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嘉文三世國王已經同意了與我方的合作,並承諾將對領風者協會將來在德瑪西亞的一切工作表示支持。”
迦娜輕輕振翅飛來,爲正在辦公桌前忙碌的李維帶來了這個好消息。
“哦?”李維放下鋼筆,輕車熟路地攤開手掌,讓女神大人着陸在自己手心。
“那位老國王這麼快就想通了?”他問。
讓一個人放下自己的特權,可沒那麼容易。更何況,是要一個國王交出自己的江山社稷。
李維還以爲,嘉文國王會表現得更加抗拒。
“他倒的確向我們提出了一個要求。”迦娜抖了抖羽毛,說。
“什麼?”李維眉頭微皺。
“他希望在上交全部王室領地的基礎上,再捐出九成我們允許他們保留的浮財。”
“這”李維有點兒訝異於嘉文國王的覺悟。
這位老國王是嫌兒子把光盾家族的命革得還不夠徹底,他自己還要再革上一遍?
“不過。”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如果只是這樣,那這似乎不是一個‘要求’。”
要求是得提條件的。
嘉文國王只捐錢,沒有條件?
“他倒的確有一個微不足道的請求。”
“是什麼?”李維問。
“嘉文國王希望將這筆捐款裡的一部分,用作未來德瑪西亞工業化人才培養及新式教育普及的專項經費——不僅以領風者的名義,也以他個人及光盾家族的名義。”
迦娜說出了嘉文國王的條件。
“嘖”李維這下明白了:“真不愧是千年的世家,這格局大了。”
投資教育,就是投資未來。
德瑪西亞的未來主旋律是工業發展。那麼領風者協會德瑪西亞分會未來的幹部主力,就一定會來自於那些接受了新式教育的工業化人才。
這些人在學生時代就受了嘉文國王的恩惠,他們也肯定會天然地對光盾家族更有好感。
“可這又有什麼用呢?”迦娜歪了歪腦袋:“門生故吏、師門情誼那一套,在我們領風者的官場上可不好使。”
“是,但也不完全是。”李維笑笑。
領風者的堅定信仰讓他們可以不受人情關係的腐蝕,但這並不代表人情的影響就完全不存在了。
“假如有兩個人在能力、信仰、資歷、出身背景和工作成績上都相差無幾,而我們需要在大會上推舉其中一位——那麼你會選誰?”
“這”迦娜沉默。
她想了想,說:“跟我關係更好的那位。”
既然兩個候選人在各方面條件上都差不多,那就算選自己的熟人,也不會違反領風者公平公正的原則。
“而在實踐工作中,能在我們領風者營造的公平環境下競爭同一個位置的人,其各方面條件,本來就不會差上多少。”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情分就顯得很重要了。”
說着,李維還不忘打趣着笑道:“嘉文國王這是在爲自己的後人培養善緣呢。”
“只要光盾家族的名字還掛在遍及德瑪西亞的新式學校上,那他們的家族後人,就永遠比別人多一個印象分。”
“可這有什麼用呢?”迦娜不解:“我們領風者的權力又不能變現。”
“不,迦娜你可能無法理解。”李維搖了搖頭:“有些人喜歡的就是權力本身,而不是權力變現得來的利益。”
“更何況。嘉文王室的浮財就算再額外捐出九成,剩下的一成也足夠他們當‘人民富豪’了。”
“而老國王他肯定也清楚,‘富豪’在領風者這裡,其實並不是什麼好詞兒。”
“更別說,他們一家還是前朝王室”
以後德瑪西亞的貧農們是肯定要得到解放,要接受領風者的思想教育的。
那當這些苦命人接受了迦娜思想,再回首談及他們在舊德邦的苦難生活時,他們又該怎麼評價的嘉文王室?
