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本就是一件浪漫的事。
蔚藍的天,潔白的雲,成羣飛翔的燕雀鷗鳥,此時都彷彿觸手可及;遠處的山,壯闊的海,鱗次櫛比的高樓廣廈,此時都輕易盡收眼底。
最重要的是,這番美景,還有人與你攜手一起觀看。
“真希望,時間變慢一些。”
時間當然不能變慢,但可以飛慢一些。晚一點兒到目的地,就能多一分時間陪伴。
李維心裡不自覺地這麼想着。
但他又很快驚醒:
不...這不行!領風者的事業比什麼都重要。他不能因爲談戀愛就耽誤開會。
就算是晚幾分鐘,都不應該。
因爲在這高空之中,他們能看到的也不只有天海一色的自然美景,只有皮爾特沃夫的繁華街市——還有運河對岸,祖安上空那揮之不去的鍊金毒霾。
碼頭扛包的工人、垃圾堆找食的孩子、小巷口站街的女人,衣衫襤褸的水手、小販、乞丐、流浪漢...因爲超凡者的視力太好,這些,李維也能看得見。
他沒辦法假裝自己看不見。
“李維先生。”薩勒芬妮突然說:“我...沒辦法飛得更快了。”
她有些猶豫、不捨。
但她還是主動說道:“李維先生,請你用迦娜姐姐的能力,爲我們加速吧。”
“我...”李維竟也猶豫了。
薩勒芬妮牽住他的手,鼓勵道:“沒事的,李維先生。”
“嗯。”於是,起風了。
氣流環繞着站在移動舞臺上的兩人,推着他們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方飛行。
皮爾特沃夫本就不大。
按這個速度,甚至都要不了兩分鐘,他們就能趕到目的地了。
兩分鐘能幹什麼?
也只能聊幾句天了。
想到這畢竟是自己和薩勒芬妮的第一次非正式約會,李維覺得,至少這短短的兩分鐘時間,他要留給這個女孩。
他應該暫時忘掉工作,跟薩勒芬妮好好聊聊,只屬於他們二人的事情。
於是...
李維問:“薩勒芬妮,你...”
“嗯?”粉毛期待地顫了一顫。
“你怎麼看目前領風者內部的路線分歧問題?”
薩勒芬妮:“......”
真沒辦法。
不是李維不想聊點兒私人的話題,主要是...這移動舞臺空間太小了啊!
它就跟菩薩的蓮臺、綠魔的滑板一樣,是個單人飛行法器。
非要擠兩個人上去,還得站穩不掉下去,結果就必然是肩挨着肩、腿蹭着腿,兩個人非得摟在一起不可。
薩勒芬妮白皙粉嫩的臉頰就在眼下,溫潤光滑的玉頸、精緻分明的鎖骨也對他毫不設防。
那一縷縷粉色髮絲也像阿狸的E似的,總是隨風吹拂到李維臉上,帶來陣陣誘人幽香。
好想把她摟在懷裡,啵...
“咳咳咳咳!”李維瞬間驚醒。
想個屁!這丫頭可是會讀心的!
現在就想着啵嘴,接下來還要想什麼,他自己都不敢想了。
那些內容如果讓薩勒芬妮‘聽’見,他偉光正的形象可就徹底塌了。這還只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讓人家一個乾乾淨淨的好姑娘知道這些,合適嗎?
可是,人怎麼能控制住自己的想法呢?
李維也沒其他辦法。
只能聊工作了。
領風者的事業和信仰,是唯一能讓他克服人性本能的東西了。
於是,李維問:“薩勒芬妮,你怎麼看目前領風者內部的路線分歧問題?”
薩勒芬妮沉默了好一會兒。
然後她終於接上了話:“李維先生,你是說最近大家都在爲之爭吵的,那個‘溫和路線’和‘激進路線’的問題麼?”
“嗯。”雖然一開始根本沒打算聊這個,但李維還是強行打開話題:“現在大家都因爲這個吵得很厲害。薩勒芬妮,你個人更認同哪邊?”
