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心現在在哪兒?
其實,沈素心並沒有走遠,她就在先前,沈奕尋與柳墨璃見到含香的那個客棧。甚至,她的房間,就在藍心湄的正樓上。只是,她們雙方互相都沒有發現對方而已,至少,暫時沒有發現。
進了客房,沈素心便躺在牀上,閉上雙眸,滿臉都是疲憊。近些日子,她也的確是累了。從京城到苗疆,一路馬不停蹄,千里奔波往返,其中只是在五毒教總舵歇息了兩晚,其餘時間,都在路上了。回到京城之後,她又到處探查,甚至,還曾試圖潛入過天牢,只是沒有成功罷了。天牢的戒備,實在森嚴。
之前,她的心一直提着,一直有一股難言的迫切。其間,又經歷了許多事情,也一直在刺激着她的精神。慕容老爺子的安危,定國公府李家被滿門抄斬,劫法場,沈素蘭的身孕,父母之死,沈素雲的臥病不起,尤其是未婚夫鄧遠明的狀況,這些,都一直在牽掛着她的每一根神經。而在這其中,唯一稱得上喜事的,恐怕就是沈素蘭的懷孕了吧。
直到方纔,在慕容老爺子的房中,她發現慕容老爺子的身子已然沒什麼大礙了,她的心才稍稍放鬆了一些,但緊接着,她就聽到了隱隱的沈奕尋的聲音,頓時,她心中一直繃得緊緊的那根弦,頓時有斷掉的可能……
二哥哥沈奕尋……這個名字,對沈素心來說,實在是有着非常特別的含義的……
如果說,沈家九姐妹之中,與她性子最是接近,關係也最是親近的便是大姐姐沈素雅,那七位兄長之中。她最敬重的,自然便是大哥哥沈奕風,但最是特別的。最是親近,最是有默契的。卻是這位二哥哥沈奕尋了。
禁不住地,重生以來,與二哥哥的一幕幕,都在她腦海中,彷彿當初在付雅家看到的電視一樣,不斷地閃現着……
一身牙白,面如白玉的沈奕尋。斜斜的倚在榻上,彷彿全無一絲儀態可言,卻又彷彿有着無人能比的儀態。只見他一手輕輕轉着手中的酒杯,一手在自己的膝蓋上輕輕敲擊着。一雙如深海一般的雙眸彷彿是在盯着她看,又彷彿是投向虛無,令人不可捉摸……
“九妹妹,你當真要跟我學飛刀?”
“你當真是我的九妹妹麼?”
“沈素心就是我的九妹妹,我的九妹妹就是沈素心。”
“沈奕尋是你的二哥哥。你若當我是沈奕尋,那我就是你千真萬確的二哥哥。”
“愛,就是想起她,就像用刀子在剜自己的心,刮自己的肉。剔自己的骨,痛徹心扉,卻又無法言說……”
“你不懂……”
“曾有人說我,出刀如飛,例不虛發。我這把小刀其實只是普通鐵匠打的,但曾有人在兵器譜上將他排在第三位。其實,這把小刀只是用來雕木頭用的,或者也可以採花用。雖然也可以用來殺人,但,殺人絕不是她的使命和價值。”
“九妹妹,你懂了麼?”
……
沈奕尋斜斜的靠在一邊,輕輕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嘴角微微勾起一點點弧度。
在他身前不遠的地方,沈素心左手被綁在身體上,右手中拿着一枝細細的木杆,木杆上面頂着一個盤子,盤子中放着三個鐵球。她的手微微的顫着,一雙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盤子,一臉緊張之色。
忽然,她右手一顫,“噹啷”一聲,盤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三個鐵球像皮球一樣骨碌骨碌的到處滾動。
旁邊的丫鬟小紅走了上來,對着沈素心行了個禮,隨即將盤子的碎片掃乾淨,都倒進了一個筐子裡。
沈素心扁扁嘴,看看地上碎掉的盤子,又看看旁邊的筐子,筐子裡面已經有很多盤子的碎片了。
她將目光轉向沈奕尋,訕訕道:“二哥哥……”
沈奕尋並沒有看她,而是彷彿很專注的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輕輕一笑,輕道:“第九個。”
沈素心又是扁扁嘴,彷彿快哭了一般的看着沈奕尋,同時用力的甩着發脹發酸的右腕。
沈奕尋仍然沒有看她,繼續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
沈素心揹着小包袱,手裡拿着還在劍鞘裡的“長劍”,目瞪口呆的望着站在她對面,那個笑得一臉玩味的人。
那不是別人,正是沈奕尋。
沈奕尋輕笑道:“九妹妹這是要去哪兒呀?”
沈素心囁嚅半晌,不知怎麼回答。
沈奕尋輕笑道:“九妹妹難道不怕,被壞人抓了去,賣到哪家人家去,做童養媳麼?”
沈素心悶悶道:“什麼人抓得到我?”
