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憑什麼這麼做?誰給他們的權利?”
“全世界地鐵都是這麼做的。”
白慕楓疑惑的看着簡歐,“你平時連大馬路都懶得下的人,居然會做這麼匪夷所思的交通工具?”
簡歐沒有回答,直到出了地鐵,到達了倫敦最擁堵、離市中心最遠的唐人街,他纔不露痕跡的說了一句,“從市中心的皇家工商學院到這裡,我坐了整整一年的地鐵,上課的時候地鐵裡還要擠一些,像今天這樣一路坐着來的情況跟中頭獎差不多,走吧,我帶你吃好吃的。”
白慕楓在震驚之餘,心口像被摸進了沙,澀得生疼,她沒有說什麼,只是跟在他的身後,一步一步的走進這條擠滿了黃種人的大街,它像是把中國偏遠小城市的某條雜亂的、不知名的街道搬到了英國,和市中心高聳的大樓格格不入的是這裡低矮的平樓,這裡有一種五六十年的老上海味道,有裁縫店、旗袍店、吆喝着的豆包,也有一些打扮得中國風的英國人在菜館裡饒有興致的學着用筷子夾菜。
她在一家麪館前停了下來,簡歐走出去大老遠才發現她呆愣的站在麪館門口,他喊了幾聲,見白慕楓不回答,只好又走了回去。
“想吃麪?前面有家麻辣鍋味道挺正宗的,你。”白慕楓完全沒有聽進他的話,自顧自的朝麪館走來進去,麪館在着窗的牆邊掛了一幅紅楓樹的畫,白慕楓在那幅畫的桌前坐了下來,簡歐坐到了對面,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光頭圍着個藍色的圍裙走了過來,“兩位想吃點什麼?”
簡歐正準備開口,卻被白慕楓搶了先,一開口便說:“我要吃那位胖師傅做的豆花面。”
光頭師傅親切的笑着說:“原來是老客人啊,您說的那位胖師傅是我舅,年初的時候就被我表哥接回國享福去了,我跟我舅也學了十多年面了,要不您試試?”
“好,兩碗。”
“好嘞,您稍等。”
簡歐好奇的問:“你來過這條街?你怎麼知道我也要豆花面?還是老客人?”
“吃個面哪來那麼多問題。”其實這些問題連白慕楓自己也回答不上來,只知道看見那幅紅楓樹的畫時,腦袋裡就突然冒出一個“這就必須是白慕楓的位置”的想法。
豆花面上來以後,白慕楓就着辣椒水吃了一口,光頭師傅站在一旁等着她的迴應,喝了口茶,點着頭說:“嗯,就是這個味道。”
沒有多餘的讚美,可就這麼一句簡單的話就已經把光頭師傅高興得一直撓頭,也沒頭髮,就看着他在那瞎撓,簡歐不自覺的笑了笑,問白慕楓,“你真來過這?”
白慕楓非常認真的回了句,“食不言,寢不語。”
光頭師傅樂得高興,多說了一句,“前面的巷口一拐有個畫炭筆畫的印度人,在這條街畫了七八年的畫,普通話說得特順溜,好多情侶專程到這裡找他畫素描,他只要看人一眼就能畫,畫得可真了,還能根據喜好畫出你想要的場景,跟電腦作圖一樣,你們小兩口吃了面也可以去找他畫畫,這會兒人正少,好時候。”
兩人一愣,互翻了無數個白眼,可誰也沒有解釋,這種默契似乎也是本能的。
吃完麪,白慕楓跟着簡歐拐了七八個巷口,像走迷宮一樣的來到了一處老舊的公寓門口,這是一處五層樓的老式英國公寓,扶梯上鏽跡斑駁,牆壁上畫滿了塗鴉,樓道上的積水順着樓梯淌了下來,滲進了白慕楓剛買的MarcJacobs的灰色短靴上,她擡腳把靴子上的污漬給簡歐看,“你會賠我的是吧。”
簡歐沒有理她,而是指着三樓第二間鐵門說道:“我大學的時候就住在那裡。”
白慕楓一頓,問:“放着好好的學院公寓不住,幹嘛住這裡?”
簡歐疑惑的看了她半天才反應過來,“哦,我差點忘了我們是校友。”
白慕楓冷笑着說:“謝謝你想起來哦。”
“我住不起學院的公寓,所以住到了這裡。”
“你在逗我呢?”
