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自從那日後,秦荽便成了鋸嘴的葫蘆,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如果巧阿婆不喊她吃飯,她也可以不吃,甚至不喝水。
只不過會從每日上午的彈琴逐漸加到下午也斷斷續續彈琴。
巧阿婆聽不懂琴樂,但是她能感受到秦荽心中憤懣之情,想到她思念家人的心,便也任由秦荽,反正只要她不吵鬧、不離開便好。
杜梓仁離開後,再也沒有來過,守秦荽的人稟報她每日彈琴消磨時日,他雖然有些好奇想來聽一聽,但也因爲別的事兒給耽誤住無法前行。
秦荽都已經忘記她被困多少日子了,愁悶逐漸變成了無奈和麻木。
她甚至想過大不了一死,也許,死後,還能再次回到過去,當然,也可能是一死百了。
當然,若非迫不得已,誰又能輕易捨棄生命和擁有的一切呢?
這一日午後,秦荽再次撫琴,突然,一塊石子從外面砸落在地上的草叢之中,發出的聲音驚動了秦荽。
她剛想起身去撿,卻看見巧阿婆走了過來,秦荽手上的琴音未止,面目淡然,一如既往不理會巧阿婆。
巧阿婆放下茶盞,站了一會兒,突然嘆了口氣,張嘴想說點兒什麼,卻被秦荽的冷淡態度給憋了回去。
想起秦荽剛來的兩三日,待巧阿婆多好,每日還和她和言細語說話,幫着摘菜做點力所能及的家務事,巧阿婆是高興得很的。
一個人獨處久了,要麼瘋魔,要麼太寂寞。
巧阿婆自以爲從不需要人陪,可她發現人老了,心態就變了。
隨後,巧阿婆四下看了看,並未發現不妥當之處,可她的直覺是來自幾十年的經驗和天生的敏銳而來,所以,還是不放心,於是裝着漫不經心,拿了屋檐下的笤帚過來掃了掃落葉。
秦荽的手微微顫抖,琴音也跟着變了。
巧阿婆聽不懂,可她聽了這麼幾日,也聽得出秦荽的情緒,即便是憤怒異常,琴音也是穩當的。
她手上不停,一雙眼睛卻盯着秦荽,這雙眼睛哪有老態龍鍾和慈祥之態,分明是一雙深不見底的黑潭,看不清,更看不懂。
秦荽是重生之人,經歷過的事兒不少,見過的人也不計其數,不要說小王爺,就連九王爺和霍建光大將軍,她都能與其對視而不懼分毫。
可偏偏在這個巧阿婆的面前,她失了態,不過對視幾息,便猛地轉開了頭。
曲子也戛然而止,秦荽的雙手按在琴絃上,止住了餘音。
心砰砰跳了起來,秦荽閉了閉眼,再次睜眼,眼裡的慌亂消散,同時擡眸和巧阿婆對視。
巧阿婆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依然盯着秦荽,倒好像她盯着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獵物。
如果沒有看錯,秦荽甚至看見她隱約有些興奮起來。
秦荽的心中警鈴大作:這個老太婆在興奮什麼?她是在期待什麼嗎?
“巧阿婆,我想喝昨兒的那種茶,今天這茶撤了吧!”秦荽像個主子一樣吩咐道。
巧阿婆挑了挑稀疏的眉毛,良久才笑道:“聽太太的吩咐便是,我這就去給太太重新泡茶便是。”
她走過來,彎腰端起茶盤,眼睛在秦荽依然按在琴絃上的手停頓了片刻,隨後說道:“太太,您的手指怎麼了?”
秦荽聞言低頭看去,果然看見左手的食指指尖有點點紅色。
其實並不明顯,是指甲斷了一截,露出些許嫩肉而已,剛纔秦荽並未發覺,如今倒有了絲絲疼痛感從指尖傳來。
“這算什麼呢,和被困於此,這點傷無關緊要。當然,還是要麻煩巧阿婆給我送點藥粉來塗抹一下。”
巧阿婆端起茶盤起身,一邊走還一邊四下張望,確實不曾發現任何問題。
秦荽早就發現了一件事,大概是杜梓仁特意吩咐過,所以巧阿婆對自己還算得上尊重,只要秦荽不出去,其餘的事還是依着她的。
等巧阿婆一走,秦荽不顧是否被巧阿婆殺個回馬槍發現,忙小跑着過去撿起石子。
剛纔的緊張大多數源自於此石子,秦荽以爲是石子定然包裹着什麼,或者是寫了什麼纔是,可如今看來,這就是普通的石子,並未有任何異樣。
可什麼人能無端端拋石子進別人的院落之中?
如果是蕭辰煜,難道他不會大聲詢問確定是不是自己?
手中的石子轉來轉去,秦荽思索了一陣毫無頭緒,就將石子隨手一扔,石子這次砸在了石板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突然,久違的記憶一下子涌入腦海。
秦荽小時候常在院子裡彈琴,先生則坐在大樹下或者屋檐下閉目養神,不過秦荽一旦彈錯或者走神,先生定然睜開眼睛或者閉眼訓斥一句。
如今想來,先生對自己其實挺嚴厲的。
那時候,隔壁是蕭瀚揚總是愛從隔壁撿了石子扔過來,有一次石子砸在秦荽的頭上,尖銳的石子砸破了秦荽的頭,流了不少的血。
蘇氏嚇得要死,哭着要去找蕭瀚揚問責,被秦荽攔住了,說是他並非故意爲之。
自然,秦荽也生氣蕭瀚揚的魯莽,打算不再理會他,結果,蕭瀚揚也自知理虧,好幾日不見蹤跡。
時間一久,秦荽反而有些想念這個唯一的朋友,便做了一首寬慰的曲彈給隔壁的蕭瀚揚聽。
一曲終了,蕭瀚揚又從隔壁扔了東西過來,這次是一塊圓溜溜的小石子,即便砸到人也不疼,更不會受傷。
上面還用毛筆畫了一個求饒作揖的小人,頗爲滑稽。
秦荽用曲子表達心情,對方也會用笛音迴應。
少男少女的情愫便是在這一日復一日的樂律中悄然而生,最終卻抵不過現實的磋磨,兩人終究沒有緣分走在一起。
秦荽走回去,彎腰撿起那顆石子,這才發現這顆石子圓溜溜的,有打磨過棱角的痕跡,因爲很粗糙,所以剛纔她並未發現。
等到巧阿婆再次過來,秦荽又開始彈琴了。
巧阿婆將茶盤放下,裡面放着新茶和藥瓶。
“這個曲子倒是輕快了些,看來太太的心情似乎不錯啊!”巧阿婆籠着雙臂,淡淡笑道。
秦荽再也不會覺得她的笑容是討好和慈祥的笑了,這明顯是皮笑肉不笑,只不過是太過高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