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的昏迷,她,已分不清自己是一具遊魂,還是行屍走肉。
刀挫刻入肌膚的感覺,她永生難忘!
那刀尖,帶着屈辱,一點點滲入她的皮膚,血肉。
那恨,隨着血液,流遍全身,深入骨髓!
怎能不恨?她恨那毀她幸福的男子!更恨那絕情絕義的穿龍袍的男人!
";賤";字加身,從此她便是任人辱罵恥笑的賤妃。
拖着殘敗之身,她走出皇宮,鮮血順着她的腳踝,灑落一地,蜿蜒成觸目驚心的不歸路!
巍峨的宮牆高立,如同樊籠的壁壘,圈起一方人間煉獄。老樹宮柳的枝杈投射到紅牆磚瓦上,如同惡魔張開的手臂,在呼嘯的風中張牙舞爪。
寂寂哀風中,有個聲音在輕輕哭訴: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呵呵,也好,不如歸去,離開這吃人的地方。
臉上火灼一般疼痛,三天了,那刀刻的傷痕仍未癒合。那是他給她的羞辱。從小到大,他給她的東西不多,但每一樣都是極其珍貴的。如今,這可能是他給她的最後一樣東西了,卻是如此諷刺。
最後一眼,這灰色的深宮,映入眼簾。她早就知這是一座樊籠,一間地獄,只因裡面住着那人,她甘願飛蛾撲火,卻不料弄得遍體鱗傷,才幡然悔悟。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她在心裡默唸,終於閉上了眼睛,踏上發配邊疆的路。
*
北方氣候惡劣,陽春三月,依然春寒料峭。地平線上起了風,掃過黃土地裡的歲月,風沙迷了人的眼,卻讓駱雲兒的心更加清明。
發配的路途才三日,風餐露宿日曬雨淋的日子已讓她不堪消受,踏着風雨雲月,細膩的皮膚長了幾層繭子。
如今,她穿着最不起眼的衣服,滿面塵霜。白皙的皮膚被曬得微微發紅,蔥蔥十指也磨得粗糙。她的頸上,架着沉重的枷鎖,壓得她瘦削的身子也佝僂了下來,纖纖皓腕,賽雪腳踝,被手銬腳鐐磨出一道又一道血紅。
這一日,他們即將出關外,塞上的風沙狂躁地飛舞,押解隊伍緩慢逆風而行,領子裡,衣褶裡都塞滿了黃沙。
驟然間,狂風咆哮,黃沙肆虐,衆人紛紛擡手掩蔽,黃沙背後,奔騰野馬嘶吼着躍出,向着押解隊伍奔踏而來!
背上套着枷鎖的犯人四散逃竄,軍頭手裡的鞭子毫不留情地落下,呼救聲,哀嚎聲,聲聲俱厲。
就在這時,馬背上現出人影來!魁梧粗獷的男子變戲法一般從馬肚子下面翻出來,黃沙遮天蔽日,唯獨他們手裡的大刀反射着明晃晃的光!
這就是關外的馬賊!
駱雲兒吃驚地看着一切。軍頭和犯人亂成一團,馬賊手起刀落,就是一泓鮮血衝上半空。黃沙地裡鬼哭狼嚎,血舞漫天,一場人間煉獄!
一匹高大的黑馬打着響鼻衝到駱雲兒面前,駱雲兒嚇得連連倒退,跌倒在流沙裡。
馬蹄高揚,眼看就要踏到她身上,忽然馬背上的人猛勒馬繮,那馬兒原地仰脖長嘶,幾乎站成了筆直。
駱雲兒看得呆了,那馬上的魁梧大漢粗魯地將她折腰拎起,丟在馬背上。
一陣天旋地轉,馬兒載着她橫衝直撞,身前的男子還在揮刀狂砍,駱雲兒只覺得血沫沾得滿臉滿身都是。
當混沌終於平息,她睜開雙眼,滿地都是染血的屍體!
押解的隊伍裡,只有她一人活了下來!
馬背上的男人們豪情歡呼,劫走她的男人將大刀舉過頭頂揮舞,尤爲得意,彷彿她是他的戰利品。
男人們高歌着返回,策馬回到一處水草棲息之地。她認得這裡是泰蘭江畔。
一被從馬上放下,就有粗魯的男人不懷好意地向她走來。男人們越聚越多,越靠越近,狼一般的眼神裡是**裸地掠奪!
她終於意識到這場浩劫還沒有結束!
她之所以沒有死在馬賊的刀下,只因爲她是女人,是他們的戰利品,要供他們回來享樂!
與其被這一幫馬賊糟蹋,倒不如死在他們刀下來得爽快!
她駱雲兒是尚書府的千金,斷不會受這樣的凌辱。手指掐進草皮,腦子裡只想着逃,要離開這裡,要擺脫這幫禽獸!
她爬起來,飛快地跑,身後的男人發出震耳的狂笑,彷彿在嘲笑她無畏的掙扎。她不過是一介弱女子,能跑到哪去呢?男人們向撲食的惡狼一般涌了過來!
河水拍岸的滾滾浪潮聲傳來,一條長河橫在面前,前無去路,後有追兵!
駱雲兒回過頭,腳跟搭在江邊,悲涼地望着男人們猥瑣的笑。泰蘭江水流湍急,扁舟尚難渡,想遊過岸絕無可能!
生無可戀,與其那樣骯髒地活着,被他人踩在腳下踐踏,不如留着一身傲骨,長笑於地下!
蒼天負我,我死不瞑目,就算化作厲鬼,也要這天朝不得安寧!
岸邊怪石嶙峋,駱雲兒一襲嬌小的身形,傲然獨立在翻滾的江面之上。她昂起下巴,俯視滾滾浪潮,笑得悲愴決絕--
驀地,縱身一躍,湮沒在洶涌翻滾的河流中!
男人們驚愕片刻,全都擠到江邊去看,卻見水流急進,就連女人的衣角也看不見了,斷定必死無疑。
一朝貴妃,就此香消玉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