批臭批爛?那肯定不行。嘉文皇子可還是現任副會長呢。
大唱讚歌,把鍋全推到貪婪的貴族身上,洗白王室?那更不行。
嘉文王室就是德瑪西亞最大的貴族。德瑪西亞人民受的苦,無論如何都有他們的一份。
當然,如果辯證地看待:那嘉文王室肯定是有過的,但嘉文三世父子作爲率先接受了領風者的進步王族,對新生的德瑪西亞又一定是大功的。
嘉文王室的過,不能抹消他們父子的巨大貢獻。
嘉文皇子作爲個人,就更是一個再純粹不過的迦娜主乂戰士。
以他的信仰、能力和貢獻,讓他擔任德瑪西亞的副會長,也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可問題是,人類是普遍缺少辯證看待問題的能力的。
大家看待問題的方式很簡單:要不是愛,要不是恨。
愛就愛到骨子裡,恨也要恨到骨子裡,很少有真正的理性客觀中立。
“樹大招風啊。”李維說:“就像咱們的梅爾理事——直到現在,會裡還有不少人拿她軍閥小姐出身說事。大家對藉此洗白上岸的米達爾達家族,心裡也難免也有所腹誹。”
“嘉文國王或許也是擔心自己日後被人恨上,所以想花錢把自己刻在德瑪西亞歷史的光輝一頁,給後人結個善緣,也給自己買個安穩。”
“這”迦娜聽得入神。
雖然這有可能是李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說不定嘉文國王就是單純地想要捐錢。但
李維的分析和猜測,顯然更符合她對一位老國王的想象。
“那我們要同意嗎?”迦娜問。
“同意吧。”李維想了想,說。
反正有信仰保證隊伍的純潔性,他也不用擔心讓個人投資教育帶來的負面作用。
嘉文國王想花錢結善緣,那李維也樂得讓他站出來做個表率——
給冕衛家族、米達爾達家族這些早期兩頭下注,後期成功從腐朽貴族轉型爲“人民富豪”的大人物們都看一看,富人在新時代該怎麼承擔社會責任。
“我明白了。”迦娜眼裡泛起神光:“我現在就通知德瑪西亞那邊,給他們答覆。”
“嗯。”李維點了點頭。
然後,他擡頭看向自己辦公室牆上,懸掛着的那張巨幅符文之地地圖。
“德瑪西亞的問題,現在暫時解決了;”
“而諾克薩斯和艾歐尼亞,我們也已經控制了。”
其實還差得遠。
艾歐尼亞還有無數大師等着慢慢清除、改造。
諾克薩斯的軍閥貴族們也只是暫時被斯維因清洗主戰派的雷霆手段震懾,不敢再妄提抗風。
但他們私下裡的各種針對領風者威脅的集會、串聯,卻從來都沒有停過。
德瑪西亞未來的情況,差不多也會是這樣。
只走通了上層路線,沒有經過基層的徹底改造,那就根本談不上真正的控制。
但如果只考慮字面意思的“控制”,那德瑪西亞、諾克薩斯和艾歐尼亞的總體局勢,倒也能算作是被領風者成功控制住了。
如今在這三個方向上,領風者已經幾乎沒了戰略壓力。
領風者的影響力,也隨之滲透到了符文之地的大部分區域。
除了
“弗雷爾卓德,還有恕瑞瑪。”李維又將目光投到了這兩個地方。
弗雷爾卓德位處瓦羅蘭大陸最北方,一是離領風者太遠,二是這裡自然條件太過極端、社會形態太過原始,領風者的理論搬過去也很難適用。
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弗雷爾卓德這邊神仙太多,去了容易出事兒。
雖然奧恩、沃利貝爾、艾尼維亞這些神明也是半神,聽上去好像跟迦娜是一個層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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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半神”只是區別於天界巨神等先天神明,對那些在符文之地形成之後,誕生在這片土地上的後天神明的稱呼。
所以半神和半神之間的實力,也可以是天差地別。
“傳說奧恩是這片大地上誕生的第一個神明。剛出生的奧恩向大地展示了她的力量,她撞擊向高高的山峰,用她的羊蹄在大地上鑿下了一道道山谷——”
“弗雷爾卓德的崎區地形,就這麼被她給塑造出來了。”
李維回想着奧恩等弗雷爾卓德神明的傳說,便愈發覺得忌憚。