就李維看來,按薩勒芬妮的溫軟性格,她肯定是更認同溫和派的理念的。
她不是真正的祖安人。“流血”對她來說,可是一個非常陌生可怕的字眼。
但薩勒芬妮想了一想,卻回答:“我覺得這很危險。”
“不管大家是支持非暴力不合作,還是武裝爭取勝利,像現在這種既不能統一思想、又無法達成共識的分裂局面,都是很危險的。”
一週不見,這“傻勒芬妮”聊起工作來,竟然還挺精明幹練:
“我這一週爲了宣傳工作,把社區、學校、工廠,領風者的幾個工作小組全都跑了不止一遍。”
“一開始大家心往一處去,勁往一處使,雖然缺少經驗,但工作推進依舊很快。”
“可後來加入領風者的人多了,工作進展卻反而慢了下來。”
“因爲大家都只忙着開會、吵架、分幫結派...最可怕的是,我能‘聽’見他們的靈魂——他們的靈魂都是美麗的。但他們的靈魂之聲卻越來越偏激、對立,情緒也越來越危險。”
“我很擔心...再這樣下去,他們之間的鴻溝會越來越割裂、加深,甚至變得比仇人還要厲害。”
薩勒芬妮竟敏銳地通過她的能力,預見了路線分歧演化到極致後的可怕未來。
“你說得不錯。”李維有些欣喜。
他很欣喜,薩勒芬妮能有這樣的見識。
他更欣喜於,他找到的不僅是一個愛人,還是一個可以與她暢聊理想的同志。
“沒錯。領風者也是人,內部有分歧是正常的。沒有分歧沒有派別,那才叫奇怪。”
“但如果這種分歧過於割裂,分歧失控成了敵對,那就會很危險。”
如何不失控呢?
那就得作爲領路人的李維,給大家說情況、講道理,儘可能地讓更多的人認同正確的路線,幫大家統一思想了。
“可現在的問題是,我現在不能公開把正確的方向給講出來。”
“如果我公開告訴大家‘非暴力不合作’在符文之地的人文、政治環境下根本行不通,只有通過流血鬥爭打倒皮城老爺,爭取祖安獨立...那‘皮城議會’的剿匪大軍,恐怕第二天就能找上門來。”
“我們還太弱了,還無法與敵人正面對抗。”
思想分歧已經讓領風者亂成一團。而李維卻受制於鬥爭形勢,無法站出來幫大家統一思想。
這問題似乎已然無解。
薩勒芬妮耐心傾聽、思考,又適時地問:“那這個問題,就真辦法解決了麼?”
“有的。”李維自信笑道:“我打算在明天召開的領風者全體大會,就是爲了解決這個問題纔開的。”
薩勒芬妮很好奇:“開會解決?可李維先生,你不是說...”
“你還不能公開宣傳武裝鬥爭的理念麼?”
現在是不能公開宣傳。可又爲什麼不能呢?
因爲李維擔心消息泄露出去。
爲什麼消息會泄露出去?
因爲現在領風者人太多了。
足足521名正式成員,不僅人多,而且裡面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受了“溫和版宣傳手冊”影響,新近加入領風者的“淺信者”。
這種“淺信者”雖然也有信仰,但他們的信仰是淺薄的、脆弱的,是根本經不住真正困難的考驗的。
這些人可以同甘,但很難共苦。
要是讓他們知道,領風者真正想幹的事情竟然是造反——
他們估計馬上就得被嚇到退會、逃跑,甚至信仰崩塌、信念崩潰,掉頭去找皮城議會告密。
所以李維纔沒辦法跟領風者,公開宣傳他的武裝鬥爭思想。
因爲現在的領風者裡有着太多的“淺信者”,還遠遠算不上一個信仰堅定、組織嚴密的隊伍。
就連最基本的保密工作,都讓人無法放心。
“我們對領風者的加入要求,還是有些寬了。”想到這裡,李維突然感嘆。
“那到底該怎麼辦呢?”薩勒芬妮又非常好奇地問道。
“這個嘛...”李維笑了笑:“明天開完會,你就能知道了。”
他只是笑,也不詳細解釋。
片刻之後,薩勒芬妮埋怨地蹙起眉頭:“李維先生,你倒是說嘛!”
“額?”李維微微一愣:
這用得着他說麼?
“你不是會讀心麼?”只要他在心裡想一想,薩勒芬妮就應該知道了啊?
“唔...”薩勒芬妮也沒回答。
但她的臉卻一下子紅了,眼神也變得有些閃躲。
“那、那個,其實...”
“李維先生,在你想...想...”薩勒芬妮臉燙得像是要冒出蒸汽:
“想把我摟在懷裡...那個的時候,我就已經...把讀心術給關掉了。”
雖然只是啵嘴。
但李維聯想到的啵嘴畫面,其動作之專業、細節之豐富,就已經遠遠不是這孩子能承受的了。
“李維先生。”薩勒芬妮注意到他神色尷尬,竟還面色羞紅地向他道歉:“不好意思,那、那些事情...我不是故意看的。”
李維:“......”
他神色更尷尬了。
就這樣,李維愣了好久。
然後他猛地鬆了口氣:“薩勒芬妮?”
“嗯?”薩勒芬妮在意看了過來。
只見李維主動牽住她的小手,把她藝術品般纖細修長又不失肉感的手指,放在手心細細感受。
然後,他強調:“接下來要是再用讀心術的話,可一定一定...”
“要提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