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很尷尬。
八木雪齋從沒見過這麼尷尬的。
這種感覺,類似於偷偷藏起來的畫着不穿衣服大姐姐封面的光盤被父母發現之後舉行家庭會談時候的尷尬一樣。
八木雪齋現在,難得的如坐鍼氈了。
下意識的,他開始喝茶,然而剛剛喝完一杯,對面坐着的男人就嫺熟的提起茶壺,給他滿上。
茶是好茶,但是再好的茶也架不住十幾杯二十幾杯的那麼喝,多虧了自己先不算是個人類,不然早就要跑廁所了。
不過考慮到氣氛,能去廁所其實也不錯。
迦爾納敲門,主動說來找大家談話。
但是,進來之後就不說話了。只是默默的看着藤丸立香。
跟他搭話,他也會嗯,啊,是的,沒錯。這樣來回復。但是……具體他是來幹什麼的?來聊什麼的?怎麼不說話呢?
到是關照的非常全面啦!
看見杯子沒有茶了就會馬上添,看見藤丸立香想要吃東西就幫忙剝桔子,斯卡哈一翹起腿,身體靠在沙發上,他馬上跑到她背後幫忙捏肩。一副忠心耿耿的大管家的模樣。
但是爲什麼會這樣啊?
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啊?
藤丸立香用眼神問八木。
我怎麼知道?
八木用眼神回話。
去問一下。
藤丸立香用眼神發問。
要問你自己問,太尷尬了吧
八木雪齋用眼神迴應。
這兩個眉來眼去,用眼神傳遞信息,簡直默契的不行。
氣氛又僵住了。
“那個……迦爾納啊……”
八木雪齋開口了,藤丸立香用感激的眼神看着他,心道:你快問他到底來談什麼的?
“……印度的股市,你怎麼看?”
“唔,入市有風險,投資需謹慎。”
迦爾納給出了一句完全沒有毛病,但毫無意義的廢話。藤丸立香一撇嘴,心說這個人也太沒用了吧!
這種時候,自己就應該——去拜託其他人。
嗯,藤丸立香也沒想過直接去問。
“迦爾納,捶肩就到這裡吧。你到底是來談什麼的?”
最後還是斯卡哈看不下去了,主動問道。
“是的。是關於阿周那的話題。”
迦爾納這才說出來意。
弄得藤丸立香鬆了口氣:什麼呀,是討論阿周那啊!說起來,這兩個人是認識的吧?之前也單挑來着?既然阿周那能回來,說明阿周那贏了吧。
“不過,阿周那的話題,你不說話我們也不知道啊。爲什麼不直接問呢?”
藤丸立香腦海裡又有了一個問題,迦爾納道:“因爲,我想試試看自己找到答案。不過,看樣子果然是不合適。”
迦爾納搖搖頭,似乎是在自我否定。緊接着,他又道:“我想知道,阿周那爲什麼會露出那種表情。”
“哪種?”
“那種。”
這個對話讓藤丸立香有一種跟自己老媽對話的錯覺,自己的老媽也是成天到晚用那個這個來省略主語。“你去拿一下那個!”“哪個?”“就是那個!你這孩子怎麼連那個都不知道!”然後莫名其妙挨一頓訓……
真的是莫名其妙,你不說出來誰懂啊!這就好像練習冊後面的參考答案寫了一個【解題過程略】一樣,你略了他幹什麼!