以一己之力改變了半塊大陸的地形地貌,這是何等恐怖的神力。
更何況,弗雷爾卓德還不止一個奧恩這一個神仙。
沃利貝爾:有實戰記錄,跟奧恩五五開。
艾尼維亞:奧恩和沃利貝爾的妹妹,實力肯定也差不太多。
海豹修女:幫助奧恩冷卻爐子,據記載使“符文之地海平面下降了好幾寸”。
野豬王:據說是蠻王部落的祖先,擁有不死的能力。
麗桑卓:連虛空來的監視者都可以封印。
“真不知道符文之地的人類,是怎麼可以跟這幫神仙和諧共生的。”李維嘆了口氣。
似乎弗雷爾卓德那邊隨便拉個神仙出來,都能毀滅世界。
這地方現在不能去。
弗雷爾卓德本來就沒多少人口。冒着巨大的風險去那兒跟神仙們搶信徒,沒必要。
“那就只有恕瑞瑪了。”李維將目光投向恕瑞瑪大陸。
這塊大陸可以分出四個部分:
西邊的巨神峰,天界巨神的地盤,李維敢去,迦娜也不敢去。
南邊的艾卡西亞,這地方現在天神都不敢輕易過去。
東邊的以緒塔爾,這地方上千年不與外界交流,極度封閉保守。領風者很難滲透過去。
這些與世隔絕的以緒塔爾人同樣極端排外。外人如果貿然進去,恐怕只會被當成侵略者。
李維可不想把領風者理論上的解放,打成一場事實上的侵略戰爭。
那麼,就只剩下中部和北部的恕瑞瑪地區了
而對於恕瑞瑪地區,李維原本就是有規劃的。
他打算按原世界線促成阿茲爾的復活,讓他來幫忙幹整合恕瑞瑪的髒活累活,順便在前線頂着虛空的威脅。
可現在
“卡西奧佩亞那邊有消息了嗎?她到底什麼時候出發?”李維有點兒在意地看向迦娜。
“還沒有。”迦娜搖了搖頭。
本來李維爲了讓阿茲爾復活的劇情按原樣發生,就特意沒有去幹擾卡西奧佩亞的探險計劃。
哪怕樂芙蘭都已經帶頭投降了,李維都想方設法地沒讓卡西奧佩亞知道,她爲之效忠的黑色玫瑰組織,其實已經成了領風者協會的附屬機構。
可是,這位卡西奧佩亞·杜·克卡奧小姐,卻仍遲遲沒有像原劇情一樣,出發去尋找鷹王阿茲爾的墓葬。
“她恐怕是不會出發了。”迦娜給李維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因爲,你這個預言的另一個主角,那位希維爾小姐,到現在都還沒有出現。”
在原世界線裡,卡西奧佩亞僱傭希維爾當傭兵,其實並不是一個偶然。
因爲阿茲爾墓穴的封印,據記載只有希維爾手裡的上古武器“恰麗喀爾”才能打開。
所以沒有希維爾,就沒有打開墓葬的鑰匙,卡西奧佩亞自然也就無法出發去探險。
“劇情還是亂了啊”李維在心裡暗暗滴咕。
希維爾本來應該在這時候出現並接下卡西奧佩亞的委託,但她沒有。
她的老祖宗阿茲爾,也就很不幸地沒法按時復活了。
“也罷。”李維對此也是有心理準備的。
蝴蝶扇動翅膀都可能掀起風暴,更何況領風者如今在符文之地的影響力還如此之大。
許多英雄他之前都素未謀面,但他們的命運卻已經因爲領風者而改變了。
“不過。”李維還是挺在意:“希維爾”
希維爾看似只是一個普通的恕瑞瑪傭兵,但她卻是阿茲爾的嫡系後裔,飛昇之血的繼承人。
她的存亡關係着阿茲爾的命運,也影響着李維的戰略規劃。
所以她很重要。那麼
“希維爾,她現在到底在哪?”
恕瑞瑪大陸北岸,卑爾居恩。
小有名氣的恕瑞瑪傭兵團長,戰爭女神·希維爾小姐,這時正率領着她的傭兵團策馬而來。
她是來這兒與她的新主顧見面的。
“希維爾團長。”臨進城前,副手湊近了問她:“現在整個恕瑞瑪北岸都在傳。據說烏澤里斯那邊有個諾克薩斯貴族小姐想要去沙漠尋找古墓寶藏,而且點了名地想要僱傭我們。”
“聽說那女人給的價格很高。團長,你說,我們要不要”
“不行。”希維爾打斷了他:“我們已經接下了委託,就不能翹掉主顧再去接別的單子。這是規矩,明白嗎?”
“而且”她老練地笑笑:“古墓探險給的佣金是多,但那錢可是要拿命來掙的。”
“哪像現在這單。給人當保鏢,佣金也不算少。而且還安全。”
“對了。”說着,希維爾又吐槽起自己的新主顧:“招個帶路的保鏢,都給這麼高的佣金那幫人傻錢多的祖安老,說要來幹嘛來着?”
“旅遊觀光?”
“不。”副手想了想:“他們好像管這叫社會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