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殺戮的學問 (求訂閱~)
衣蒲河港,菲雅家的宅邸。
“諾克薩斯,這次可能在準備一場屠城。”銳雯神色凝重地說。
這讓剛剛纔因躲過滿街諾克薩斯士兵安全到家,自以爲有驚無險逃過一劫的菲雅等人,臉上再度沒了血色:“不、不會吧?”
菲雅縮着貓耳,小心翼翼地問:“我們一路從港口走回來,也沒見到諾克薩斯士兵殺人啊。”
“菲雅,你不懂諾克薩斯,也不懂屠城。”銳雯嘆了口氣。
雖然她本人並不情願,但因爲跟了艾彌絲坦這個嗜血好殺的變態將軍,她可以說是非常熟悉諾克薩斯的屠城流程。
和菲雅,和大多數人想象的不同,屠城並不是把城門一破,大軍跟無頭蒼蠅似的烏泱泱地往城裡一衝,然後見錢就搶、見人就殺。
這是弗雷爾卓德的蠻子纔會乾的事情。
諾克薩斯帝國軍紀再差,那也是一個近現代的軍事帝國,比社會制度還停留在原始遊牧部落時代,每年南下打秋風的弗雷爾卓德搶劫團伙還是要好很多的。
“諾克薩斯其實非常注重軍紀——這裡不是指帝國注重對佔領區民衆的保護,而是字面意思,注重軍隊自身的紀律性。”
想搶劫?可以。
但必須經過上級批准。
諾克薩斯士兵在燒殺搶掠時可以比野蠻人更野蠻。
但只要上級有命令要約束軍紀,他們就必須比皮爾特沃夫的執法官更文明守序。
至於那少部分不聽約束胡作非爲的士兵,一經發現,克里特的結局也基本上就是他們的結局。
“因爲無序的屠殺會讓軍紀徹底崩壞,而一支失控的軍隊對帝國的指揮官來說,同樣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情。”
“所以帝國軍隊每到一處,每破一城,如果事先不想屠城,入城後的第一件事便會是集中士兵、約束軍紀——”
“不僅不能殺人,連搶劫都不可以。”
這倒不是說諾克薩斯軍隊好心到不去搶城裡老百姓了。
而是油水要是都讓失控的大頭兵給一哄而上地刮乾淨了,軍官老爺們還吃什麼?
所以一爲了維持軍紀,二爲了鞏固佔領,三爲了自身利益,帝國指揮官一般都更傾向於在破城後約束軍紀、維持秩序,然後再有條不紊地在城裡吃大戶、刮地皮。
“可我們剛剛看到了什麼?諾克薩斯的士兵三五成羣地散在城市裡,一家一家地勒索要錢。”
“而軍官們不僅沒有加以約束,反而還化整爲零地率領着這一小隊一小隊的士兵,在一線指揮參與劫掠。”
這種行爲在諾克薩斯有個學名,叫“縱兵劫掠”。
而縱兵劫掠,一般就是大規模屠城的序曲。
銳雯這番語氣複雜的分析,讓菲雅等人更加恐慌莫名。
他們都下意識地望向了那扇緊閉的府邸大門,聆聽着院牆外遙遙傳來的混亂嘈雜之聲,額間不由齊齊滲出一層冷汗。
可菲雅終究還抱有一絲幻想:“或、或許.那些諾克薩斯人只是想搶錢,不是想屠城了?”
“哎。”銳雯深嘆口氣:“他們要的就是你們這麼想。”
爲什麼諾克薩斯人要先縱兵劫掠,而不是像弗雷爾卓德的蠻子一樣進城就砍?
因爲進城就亂哄哄地砍人,只會讓城中百姓瞬間認清現實,從而陷入絕望。
而人一絕望就會崩潰逃跑,就會拼死反抗,會讓場面徹底失控。
一座城少則數萬人,多則數十萬人。數十萬人同時逃跑、反抗,那會是什麼景象?
