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行和蕭晴的故事就這樣告一段落,接下來是顧安童的好友蘇黎及其丈夫陸千麒的故事。)
雷聲肆虐,大雨傾盆。
蘇黎站在前夫家的門口,呆呆的看着陸正青以及他身邊那個笑得一臉春風的女人,那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蘇媛。
替陸正青頂罪三年,沒想到出來之後會看到他們倆舉行結婚兩週年紀念宴會。
淚水混合雨水一滴滴落下,蘇黎抹了把臉,無視他人嫌棄的目光,她今天來還有別的目的。
陸正青注意到門口的騷動,他皺了皺眉,低聲說,"我去處理下。"
蘇媛道,"我不想見她,趕緊趕她走。"
"你出獄了?"陸正青注意到蘇黎腳旁放着一個深藍色的包,那是她從監獄裡帶出來的唯一的行李。
蘇黎僵硬的點點頭,"嗯……我想來看看兒子。"
陸正青嫌棄地皺了皺眉,"你這個樣子還想看兒子?你還是趕緊走吧,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不想找晦氣。"
蘇黎的身子微微顫了顫,她努力把五年的刑期縮短到三年,動力全部都來自於襁褓中就失去母親的兒子。
她紅着眼眶說,"陸正青,看在我爲你頂罪三年的份上,你就讓我看看孩子好不好?我就看一眼。"
"頂罪?如果不是因爲幹出那種醜事,你會心甘情願的去坐牢?"
她顫聲說,"那你把兒子還我,我是來接兒子走的……"
"賤人,你還有臉在這裡說!"蘇媛見陸正青半天都沒有趕走蘇黎,只好快步走過來罵道。
"不要口口聲聲說那是你的兒子,老爺子現在特別喜歡他,你也別指望能帶走他,他已經習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就算他跟你走,呵呵,你養得活他麼?"
蘇媛嘲諷的話直擊蘇黎的內心。當她走出監獄的大門,看到別人都有人來接,就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樣的境地了。
蘇媛冷笑,"不知好歹的東西,自己犯了罪,還生了個野種,我們幫你把孩子養大就不錯了,居然還想要回去。"
陸正青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慰,"行了,別惹這晦氣,今天是咱們大喜的日子。"
蘇黎看了眼蘇媛脣邊的冷笑,俯身提起自己的行李,"總有一天,我會要回我兒子!"
時隔三年,蘇黎回來後沒有找到父母的家,那裡已經拆遷,變成了高樓大廈,她在那裡轉了許久最後才決定上山看看兒子,哪料到依舊是兩手空空。
一輛黑色Panamera保時捷疾馳而過,濺起一灘泥水,蘇黎已經懶得閃躲,反正她現在渾身上下都溼透了。
車內後座的男人狀似無意的掃了眼蘇黎,片刻後,讓司機把車往回倒。
蘇黎見那輛車居然倒退回來,便奇怪的望過去,正好撞入一雙深邃而細長的眸子,頓時身體一緊,趕緊轉身朝着山下急速跑去。
不料跑得太快,她不小心踩在一塊石子上,摔倒在了地上。
蘇黎掙扎着想要爬起來,眼前已經多了一雙黑色錚亮的鞋,順着筆直的褲腿往上看去,男人撐着一把黑傘替她擋住了頭頂的傾盆大雨。
蘇黎一股腦的爬了起來,自慚形穢的低聲喊了句,"小叔。"
陸千麒,陸正青的小叔,同時也是陸傅今最小的兒子。
南城陸家,是顯赫一方的名門貴族,陸傅今老太爺便是陸家的當家人,他一生總共有過六任夫人,晚年是陸千麒的母親一直陪在他身邊。
陸千麒其實比陸正青的年齡大不了幾歲,但在陸家,輩分卻是極高的。
***
“你出獄了?”他的聲音很好聽,只是在風雨中顯得有些飄渺。
蘇黎點了點頭,逃避般往後退,"嗯。小叔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你這麼躲着我幹什麼?”陸千麒在後面喊住她,“是還惦記着以前的事情?”
蘇黎身體一僵,她咬牙搖了搖頭。
"雨這麼大,你又穿這麼少,準備去哪裡,我送你一程。"陸千麒撐着雨傘走在蘇黎身後,他的司機只好默默的驅車跟隨着。
蘇黎沉默,天大地大,她卻根本不知道該去哪兒。
見她這副神色,陸千麒大概也能猜到原因,上前拉住蘇黎坐上車,淡淡地吩咐司機:"先去北苑。"
陸千麒應該也是到陸家參加宴會的,銀灰色的西裝襯得他身材挺拔,由於剛纔在雨裡站了片刻,褲腿上沾了些泥,劉海微微鬆散,遮住了細長的眼眸。
她坐在角落裡,滿身的泥水浸溼了車子的座椅,有些自卑地低着頭。
陸千麒遞過來一包紙巾,蘇黎接過後,聲音沙啞地說了聲謝謝。
蘇黎不敢和陸千麒說話,因爲她犯的這宗經濟案,正是陸正青背地裡轉移了陸千麒名下公司的資產,而這部分資產高達數百萬。
她當初被判五年已經是陸千麒手下留情了,只是她沒有想到,今天唯一能給她一點容身之地的,居然是他。
陸千麒說:"我記得你是五年。"
"監獄裡說我表現很好,所以一直給減刑。"蘇黎用紙巾把臉上的雨水擦掉後,露出消瘦許多的臉頰。
下車以後,蘇黎沒敢站在陸千麒的傘下,而是縮在樓道旁邊說:"謝謝小叔送我下山,我還是不上去了。我始終是對不起小叔的。"
陸千麒的眼底閃過一絲憐憫:"你先上去吃點東西洗個澡,等精神恢復了再說。"
蘇黎其實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在監獄裡打工掙的那點錢,只夠她坐車到南山腳下。
她最終還是跟着他上了樓。
陸千麒在北苑的房子算是他自己的產業,中式格局,裝飾得古香古色,蘇黎恍惚間好像回到了舊時光。
陸千麒將她領到客房的衛生間外:"你知道怎麼洗吧?"
