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心會這樣與沈奕鶴說話,自然是受沈素顏之事影響。沈素雲與沈素蘭出嫁當日,沈素心明明看得,沈素顏的眸中,明明有着難以掩飾的苦澀,但,面上仍然笑盈盈地,甚至,還與她,與沈素雅言笑無忌。當時,沈素心也是彷彿開心言笑,但他心中,卻疼得緊。
沈素心在心疼她的五姐姐,也在心疼自己。
誰能知道,今日的沈素顏,會不會就是來日的沈素心?對於已然與她訂了親的鄧遠明,來日會不會也如東方墨斐,甚至,如自己前世的丈夫一般,誰又能預料呢?
沈素心心中也知,在這大宏朝中,男子娶妻納妾,實在是再平凡不過的事情了。其實,早先在她心中,也並不覺得如何。然而在沈素顏醉酒之事後,她卻越想越不安。或許,她是在與那些來自另一個時空的姐姐們相處久了,或多或少,無意中也接受了不少她們的理念也說不定。
雖然沈奕鶴所言,也令她寬慰不少,但,她心下的苦悶,卻仍未完全排解。
這一日,沈素心在府裡待得悶了,便帶着煙秀香秀,一起到街市中閒逛。
街頭巷尾中,仍在傳說沈家四公子與上官小姐的傳聞,衆口鑠金之下,事情幾乎變得面目全非。這在沈素心聽來,實在可樂得緊。
這時,沈素心正坐在茶樓中,側耳傾聽衆人議論。正在這時,忽然有一人,走到沈素心身旁,向她拱手輕道:“可是沈家九小姐?”
沈素心微微一怔,望向那人。只見,那人身量甚是高大,雖不及她的大哥哥沈奕風。但在衆人之中,也算醒目了。且。他身材也甚是健壯,虎背熊腰,動則龍行虎步,靜則挺直如鬆,沈素心一眼便認出此人絕對身負武藝。
沈素心起身還禮道:“小女正是沈素心。敢問這位大哥,可有見教?”
那人躬身道:“我家老爺有請小姐,借一步說話,可好?”
沈素心又是一怔,輕道:“敢問,可有什麼事麼?”
那人道:“在下只是一名下人罷了,老爺之事。在下實在不知,小姐只要去去便知。”
沈素心略一沉吟,輕道:“那,敢問貴主尊姓大名?”
那人道:“我家老爺姓黃。曾與小姐有數面之緣。”
沈素心微微沉思了一會兒,在這京城之中,高門大戶中彷彿並未有姓黃的。這個黃老爺。難道是她治過的病人麼?可是,又有什麼人能這麼大的譜,還要請她過去?難道……
沈素心微微一笑,輕道:“麻煩大哥,回貴主一句話,便說素心單身女子,實在不便與黃老爺私處。還請黃老爺見諒。”
那人彷彿微微怔了怔,忙道:“小姐,還請行個方便,我……”
還未等他說完,忽然,又有一人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說話了。隨後,後來那人朝沈素心拱手輕道:“九小姐莫要擔憂,我家黃老爺並無惡意。方纔黃小姐令人相請後,方纔覺得有些唐突,特令在下給九小姐看一樣東西。”
說着,那人展開手掌,將一件物事展現在沈素心眼前。
沈素心一望,只見,在那人手掌上的,乃是他們沈家作坊出品的一件玻璃製品,圓形,大約只有兩寸大小,呈雙龍戲珠之形,上面還綴着金黃色的吊穗、絲帶,顯然,這是沈家特製的“玻璃佩”。
所謂“玻璃佩”其實是沈家作坊的創意,乃是用玻璃,仿照玉佩的樣式,製作的飾品。現下,這種東西,在京城貴胄之中,可是相當流行的。而且,這晶瑩剔透的模樣,相當喜人。至少,在這大宏朝中可是比玉佩貴重得多的東西。然而,這大宏朝的人如何知道,若是千年之後,這玩意兒恐怕還換不來一袋米。
不過,怎麼說,這大宏朝仍算是封建皇朝,這以龍爲形,綴着明黃色絲帶的東西,究竟什麼人配得起呢?恐怕,就連那位暗地裡與沈家有過許多齷齪的太子殿下,也不敢吧?難道……
沈素心見到此物,不由怔然半晌,忙向那人行禮道:“還請這位大……大哥,爲素心帶路,可好?”
