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再見恐懼症
程啓驍這一天已經給手機備註姓名爲“莫菲”的人打了無數個電話。可是都無一例外的轉去了語音信箱。
可是他還是在這一次一次的碰壁中堅持不懈。明明知道她不會接,明明知道自己對她也無話可說,可他還是機械式地摁着撥出鍵。也許就是因爲知道她不會接,所以他打給她的時候,更加無所畏懼,心安理得。
這天中午,他掛掉李美婭的電話之後,又習慣性地撥出了這個號碼。可是程啓驍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電話竟然通了。
“喂,你好。”一把清脆的女聲灌入耳中,標準的普通話發音,讓程啓驍以爲自己撥給了中國銀行的客服。
程啓驍先是錯愕住,但隨即恢復了平靜和自然,他說:“秋萍,是我。”
我才改完他的備註姓名,程啓驍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我一度懷疑他打電話給我是不是有癮。
我雖然沒想好能跟程啓驍說什麼,可我還是硬着頭皮接聽了他的電話。並且,跟個接電話的前臺小姐一樣有耐心。他的音色其實很醉人,和平時在電視裡聽到的聲音相比,還是有細微的不同。
他說:“秋萍,是我。”
我回答:“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聽到程啓驍竟然會問出這麼“特別”的問題,實在是不可思議。天,我還從來沒有見過程啓驍這麼萌的一面。
我也異常淡定地跟他解釋:“有來電顯示。”
那端的程啓驍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反常,他很快掩飾性的清了清喉嚨,說:“那,那你先回名城公寓吧,我晚點再來看你。”
我笑了笑,說:“嗯,那你路上小心。”我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小心記者。”
然後我非常從容地掛掉了電話。我以前從來不會這麼跟他說話的,可如今,只有我知道自己的動作有多僵硬,想要適應再次見面,真的是挑戰。
時隔那麼久,我終於還是回到了名城公寓。
我進到客廳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依然那麼清晰地記得,我和程啓驍是如何在這裡大吵一架的情景。
那時候,一米八五的程啓驍將一米六五的我從臥室扽出了客廳,對我大罵道:“你難道就沒有上進心嗎?爲什麼別人爲你做了那麼多的事情,你都能這樣視若無睹?你到底知不知道羞恥!”
我那時才十七歲,不過就是一個,剛被人從河南某個小縣城帶出來的黃毛丫頭。也許是因爲骨子裡的叛逆和不甘,我更是對着程啓驍吼道:“我不需要你爲我做那麼多,你爲什麼要爲我做那麼多?不就是爲了沈立夏嗎?你不就是爲了她嗎?”
我知道我的話有多麼傷害程啓驍。
他就這樣愣在了那裡。
來到名城公寓不過三個月,我們在無數次的摩擦和嗆聲中,這終於還是在這一次撕破了臉,我摔門而去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一個人躲去了學校,在操場後面哭了整整一個下午。
我在這個城市無依無靠,是程啓驍親自把我從那個小縣帶出來的,可是他卻是這樣罵我的。也許是因爲年少,我並不明白他這樣對我,是爲了我好。
我知道程啓驍沒有辦法不管我,就算是爲了沈立夏也不能夠不管我。
直到我哭啞了嗓子,就收到了程啓驍發給我的最後一條短信:你不就是想要成爲沈立夏嗎?那就拿着機票去跟美婭走。
我擦了很久的眼淚,才能勉強看清這句話。
看完以後我的心全都涼了,原來在他心裡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就是這樣一個人。
我一直盯着自己手機屏幕看了好久,那時候手機並沒有現在那麼高級,摁起數字鍵來還會啪啪直響,這還是程啓驍送給我的。
我最後擦乾了眼淚,然後很從容地走到垃圾桶旁邊,把手機丟了進去。
撲通一聲。
我徒步走了兩個小時到李美婭的經紀公司,當李美婭一看我那張本來就其貌不揚的臉上,還把眼睛哭得更個核桃仁兒似的,我就知道把她給嚇壞了。
李美婭安慰了我很長時間,又將我哄睡着以後,她纔敢走。我知道,她去了名城公寓找程啓驍。
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是她回來以後,跟我說:“秋萍,跟我去澳洲好不好?”
李美婭跟我解釋了一大堆話之後,迫使我不得不相信,送我出國其實是最好的辦法。直到簽證和各種手續下來爲止,我都待在李美婭的家裡。
而我這一走,就走了三年。
想想那時候的自己真是年少張狂,一時間不由唏噓起來。
我繼而茫然地打量了一圈這套房子,才發現當初摔碎了的花瓶,竟然又重新擺上了一個新的。這裡幾乎就沒有怎麼變動過,甚至還是一塵不染的樣子。
也許是看我正看着那個花瓶發呆非常反常,李美婭突然過來問我:“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先去洗個澡吧。”
我哦了一聲,很自然打開行李箱取出換洗衣物,然後走進了盥洗室。
盥洗室很大,典型的西式風格,下沉式的浴缸在三年後還是很奢靡的享受,可是如今也喚不起我的驚異了。
我好歹也是喝過洋墨水的,總不能跟個土包子似的大驚小怪吧。
我打開熱水器放水,然後轉身出去拿漱洗用具的時候,突然發現洗手盆上的儲物櫃,還擺放着我曾經用過的口杯牙刷,甚至還有半瓶沒有用完的雪花膏。
還是愣住了。我看着這些東西好久,心裡只覺得有點奇怪的滋味在泛濫。最後實在懶得想,用手一攬,全部丟進了塑料袋裡。
我轉身關掉熱水器,然後走出盥洗室,對正在收拾東西的李美婭說:“美婭姐,你幫我拿出去丟一下好不好?”