簡歐一副‘信不信隨你’的態度,徑直的上了樓梯,白慕楓瞪了他一眼,轉身準備往回走,只可惜還沒走兩步,整個身子就被人抱了起來,就在她準備叫嚷的時候,簡歐從容的說道:“你最好安靜一點,這附近能叫來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白慕楓就這麼被簡歐脅迫着到了房頂,放下白慕楓,簡歐摸了摸肩,有些後悔的說:“你肉裡灌了鉛是吧,重得像個死胖子。”
“你眼瞎啊,沒見我皮下面就剩骨頭了啊,哪來的肉啊?”簡歐顯然沒有意識到評價一個女人的身材比評價女人的相貌還要能激起她們仇恨。
簡歐默不作聲的走到一處長滿藤蔓的石臺上,“她以前最喜歡在這裡彈琴,開心的時候可以彈上一個通宵,後來我們沒有錢繳房租的時候,她就把琴給賣了。”
白慕楓的怨氣一下子全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從腳底心冒出來的酸味,莫名其妙的薰得心口難受,雖然知道他說的是誰,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是木風嗎?”
簡歐點了點頭,沒有察覺到白慕楓的異樣,繼續說道:“我來英國的目的就是想把這裡買下,她生日的時候我想送給她,可是這棟公寓在四年前就被人買下了,我透過很多關係想要買下這裡,可還是沒有找出這位新業主。”
白慕楓轉過身子,擦了擦眼角微不可見的溼潤,問:“你帶我來這裡就是想讓我替你買下這裡?”
“只要你能找到這位業主並且說服他把這棟公寓賣給我,我就讓人把白意君放了,並且不再追究這件事。”
“成交,可是你多少得給我點線索吧。”
“我唯一能提供給你的,只有一個屬於這個業主的銀行帳號,我發到你手機上。”
不一會兒,短信就發到了白慕楓的手機上,她打開手機一看,整個人瞬間就石化了。
有誰不小心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接連不斷的怪物從裡面逃出,在無法預知的未來裡,誰都可能掉進永遠也爬不起來的陷阱裡,這一次,白慕楓掉了下去,而這個陷阱是她親手所挖,深不見底,也沒有出口。
對數字極端敏銳的白慕楓,在看到數字的前六位時,腦海中默默地就浮現出了剩下的數字,之所以如此迅速,只因爲這個帳號的戶主就是白慕楓。
回去的路上,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並不說話,白慕楓走在前面,腳步很凌亂,甚至連續撞了五六個人,就在簡歐想衝上前拉住她的時候,她又撞上了人,這是一個穿着中國傳統長衫的印度人,他拿着一副素描剛準備說什麼,卻被白慕楓冷聲冷氣的打斷,“滾開。”
趁着印度人愣住的檔口,白慕楓猛地撞開他往前快步走去,簡歐禮貌的代她向印度人道了歉,隨後追了上去,印度人無奈地看着手中的素描搖了搖頭,“難道又吵架了嗎?”
他把素描放回了掛滿樣品的細線上,已經有很多對情侶等在了旁邊,他們都期待着能把幸福留在那張看似單薄的素描紙上,當然,也有很多忘記帶走幸福的人,他們把幸福留在了那條細線上,就如同他剛剛掛上去的那幅一樣,那張素描上年輕而不凡的兩張面孔裡洋溢出的幸福比這根細線上的所有素描都來得真實,有細心的女孩抽出這幅素描問道:“這不是剛纔一前一後走的那對男女嗎?”
印度人點了點頭,“嗯,四年前畫了一直留到了現在,看來是不準備帶走了。”
回國那天,英國下起了大雨,天還沒亮就聽見雨水打在玻璃上的聲音,簡歐一晚上都處在淺眠狀態,來了英國,他的睡眠狀態差得跟失戀了一樣,也許是因爲木風不在身邊的緣故,他這麼想着從牀上坐了起來,手機上顯示了木風發來的三條訊息,大概內容都是這幾日英國的天氣情況,囑咐他不要生病,諸如此類像是小孩春遊時父母喋喋不休的交代一樣,他迅速地在手機上回道:“我想。”
食指在N的鍵上停了一會兒後又把之前打出的字也連帶着一起刪了,他把手機拿在手上翻轉了幾下,又重新開始編寫信息,不過對象換成了白慕楓,“雨很大,你有被吵醒嗎?”
信息很快被髮了出去,等了好長一會兒也沒有回信,四點五十,她肯定睡得比他好。
知道應該收不到回信了,簡歐下了牀進了浴室,不一會兒又走了出來把手機帶了進去,直到八點整,手機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今天十點的飛機,或許他該提醒一下這個嗜睡的女人,他沒打算帶一個睡眼惺忪的女人去機場,耳邊還時不時的傳來“哎呀,我手機忘帶了”“慘了,還有化妝包也落在了酒店”“天,我連整個包都沒帶出來”,而通常這樣的情況下,他只會說一句,“重新買。”那麼接下來他將聽到的是,“可我的護照還在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