迦爾納沒法很好的表達自己的想法,他不擅長畫畫,也不擅長做表情。
但是,他是真的很想弄明白,阿周那的那個表情,到底是什麼意思。
能讓那位天授的英雄阿周那露出那樣的表情的人,到底是怎樣的。
在迦爾納的印象之中,阿周那是不會笑的。從來都是板着一張臉。這麼說也不合適,因爲板着一張臉通常是【表情嚴肅】,但阿周那也不嚴肅。那種表情……應該說……淡漠吧。
因爲什麼都能輕鬆的得到,所以,淡漠。
只要自己想要,什麼都有。因爲什麼都有,所以沒有欲求。
阿周那這個人,充滿了合理主義的冷漠。
即便是,自己的出現,阿周那雖然表現出了不滿,但還是沒有露出憎恨的表情。他和自己對峙,比起【仇恨】更類似於【義務】。就像是水火不相容,但水和火併沒有相互憎恨一樣。
包括自己生前被阿周那射殺,直到那一刻,阿周那也是,既沒有露出欣喜,也沒有露出愧疚,只是平靜的看着自己,射出一箭。他違背戰前協定,也是因爲合理性。放過自己,之後就不會再有這麼輕鬆的能殺掉自己的機會了。
迦爾納有這樣的自信。
結果就是這樣。
迦爾納認爲,自己和他重逢,兩個人勢必會再次因爲【義務】而戰。
但是……並沒有。
這次阿周那明顯更具有色彩了。更具有感情了。
不想輸。
要贏。
想聽御主的歡笑。
不想看御主流淚。
想要正面贏過迦爾納。
戰鬥之中,阿周那無時不刻不在傳遞着這些信息。
他不是迦爾納認識的那個淡漠的人。所以迦爾納向弄明白,他到底是經歷了什麼。
在趕去凱爾特城堡的時候,阿周那說了,自己是藤丸立香的【侍者】。迦爾納以爲,如果自己也嘗試一下作爲她的侍者,說不定就能理解阿周那的感情了。
面對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迦爾納無法理清自己的頭緒。
“那個,迦爾納啊,你想了解,阿周那的哪些方面呢?”
藤丸立香問道。
“所有方面。”
“唉,唉……”
藤丸立香本來就是因爲不知道從哪裡打開話題才問的,但是聽到對方說全部,這不是毫無參考價值嗎?
怎麼打開話題呢?
面對迦爾納炯炯有神的目光,藤丸立香混亂了。
“總之,是非常可靠的人喲。非常強喲!千里眼搭配弓矢,每次都咻咻咻的解決戰鬥喲。”
藤丸立香說着做了個拉弓的動作。
“而且特別有安心感呢!總覺着只要他在,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上一次清姬往身上塗滿巧克力非要我吃掉,也是阿周那幫助擋住的。啊……說到這個——八木前輩,你說——”
少女想到了什麼撲哧一下樂了出來,趕緊跟旁邊的朋友分享自己的沙雕小想法。八木一挑眉毛,當然猜到了她想的東西:“——他好歹是能分清楚自己的手指頭和黑巧克力的吧!畢竟阿周那是帶着白手套的!”
“啊,對哦,黑人吃黑巧克力的梗不能套在他身上呢。”
“那你可以套乙女遊戲的梗啊,你去舔他手套上的巧克力痕跡。”
“我是癡女嗎!我爲啥要做這種事啊!”
“這樣做會讓對方覺着你的是有趣的女人,然後立下flag,然後邁向隱藏結局——【鮮血的終末】。”
“那不是柴刀結局嗎!”
“最後抱着心上人立香的頭,孤獨的人兒出海飄揚。”
“什麼鬼啊!爲什麼我死了啊!”
“最後藤丸立香的後宮全被八木雪齋接手了,大家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此致敬禮,可喜可賀。”
“可賀纔有鬼啦!我死了哎!”
“沒事,續作裡讓你帶着面具復活,這種展開超燃的。然後因爲50日元的欠款我們又把你的記憶給復甦了!”
“你這段小心被告抄襲!”
“開玩笑的啦,其實你穿越到了異世界,戴着面具種田開荒建立國家,然後征服世界。”
“對對對,最後我來了一個偉大封印,消失了對吧?”
迦爾納完全聽不懂這兩個人在說什麼。
但是,兩人對話之中的輕鬆又愉快的氣氛,讓迦爾納心中有所觸動。
這種,不涉及任何意義的,純粹是閒聊天的對話。不涉及情報交換,不涉及命令指令,沒有營養也沒有意義,就是這樣的對話……
但是藤丸立香臉上的笑容,非常的鮮活。
非常的生動。
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像是一個【人】。
(原來如此,阿周那一直待在這樣的人身邊嗎。難怪,他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這麼想着的迦爾納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嘴脣微微勾起,雙眸輕輕閉合,白色的頭髮柔軟的垂過紅色的眼影。
只不過,此時的藤丸立香正和八木吵來吵去,沒有注意到他溫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