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禹並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經進入到一些大人物的視線之中,他自認爲韜光養晦的功夫到家,不過,卻是不知道,那些活了百年之久的老妖怪眼神到底何等毒辣,他那點自以爲是的小伎倆,的確逃不過識人半輩的老人眼睛。
“這小傢伙,有意思……”
那老者在說了這樣一句話後,便是閉上了略顯渾濁的眼睛,搖搖晃晃,竟是恍若進入睡眠般。
不過,要是有識貨的人在這裡,定然會高呼出聲。
呼吸綿連悠長,不知斷絕,卻又蘊着一種大道自然的態勢在裡面,看似睡眠,卻是在悟道。
“大夢三千年,不羨鴛鴦不羨仙,不求朝露聲,但求夢中浮聯翩。”
《夢千秋》,九玄太清宗的頂級功法,論及品級,可以達到八品中階,即便放眼整座大陸,都是不可多得的存在。
那老者面帶着些許自得笑意,呼吸臉面悠長,相較於一羣正爲那年輕天才爭得不開交的宗門長老,倒是顯得鎮定自若,只不過,在睡夢中偶爾也會發出一兩聲類似於夢囈的低語:
“這些個人兒啊,吃着碗裡看着鍋裡,到沒人注意這鍋底,一看年輕時候便是沒吃過苦的公子小姐,難道還不知了,這燒焦了的鍋底,比那大米飯來的更加香脆可口些。”
老者的聲音雖然低沉,卻也並未瞞過這一干宗門長老的耳朵,不過,對於這個看起來瘋瘋癲癲的老頭兒,卻並沒有人去關注,倘若不是老頭身上那九玄太清宗的招牌,這些人恐怕連和老頭兒同臺的想法都沒有。
到了他們這等境界,經歷已然不少,雖然不會狗眼看人低,卻也不至於做那禮賢下士的人,對於看上去等級比自己低的,他們連個招呼都不願打。
那老頭身上氣息雖說悠長,卻並不凌厲,也沒有王級強者的殺伐,看上去,倒像是一個人畜無害的老學究,這些人到不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人,到了他們這等境界,心比天高,自然是自負的,他們覺得這老頭兒沒實力,便不會拉下臉去和他交好。
至於他剛剛說的話……
不少人心中嘲諷一笑,就權當放了個屁吧。
………………
“你怎麼看。”
夜,恨無情臉上看不出半分表情,淡淡出聲道:“既然能敢和我恨無情叫板,還能將吳擎師弟逼到家破人亡,他的實力,又怎麼可能侷限於此。”
“少主深謀遠慮,留影不知。”在恨無情旁邊的青衣人影恭聲道:“少爺讓我辦事情,我便辦事情好了。”
“你倒是忠心。”恨無情淡淡一笑,眼神之中的光芒也柔和了不少,低聲緩緩道:“想要瞞過我,還是太過艱難了些……韜光養晦,嘖嘖,這般小手段,看你能夠瞞得幾時。”
恨無情眼神之中一抹狠厲之色閃過,捏着一張榜單的手陡然一送,原先一張完整的榜單,便迅速化爲點點飛灰,四散湮滅……
………………
蕭禹倒不認爲自己這種手段能夠隱藏幾時,丹道大賽,強者雲集,總有那麼幾個強者,能夠讓他放手一搏全力一戰,他想的也是簡單,讓自己的實力暴露的越晚越好,畢竟,手中有些底牌,在和人交手的時候心底纔不會太過慌亂……
“我的乖徒弟啊……”門外,林塵有些無奈的聲音響起:“這大小姐我是伺候不了了,你若不出來,我這府邸估計就要被拆了。”
蕭禹淡淡一笑,在心底腹誹了一下林塵的爲老不尊後,隨即淡淡道:“師傅,我得閉關準備幾日後的複賽,十進二的比拼,倒也是激烈的緊,我在這東部賽區前十中可是吊車尾的存在啊,你就不擔心我掉了煉丹師公會的臉面。”
蕭禹倒是不急不慢,能讓自己的這個便宜師傅多着急一會兒,他心底自然是開心的……
要是林塵知道蕭禹現在心中所想,估計會憤怒的跳腳,自己收了這麼多徒弟,也就只有這個徒弟最對自己的胃口,天賦也是最高。
但是……爲什麼就這麼頑劣呢。
“哎呦……”林塵腆着臉道:“嘿嘿,老師可是知道你是刻意的隱藏實力,你看,你若不隱藏實力,老師也不可能遭了這麼大的麻煩啊……”
蕭禹咧嘴一笑,他自然之道林塵口中的“小姑奶奶”到底是誰,除去龍靈,想必在丹聖城中也沒人能讓林塵如此無奈了。
這個小妞,可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的強悍存在啊,先不說她那在丹聖城中一言九鼎的城主父親,就是以龍靈那過人的丹道天賦,也足以讓林塵惜才了。
“你就說我刻意的隱藏實力便是。”蕭禹朗聲道:“這小妞也不是笨蛋,又和我在丹道上交手過,這麼簡單的事情,想必也不可能糾結太久。”
“那小姑奶奶說了,得讓你跟她當面解釋。”林塵聲音中幾乎帶上了哭腔:“我的寶貝徒弟啊,你若不出來,我這煉丹師公會估計得被她弄個天翻地覆,到時候,老師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了……”
“去樓子裡找個姑娘便是……”蕭禹促狹的笑笑,不過,他也並沒有難爲林塵,能讓自己這個便宜師傅吃一次憋,已經讓他心中暗爽,總不能還擺架子,真的讓自己的這個便宜師傅露宿街頭吧……