沈奕尋輕笑道:“九妹妹雖有武藝在身,但要知道,武藝並非萬事皆能。若是有人在你飯食中下藥呢?”
沈素心悶悶道:“什麼藥我聞不出?”
沈奕尋輕笑道:“有許多藥,待你聞得出,就已經晚了。”
沈素心嘟嘟嘴,沒再說話。
沈奕尋輕笑道:“不過,我也知道,九妹妹近些日子,確是有些不大好過。九妹妹想要出來散心,不妨,我們結伴如何?”
沈素心眼珠兒微微一轉,輕笑道:“素心想起來了,前些日子,彷彿也有人來向二哥哥提親吧?”
沈奕尋哭笑不得道:“你當誰都和你一般麼?”
沈素心輕笑道:“誰知道呢?”
沈奕尋輕道:“那九妹妹是不願與我一起了?”
沈素心忙上前拉着沈奕尋的衣襟,討好道:“二哥哥最好了,有二哥哥一起,素心開心極了。”
沈奕尋輕笑道:“那好,咱們走吧。”
說着,二人便一起走在官道上。
走了一會兒,沈素心輕道:“二哥哥,咱們要去哪兒呢?”
沈奕尋輕道:“九妹妹先前不是向南走麼?”
沈素心輕道:“素心想的是,天寒地凍的,到南方溫暖之地,總比其它冰天雪地的地方要好許多吧?”
沈奕尋輕笑道:“九妹妹的想法不錯,此時唯有天羅江之南,應當還有些可去之處。”
沈素心輕笑道:“這路途卻有些遠,不知二哥哥你,是否有將你的愛馬雪驄騎了出來呢?”
沈奕尋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將手放在嘴裡,打了個唿哨。
只聽“咴咴咴”幾聲嘹亮的馬嘶,一匹神駿非常,渾身沒有半絲雜色的雪白的駿馬,進入兩人的視野。
……
沈奕尋的眸子微微一動,輕嘆一聲,道:“九妹妹,你的衣服很漂亮。”
沈素心一怔,有些懵懂的答道:“是啊,這是新買的呢,比心兒現有的衣服都要好看呢。”
沈奕尋輕道:“是啊,衣不如新。不過,人卻不如故呢。”
沈素心一怔,輕嘆道:“對心兒來說,新的人卻比舊的人要好上許多呢。別的不說,便說我那爹爹,與以前的爹爹比,心兒寧願只有這新的一個呢。”
沈奕尋一怔,搖頭不語。
沈素心輕輕的咬了咬嘴脣,輕道:“二哥哥,衣不如新,卻有人總喜歡穿舊衣服。人不如故,但故人卻總是難再相見。今日,素心穿上了新衣服,二哥哥不是也會了舊人麼?”
沈奕尋聞言,又不禁一怔。
沈素心盯着沈奕尋的雙眸,輕道:“既然故人歸來,雖不是你最想要的那個,卻也是最好的了,不是麼?”
沈奕尋沉默。
沈素心又拿起一個酒瓶,輕道:“二哥哥想要喝青川老窖,但眼下卻只有桂花釀。算起來,兩者雖味道不盡相同,卻都是最好的。沒有了青川老窖,卻有桂花釀,難道二哥哥便要戒酒了不成?”
沈奕尋沉默許久,忽然一笑,道:“我自然是不會戒酒的。”
沈素心展顏一笑,道:“那二哥哥便喝一杯心兒的桂花釀吧!”
說着,她爲沈奕尋斟了一杯酒。
沈奕尋輕笑道:“這不是墨璃拿來的酒麼?這算借花獻佛?”
沈素心眉眼彎彎,笑道:“非也,此乃借酒敬人。”
沈奕尋笑道:“借酒敬人麼?怕是借酒喻人吧。”
……
“哎……二哥哥啊……”沈素心微微嘆了口氣,緩緩睜開雙眸,手中卻不知何時,多了一柄三寸七分長,薄如蟬翼的小刀。
正在此時,她忽然聽到一陣低低的語聲,其中,彷彿還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心頭不由一凜,眸中精光微微一閃,雙耳頓時支棱了起來,手中的小刀也頓時消失無蹤。
傾聽了片刻,她終於分辨出了聲音的來源。
於是,她輕手輕腳地從牀上起來,輕手輕腳地趴在樓板上,將耳朵貼在樓板的一處縫隙上。
只聽,樓下一個頗爲耳熟的聲音輕道:“師傅,素心姐姐她……她真的就在京城麼?”
另一個聲音答道:“她必定就在這京城之中,不過究竟藏身何處就不知道了。畢竟,這京城對咱們師徒來說,總是陌生的。但對她來說卻熟悉得很……”
聽到這裡,沈素心不禁眉頭微微一皺,這……這不是那溫淺與藍心湄藍大教主麼?她們不是回苗疆了麼?怎麼還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