面對如此混亂,諾克薩斯軍隊不僅很難阻止這些人數衆多的平民逃跑,甚至可能因爲他們的反抗而出現不必要的傷亡。
所以這種粗放式的屠城,反而是殺不了多少人的(相對而言)
“於是.”銳雯嚥了咽口水,用複雜的語氣講出了讓人不寒而慄的話語:“在幾百年來的無數戰爭之中,諾克薩斯漸漸總結出了一套‘有序高效’、‘乾淨徹底’的屠城流程。”
“入城的第一天,他們會在城中大肆縱兵劫掠,挨家挨戶地敲門勒索錢財。”
“市民們老老實實給完這筆錢,就會天真以爲,諾克薩斯人只想圖財不想害命。以爲自己只要老實配合,就可以破財消災。”
“可在之後的幾天裡,諾克薩斯人卻還會不止一次地找上門來。”
“每次上門他們都會找你要錢,要比之前更多的錢,直到把伱家的所有財物都一分不剩地搜刮乾淨——”
“等幾天時間過去,等你真的沒有錢再給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會以你‘不講實話’爲藉口,把你的家人拉出來,當着你的面處決示威。”
而這時候,平民已經被在不知不覺間被馴化了。
經過幾天溫水煮青蛙式的欺凌拷掠,在一次次老實交錢保命的妥協和順從之後,他們早已失去了破釜沉舟的勇氣,失去了拼死抵抗的決心。
“你只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殺死,然後抱着心中尚存的最後那一絲幻想,繼續苟延殘喘下去。”
“你以爲諾克薩斯人是衝着錢來的,以爲他們確認你真的沒錢,殺人泄憤後就會停手,可是.其實諾克薩斯人的屠殺,這時纔剛剛開始。”
說到這裡,銳雯的聲音已然有些顫抖。
但她還是堅持着揭露諾克薩斯的罪行:
“經過持續幾天的勒索拷掠,這時全城百姓的財產也差不多都被搜刮乾淨了。”
“而在這時候,諾克薩斯人已經通過幾天的上門劫掠,大致弄清楚每條街、每幢房子裡是否有人,有多少人了。”
“所以諾克薩斯人會停止搶劫,他們會開始找各種理由,讓你們爲軍隊騰出房子,把你們挨家挨戶地從家裡趕出來,集中起來管理——”
“如果這時你反抗,他們就會以此爲藉口將你就地格殺。”
“而如果你老實配合,你們就會像待宰的羊羣一般,被諾克薩斯關進他們準備好的‘營地’裡去.而這裡,纔是真正的地獄。”
銳雯講出了諾克薩斯是如何一步步瓦解市民反抗意志,將他們像牲畜一樣馴化奴役的。
而牲畜一旦成羣成羣地離開了家,進了屠宰場,那下一步可就是高效率的集中屠殺了。
“這時候,經過持續幾天的放縱劫掠,諾克薩斯的士兵們也早被激發出了獸性。”
“他們早已沉浸在了對弱者爲所欲爲的快感之中,可以毫無負罪感地對那些卑躬屈膝的平民,施加任何你能想象到的惡行。”
“再加上有長官強制性的屠城命令再接下來,他們就會對那些集中起來的平民,展開一場慘無人道的殺戮。”
“這時所有人都會陷入一種病態的狂熱。他們不僅殺戮,還會以殺戮爲樂,甚至把這當作遊戲,展開殺戮的比賽,變着各式各樣你無法想象的花樣去殺人。”
“就算軍隊裡還有少許理智的人不忍見到這一幕,他們也根本無法阻止。”
“甚至,還會被這變態的環境,被長官和同僚,逼迫着去參與這場屠戮。”
說到這裡,對諾克薩斯屠城流程的講解到了尾聲,銳雯的情緒也到了極限。
她聲音在顫抖,呼吸變得急促,額間也不知不覺地滲滿冷汗。
“奧莉安娜,你.還好吧?”菲雅突然關心地攥住她的手掌,這樣問她。
“我沒、沒事。”銳雯終於反應過來。
她之前明明已經習慣了的。有艾彌絲坦這種長官,她也早就該習慣了。
可爲什麼現在還會有這種反應?
“奧莉安娜,你是不是”菲雅察覺到了什麼:“親身經歷過諾克薩斯的屠城?”
“我沒有。”銳雯驟然失語。
“不。”菲雅搖了搖頭:“你是在說自己的經歷,我聽得出來。”
銳雯愈發沉默。
她根本不敢去看菲雅,只能羞愧不安地低下腦袋。
許久之後,她才聲音艱澀地回答:“嗯。”
“迦娜在上。”小姑娘眼中流露出了濃濃的同情:“奧莉安娜,原來你是諾克薩斯人屠刀之下的倖存者!”
銳雯:“.”
“抱歉,我不該提這些。”萬幸,菲雅沒有多問下去。
她只是安慰地攥着銳雯的手,又擔心發問:“奧莉安娜,如果諾克薩斯真要屠城,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跑。”銳雯回答得很直接。
“跑,就這麼跑?”菲雅愣了一下:“那剩下全城的人怎麼辦?”
銳雯的沉默說明了一切。
現在這衣蒲河港盤踞着至少兩個戰團的兵力。這些兵力橫掃整個巴魯鄂行省都夠了,就更別提是她,一個沒了劍的逃兵。
在這種情況下能逃出去都算幸運了,哪還有工夫去想別的?
“菲雅,對不起.我們做不了什麼。”
“不,不!”菲雅有些失態。
艾歐尼亞人沒有國家的概念,只講究鄉黨親族,所以普遍鄉土情懷很重。
對菲雅來說。衣蒲河港就是她的家,這城裡的許多人都是她的親人朋友。
“奧莉安娜,就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嗎?”她不甘地問。
“沒有。”銳雯出於理智回答。
“可我想救大家!”
銳雯只能嘆息:“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
“那我們就什麼都不做?像你之前那樣,眼睜睜地看着家鄉覆滅?”
“是的。”銳雯無奈加重了語氣:“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
“可你是領風者啊!”
“領風者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更何況她還是個假的:“菲雅,別天真了!”
“.”菲雅說不出話了。
她咬着嘴脣,忍着悲痛的淚水,但淚珠子還是止不住往下掉。
銳雯感覺自己用重了語氣,才說:“對不起”
“不,你不用道歉。”菲雅反而安慰地說:“這就是你過去經歷過的吧?你的家鄉也經歷過這些,不是嗎?”
“這種揹負着仇恨和血債,還要爲了理想而保持冷靜繼續前行的痛苦”
“我終於理解你了,奧莉安娜。”
銳雯:“.”
不,她不痛苦。她就是那個“痛苦”。
銳雯痛苦地想到。
“奧莉安娜,我聽你的。我們逃跑。”終於,菲雅認清了現實。
但望着菲雅的眼淚,還有她那被迫成熟堅強起來的面容,銳雯卻鬼神使差地說:“不。”
“或許我可以想辦法,拯救大家。”
第二更晚些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