一炷香後,蕭禹有些頭痛的看着面前的絕色少女,有些無奈道:“事實便是如此了,你若不信,我也沒有辦法。”蕭禹聳了聳肩,咧嘴笑道:“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龍靈輕聲笑道:“沒有了,我就說嘛,你的成績怎麼可能會那麼差,故意示弱,韜光養晦,你從哪裡學來這麼多陰險招數。”
“我這麼說的時候你怎麼不信……”在蕭禹身邊的林塵不斷嘀咕,聲音不大,卻正好被龍靈聽見。
“你看看,你一副爲老不尊的樣子,一打眼便知道你老實不到哪裡去,誰知道你是不是在誑我。”龍靈倒是不怵林塵,柳眉豎起,直接將林塵說得啞口無言。
好容易送走了龍靈這尊大神,林塵也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渾身上下彷彿被抽空了力氣一般,看着蕭禹許久,方纔有些打趣道:“我常聽人說,虎豹之子,雖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氣,這話放在你和龍靈身上倒也沒錯,對上一個龍靈,比對上十個龍傲都來得困難些……”
蕭禹促狹一笑,也不說話,徑自一人離開,任林塵說去。
他有些重要事情要做,至少,這幾日時間,他必須要做出嚴密的安排來。
空氣有些潮溼,蕭禹淡淡笑了笑,眼神看向遠方,略有深意:“要下雨了啊……”
…………
果然下雨了,下的並不算大,卻也小不到哪裡去,整個丹聖城,都籠罩在一片雨幕之中,丹道大賽,也因爲老天的不開眼難得推遲了一日。
丹聖城外是青城山,青城山上有一座廟,並不算大,也並不算小,但是,令人有些驚訝的是,這座不大也不小的廟宇,主事的竟然是個女子,只不過,原先便清淡的緊的香火,卻因爲這場突入其來的雨,變得更加稀疏起來。
“師傅,廟裡的香火斷了。”
小沙彌有些頭痛,皺着眉頭對着面前一個青衣女子道:“這些日子,因爲丹道大賽的緣故,不少香客都是去湊了熱鬧,廟裡的香火早就不濟,這些日子,靠的都是以前的結餘,要是今日再沒有香客前往,咱們師徒二人就要餓肚子了。”
“孫東西,總是餓不着你的。”那女子聲音極淡,輕紗拂面,一種朦朧的美感,便從她的身上散發而出。
孫東西在這座廟裡呆了十年,十年間,他從小小和尚變成了小和尚,但是,自己的師傅,始終都是這一身青紗,似乎從未變過。
“師傅……”孫東西撓了撓頭:“咱們應該早結些善緣的,佛說未成佛果,先結善緣,咱麼要是早些時日便廣結善緣,今日下山化緣,也不至於餓肚子。”
“下不得山……”那女子淡淡笑道:“一羣老禿驢說的話,你若往心裡去,終究成不了佛。”
小和尚孫東西撓了撓頭,有些疑惑,他並不聰明,也不笨,不過,自己的師傅什麼意思他還是不太明白。
“到後山去找些果子,獵頭野兔,總歸是餓不着的。”那青衣女子淡淡笑道。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不能殺生。”孫東西有些固執道:“師傅,咱們是佛門子弟,總歸是不能殺生的。”
“佛說的都是屁話。”那青衣女子聲音清冷:“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你覺得師傅這話說得如何。”
“不懂。”孫東西很老實的說道:“我還是明白那佛祖說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青衣女子摸了摸孫東西的小光頭,有些惋惜道:“不是佛門中人,終究呆不在這一片淨土,你啊,終歸是要出世的。”
門外一聲青鸞輕啼,青衣女子緩緩走出門外,將青鸞身上一張有些古舊的羊皮解開,一塊古樸無華的玉牌,便是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身軀不由自主的一顫,青衣女子目光變得柔和了許多:“該來的,終究是要來的,二十年時光,你可是記得當年扎着羊尾辮的小女孩。”
“師傅,你怎麼了。”
孫東西晶瑩的眸子中到沒有太多波動,依舊十分認真的問道,他便是這個性子,做事十分認真。
“東西,收拾收拾東西,咱們下山。”那青衣女子解開面上青紗,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面孔:“化緣。”
“哦。”孫東西應了一聲,回屋收拾。
廟宇不大,東西也不多,收拾起來,一共也就一個包裹,等到孫東西回到佛堂之時,那名青衣女子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大黑傘。
輕輕撫摸着有些古舊的傘柄,青衣女子淡淡一笑,拉着孫東西的手緩緩走出,大黑傘撐起,漫步雨簾中。
今日,一名名爲掠清寒的女子,一個名叫孫東西的小和尚,一柄古舊的大黑傘,一個簡單的小包裹。
一起下了青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