那兩人不禁對視一眼,後來之人躬身輕道:“九小姐,請隨我們來,我們黃老爺,在樓上雅間之中。”
沈素心微微一笑,輕道:“麻煩兩位大哥了。”
少頃,沈素心便跟着兩人,來到了三樓的一間雅間。一進門,沈素心便看到,屋內窗前,背對着門口方向,站着一名約莫五十上下的男子,正在俯瞰街道過往行人。這人一身紫色錦袍,寥寥些微紋路,卻彷彿別具匠心,明眼人一看便知,這身錦袍絕非凡物。只是按大宏朝貴胄流行裝束,此人腰上,少了一件佩飾。
沈素心一見這人,趕忙雙膝跪地,俯下身子。跟在她身後的煙秀香秀見了,俱是一驚,趕忙照做。
沈素心輕呼道:“小女子沈素心,參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直到此時,煙秀、香秀這兩個小丫頭,才知道眼前這人,究竟是什麼來路。頓時,兩個小丫頭都被嚇得渾身顫顫!皇上……這……這可是當今皇上啊!
先前,沈素心其實也進過幾次宮,但都沒有帶過她們兩個,都是帶着老太太孫氏身邊的丫鬟,生怕在宮裡失了禮。如今在這不大起眼的小茶樓中,她們還是第一次面聖。
皇帝聽到沈素心的聲音,當即轉過身來,向着沈素心伸出一隻手做虛扶狀,輕笑道:“素心丫頭,快快起來吧!許久不見,你這丫頭出落得越發水靈了。”
沈素心輕道:“素心多謝皇上誇讚。”
說着,沈素心站起身來,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裡,也不說話。她身後的煙秀、香秀見了,不禁偷偷對視一眼,卻不敢起身。皇帝見了,不由輕笑道:“這兩個小丫頭,你們小姐都起來了,你們也趕緊起來吧!”
沈素心這才注意到,原來煙秀、香秀二人,都被嚇得夠嗆。趕忙朝着她們鼓勵地一笑。煙秀、香秀見了,才戰戰兢兢地站起身,趕忙躲在沈素心身後,努力地低着頭。
皇帝望了望二人,輕道:“這兩個,是你的丫頭?當真眼生。”
沈素心輕道:“回皇上,這是小女貼身丫鬟,煙秀、香秀,跟着小女已有多年。只是她們年歲尚幼,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生怕衝撞了皇上,所以,素心進宮時候,帶的都是祖母的身邊人。”
皇帝輕笑道:“衝撞?此言怕是不真,恐怕,是害怕見到朕吧?朕又不是什麼獅子老虎,還能吃了她們不成?罷了罷了,日後你若是再進宮來,儘管帶着這兩個小丫頭。就算有些許不對,朕也全都赦她們無罪!”
沈素心心中暗自腹誹道:“皇上啊,您可知‘伴君如伴虎’這句話麼?您還說您不是獅子老虎,您可比獅子老虎都厲害呢!”
但,這話心裡想想就算了,可不能說出口。
沈素心再次躬身道:“謝皇上恩典。”
煙秀香秀見狀,也趕忙行禮道:“謝皇上恩典!”
皇帝笑道:“罷了罷了,這等小事,還需謝恩麼?還是莫要再說這些了,素心丫頭啊,今日天氣甚好,朕喜這陽光,便微服出宮逛逛這京城街市。卻沒想到,在這小茶樓中,竟然遇到了你這神醫傳人,當真是好運氣,好運氣呀!”
沈素心趕忙躬身道:“小女不敢。”
皇帝笑道:“你有什麼不敢的?”見沈素心要跪,皇上趕忙揮了揮手,道:“罷了罷了,朕還是莫要逗你了,要不,三兩句話你便要跪一跪,當真便太無趣了。”
說着,皇帝望着沈素心,笑盈盈道:“素心丫頭呀,朕這次叫你過來,也沒旁的事兒,只是找你聊聊天。”
沈素心輕笑道:“皇上好雅興,素心也是正閒,正好陪着皇上說話解悶,只要皇上不嫌素心見識粗鄙便好。”
皇帝笑道:“你們沈家九姐妹,各個非同凡響,又如何會有粗鄙之說?話說,素心丫頭你,也有段時間沒進宮來了吧?來日你那五姐姐嫁進宮來,說不得,你可得多進宮來,陪朕說話解悶!”
說來,皇帝一聲輕嘆,道:“近些日子,皆是些各地方官自吹自擂的摺子,看得朕氣悶。難道,朕的大宏朝,當真是萬民安居,歌舞昇平麼?朕當真想出去走走看看,用朕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朕的子民到底是如何過活的。”
說到這裡,皇帝望向沈素心,輕道:“素心丫頭啊,屆時你可要跟朕一起去,此外,還得帶上你那大姐和大姐夫,還有朕那寶貝女兒加上你大哥。噢,還有,朕那七子,還有你五姐姐,也一起去,不過怕是得等他們完婚之後了。”
沈素心聞言,忽然眼前一亮,忽然下跪道:“皇上,關於五姐姐與七皇子的婚事,素心……素心有一請求,懇請皇上恩准!”
皇帝不禁一愣,道:“何事,起來說話。”
沈素心執拗道:“皇上不準,素心便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