李美婭回身,看着我手裡的東西,顯然有些錯愕:“你不用了?”
我笑起來:“都快成古董了,怎麼用?”李美婭哼了一聲,說:“我不管。”
“誒呀,我要洗澡,你就幫個忙唄。”我還不信我請不動她了,我又不忘補充一句,“我衛生棉不夠用了,你順便去便利店幫我買吧。”
李美婭終於白了我一眼,說:“有你這麼使喚人的嗎?”
我再忍不住大笑,將塑料袋丟過去,“經紀人不就是這麼用的嗎?”
“啊呸!那也不是你的經紀人!”李美婭沒好氣的接過這包東西,然後鼓鼓囊囊地出門去。不過臨走前還是出賣了她的貼心,她說:“阿姨來打掃過了,你洗完澡要是累得話,就去睡一覺吧!”
“知道了。”李美婭關上門之後,整個套間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沒有回到盥洗室洗澡,而是跳上了沙發打開電視機。
非常想念國內的幾大衛視,雖然都是中文的,但我還是很煞有其事的換了幾個臺,直到定格在了電影頻道。正在播放一部電影,正是程啓驍三年前的那部作品《大俠》。期中,他優異的演技讓幾位著名的導演和前輩都讚不絕口。
不過也是常態了,程啓驍的星途上幾乎沒有硬傷,從內而外。女主角也是當紅的明星,長得還可以,演技也不錯,只是站在程啓驍旁邊就顯得太遜色了。
這部電影我起碼看了不下三十多遍,從頭到尾。難得我不覺得膩味,先不說《大俠》獲得了多少榮譽,就是叫我現在歷數一下導演到服裝助理都沒有問題。雖然這些場面我都沒有親眼見過。
我還是非常清楚自己爲什麼會這樣關注他,甚至關注到了一定的病態。就因爲沈立夏。
電影已經開始大半,等到李美婭回來的時候,也已經接近了尾聲。
當她看見我居然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明顯怒了。她的模樣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塊,“還不去洗澡?你倒好,就知道使喚我,轉眼就抱着電視看!我回頭就告訴啓驍,你是怎麼壓榨勞動人民的!”
“我看會兒電視都不行啊?”我不滿瞟她一眼,“再說了,你真以爲從事第三產業又賺錢又輕鬆啊!”
最後我還是一腳被李美婭踢進了盥洗室洗澡。
等到我披着溼淋淋的頭髮出來時,李美婭已經留了紙條回家去了,說什麼好好照顧自己,別任性之類的話。
我把自己手中的便利貼揉了好幾下,直嘆氣。
剛纔真不應該在浴缸裡睡着的,否則李美婭也不會等不及自己出來就跑了,她覺得我跟程啓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樣合適嗎!
我咂了咂嘴,心想,這個問題我果然還是考慮晚了。
我認命地走進自己的臥室,陌生的氣息撲面而來。不過我早就習慣去習慣陌生了,對我來說還是沒有太大影響。
現在的我,滿眼都是面前的這張大牀。
我倒是瞥見了梳妝檯上的吹風機,知道是李美婭特意拿出來給自己吹頭髮用的,雖然媽媽時常教導我睡覺之前一定要弄乾頭髮,否則會頭疼。不過我實在是太困了,哪裡還管得上吹頭髮?三兩下甩掉脫鞋之後,爬上牀躺倒。
牀真軟和,我一向不擇牀,睡眠質量又一向好,面朝裡暗自發了兩秒鐘的呆,就睡過去了。
正當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見機器嗡嗡作響的聲音,我第一反應是有鬼,然後噌一下睜開眼睛,迅速翻身坐起來。
然後,然後我就發現那不是鬼。是程啓驍。
他正拿着嗡嗡作響的吹風機一動不動地看着我。
我擦,還不如來一隻鬼呢!
我其實想過很多跟他再見時候的情景,不過,這麼曖昧的情況我可沒有想過。
我穿着短款睡裙,半躺在牀上,一頭長髮還溼漉漉地披在身上,程啓驍就坐在牀邊,而我現在這個姿勢又捱得他,非、常、近!於是,他那張只會出現在電視上的英俊的臉瞬間被放大了許多倍。真是邪魅而英俊。
而這個畫面,實在是旖旎了!
我和他就這麼眼瞪着眼,看着對方。
我明顯能夠感受到,程啓驍在看見我這張臉的時候,拿着吹風機的手都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我就開始瞎琢磨,李美婭不是給他看過我的照片了嗎?怎麼他還是這個反應?難道我變得真的有那麼多嗎?
我不說話,他也不說話。最後,還是他率先說話:“我吵到你了嗎?”
我張了張口,正要說話,程啓驍已經把吹風機遞到了我的手裡,說:“溼着頭髮睡覺不好。”然後很紳士地站起來,退到了旁邊。
我伸手接過了吹風機,也迅速直起了身體,規規矩矩地坐在了牀沿上。
氣氛莫名其妙的尷尬起來。面對這個風靡亞洲的巨星站在自己面前,我還真有那麼點害羞的意思。
“那個,”程啓驍顯然也發現了氣氛的不妥,再度猶豫地開口,“秋萍,我……”
“程先生,”我突然笑了起來,已經打斷了程啓驍的話,我說,“莫菲,我叫沈莫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