衛生間不是仿古的風格,蘇黎點了點頭,打開自己的行李袋拿衣服,陸千麒看見裡面裝着幾件單薄的舊衣服,還有一個文件袋。
他制止了她,"你去洗,我讓人下去給你買件新衣服。"
蘇黎愣了愣,眼眶瞬間就紅了,她不想被陸千麒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立刻跨進了衛生間將門合上。
裡面隱隱傳來蘇黎的抽泣聲,陸千麒無奈的搖搖頭,轉身到客廳給司機打了個電話,讓他上來。
司機也是陸千麒的一個貼身助理,叫鄒晉,他辦事情細緻又貼心,又不多嘴多舌,所以陸千麒一向喜歡讓他陪自己出來。
陸千麒交代他辦兩件事,一是讓他照着S號買上幾件新衣服,從內到外都要買;二個是到樓下的高檔餐廳叫上外賣。
鄒晉一愣,忍不住多了回嘴:"四爺,這女人盜過您的錢,本來就是咎由自取,您爲什麼還這樣對她啊。您看三爺那邊都沒人管她,你管她做什麼。"
那位三爺比陸千麒年長近二十歲,又是蘇黎曾經的公公,三爺的兒子陸正青都對蘇黎不聞不問,直接趕下山去,陸千麒卻收留了她,鄒晉擔心他惹火上身。
***
陸千麒換了身舒適的中式長衫,鬆了鬆腕錶,漫不經心的回答:"你真的以爲當初那個案子是她犯的?她不過是個替罪羊罷了。既然她已經和正青離了婚,脫離了三哥那房,我收留她不算什麼。偌大一個陸家,讓個女人走投無路,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是,四爺既然覺得沒問題,那我就放心了。我先下樓。"
蘇黎洗完澡,用浴巾擋住身子,把門偷偷的打開一條縫,朝外面看了看,並沒有看到下人準備好的衣服,只好小聲說,"小叔……我的衣服……"
陸千麒給她取來一件中式的衣服,蘇黎穿上之後鬆鬆垮垮的,就好像偷了父母衣服穿的孩子,怎麼看都不和諧。
她有點不自在,陸千麒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外賣已經送上來了,先去吃飯。"
他能看出來她現在又餓又累,洗淨的面龐還是三年前那麼清麗脫俗,只是那種明媚朝氣已然褪去。
桌上擺放着一些淮揚菜,精緻的盤子擺滿一桌。
陸千麒沒怎麼動筷,他一直在審視面前的女子,她明明很餓,卻吃得很細緻,幾口飯幾口菜,彷彿這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這讓他想起多年前,她還是陸正青的妻子,跟陸正青一起出席陸家大宴時的情形。
那天蘇黎身着一件素白旗袍,上面繡着一朵朵怒放的梅花,從裙襬一直延伸到腰際,長髮披散在肩頭,眼神清澈如同溪水,宛若古畫中走出的仕女,說不出的婉約動人。
"你還是長髮好看。"陸千麒忽然開口。
蘇黎愣了一下,輕輕點點頭,"以後再慢慢養長。"
"小叔……"
"怎麼?有事說話就擡起頭。"
蘇黎下意識擡起頭,正好撞見一雙靜若寒潭的眸子,要說陸千麒臉上哪裡最好看,應該就是這雙眼睛。如星輝璀璨,如破雲月光,只是對望一眼,她險些就要失了心魂。
"小、小叔,你見過我兒子麼?"
提到兒子,蘇黎險些落下淚來,雖然在獄中的三年,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要隨意哭泣,因爲在那種地方,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可是見不到兒子,她心如刀割。
"見過幾次。"陸千麒說話不多,都撿要緊的回答。
"他好麼?"蘇黎雙眸一亮,緊張地問他。
"很可愛,看得出來三哥很喜歡他。"
"這樣……這樣就好。"只要兒子沒在那裡受罪,她也能稍微安心一些,她一定會想辦法把孩子接回自己身邊。
"吃完的話現在可以去睡一覺。"陸千麒有不少事情要忙,不可能耗在這裡陪她,"你想要回自己的兒子,無論如何也不能像現在這樣,你和你姐姐一點也不像。"
蘇黎臉色微白,想到臉上掛着冷笑的蘇媛,是啊……現在蘇媛霸佔了她以前的位置,當上了陸太太,甚至還代替她做了她兒子的母親,而她那個剛剛出生就失去了母親的孩子卻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