半個月不出房門。
李文慶皺起眉頭,他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事。
老道士環看四周:“如果這一點做不到,本道也不用再說下去。”
“做得到,做得到,”李二太太先道,“別說半個月不出房門,就算一年不出門,十年不出門,我也能做到。”
李老太太問過去:“都能做到嗎?”
族中女眷紛紛答應。
李文慶看了一眼旁支的兄弟,那人立即上前:“老太太,這涉及到祖墳和太原李家的運勢,是不是問問宗長的意思。”
“說的是,”李老太太也猶豫起來,“也不知道宗長在哪裡,這書信過去一來一往,恐怕最少也要月餘。”
“那可就晚了,”老道士說着,“既然沒有下定決心,那就是本道與李家的緣分不到,這件事就作罷吧!”
眼見人要走,女眷們都急起來。
“道長既然進了李家門,怎麼也要說清楚。”季嫣然站起身,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睛中滿是紅絲,臉頰深深凹陷下去,眼底一片烏青,顯然是沒有睡好,尤其是她慌張的模樣,格外的讓人覺得可憐,顯然李家鬧鬼將她折騰的不輕。
老道士看了看季嫣然,那凌厲的目光又落在了李律身上:“你們經歷了什麼還用再問嗎?這不過是剛剛鬧起來,再過些日子,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李二太太越來越覺得這道士神通的厲害,季氏差點入了葬,律哥在家門口被瓦當打壞了頭,難道這本是天意?
李律聽得腳發軟,他可不想跟季氏一樣差點被人害死。
“這件事還是按道長說的辦吧,”李律啞着嗓子,“鬼影我倒是不怕,就是覺得大哥很可憐,整日裡在園子游蕩,母親因此也日日哭泣,想必族中其他人家也是如此,既然道長說不會傷了祖墳的風水……何樂而不爲。”
李文慶厲眼看向李律,這是喝了幾壺尿就不知東南西北了。
季嫣然用袖子掩面:“我和大哥都差點死過,那種滋味兒誰又能知曉,天一黑就要擔驚受怕,要不是照顧三爺,我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李文慶眼看着屋子裡又亂起來。
李老太太下定決心:“就這樣辦了,一切都聽道長的,”說着一盒子金葉子就推了出去,“宗長那邊我自會去稟告,想必也會給我老太太幾分顏面。”
老道士鄭重地道:“這幾天當衆人一心,本道定下的規矩,誰也不得有半點的逾越,否則功虧一簣,從現在開始焚香沐浴,不要與人多言。”
“至於這些銀錢,”老道士甩甩袖子十分瀟灑,“還入不了本道的眼,本道不過是爲自己增添功德罷了。”
道士手中的拂塵一拋,向門外走去:“明日本道會來此開壇做法,能不能成就看你們的誠心了。”
望着絕塵而去的道士,季嫣然只覺得手心發癢,這樣的角色她也想演。
不過就是一盒金葉子做道具,就能讓人驚爲天人,而且演得那麼像,李雍找來的這個人很是靠譜。
李二太太進了門就吩咐丫鬟打水、拿來嶄新的衣袍,催促李文慶:“老爺快些吧,只要忍耐半個月,我們的丞哥就能好了。”
李文慶陰沉着臉,眼睛中有幾分的戾氣,不讓他出門,那些藩貨要怎麼辦?他還要去江家忙碌那些事。
他總覺得這件事不簡單,李文慶剛想到這裡,不知道從哪兒伸過來一雙手衝着他領口而來。
李文慶一把推過去,差點將李二太太推個趔趄。
“老爺,”李二太太目瞪口呆,“您這是做什麼?”
“你跟着發什麼瘋,那些話也能信嗎?”
李二太太含着淚:“老爺,丞哥可是您的長子,您早就說過要想辦法補償那些送了命的族人,現在大家可都看着您呢。”
錢氏竟然也來要挾他。
“快點快點,將鮮豔的帳子都換了供桌擺上,老太太說了就算服侍的人也要更衣,這些日子誰也不準來打擾二老爺和二太太,有什麼事就知會老太太和三太太。”
“吉時要到了,二老爺、二太太快換衣衫吧!”
李文慶皺起眉頭,他怎麼覺得這是要將他囚禁起來。
“老爺,”李二太太抱住了李文慶的大腿,“您就依了妾身吧!”
眨眼的功夫李家上下煥然一新,李老太太親自上陣,將李家佈置的如同道場。
季嫣然坐在一旁看了會兒熱鬧,就吩咐唐千:“別偷供果吃,該動手了。”
李家這場法事做的聲勢浩大,曾葬在東山下的十幾座墳冢,都要等到吉時之後掘開重新安葬去李家祖墳。
祭拜時墳上滿是哭聲,紙錢漫天飛舞。
這樣的陣仗已經持續了三天。
就在離墳冢不遠的地方,一個人頭戴冪離站在那裡遙望。
“醜公子,我們該走了,東家吩咐過您不能在外面逗留時間太長。”
“我只是看一看,”醜公子道,“這場祭奠很有意思。”
李家大爺喜歡讀書、寫字,李家就買來了許多筆墨紙硯,曾經伺候過李家大爺的下人一身孝服跪在那裡哭個不停。
更有意思的是,不知是誰畫了幾幅畫,從李家大爺出生、開蒙、求學畫起,最終將他畫成了一個翩翩少年郎,他娶妻、生子、入仕,一家人其樂融融地站在李家門前。
“爲什麼要這樣?”醜公子忽然道。
“聽說因爲那裡埋着的都是些孩子,他們沒能長大所以心中有怨恨,這些畫就是想要全了他們的心願。”
“這次李家人十分的虔誠,許多人都很羨慕,做了他們家的子弟也算是幸運了,還能入葬祖墳……”
醜公子道:“人死如燈滅,誰又會真的記得他們,爲他們思量。”
醜公子大約覺得十分憋悶,伸出手將臉上的冪離摘下來,一張佈滿了疤痕,扭曲的臉就出現在人前。
不遠處那張畫作上的翩翩少年郎彷彿正一臉譏誚地看着他。
他竟然忘記了,從前他是那個模樣。
“公子,您快戴上,千萬莫要給我們惹事了,東家還等着您呢,這批藩貨要早些出手,您若是耽誤了,我們全都要受罰。”
醜公子重新將臉藏在冪離後,一步步向前走去:“有時候人活着,還不如死了。”親眼看着最親近的人爲了利益放開他的手,任他沉入江水之中,瀕死之際又被人撈出烙上疤痕,作爲醜奴永遠效忠他的東家。
那時候他已經死了。
被推入了萬丈深淵,從此永無翻身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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