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種矛盾的感覺交織在一起，給人一樣的感受。而連軍山更吃驚的，卻是他從這酒中感覺到了濃郁的靈力。
這……竟然是用靈果靈藥釀製的美酒！
如此奢豪的手段……這是一個凡人？
黑泥壇、粗瓷碗，卻盛着修練界中極其稀有的美酒！這等反差，讓連軍山徹底的糊塗了。
“不知道前輩如何稱呼？”端起美酒，看着那散發着氤氳寶光，宛如春水一樣清澈，卻顯露出絲絲豔紅，轉瞬又化爲碧綠的美酒，連軍山不由端正起來，認真的問道。
“我不過是一老朽而已，哪裡有什麼稱呼！”那老者卻是輕輕抿了一口靈酒，“來來來，喝酒喝酒。這是我一個老友相送的，據說是用了七色花、五彩果、飛駝血等十幾種靈花靈果以及靈藥釀製而成，對修爲大有裨益。不過對我這等老朽來說，也就是強健一下身軀，能多苟延殘喘幾年罷了。”
連軍山更是呆住了。
閱讀了大量的典籍，他一聽那老者口中淡淡說出的這些藥材，就知道，無一不是昂貴之物。而能夠增進修爲，卻也能讓凡人飲用……這等手法，了不得的大師手段啊！
要知道，能夠對修爲有所裨益，說明其中靈氣蘊含極其濃郁。而對凡人來說，這樣的酒，比毒藥還毒三分，一滴下肚，就會因爲靈力散發而被撐死。
可是……這靈酒卻能兩者兼顧，這種手段，當真神奇啊！
連軍山也不說話，只是輕輕喝了一口。那酒漿濃稠如蜜，一到了口中，一股清冽的香氣，一下直衝入四肢百骸，彷彿整個人一下被由內而外的洗滌了一遍。
一時間，連軍山呆坐在那裡，半晌都不出氣。一直過了好久，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來，不由自主的大聲讚歎起來：“當真好酒！”
那老者微微一笑：“喜歡？那走的時候帶上一罈回去慢慢喝吧，老朽這裡，還有些許，倒是可以分潤給小友一二。”
連軍山不假思索的點頭：“如此，多謝前輩！”
隨即，他臉色一正，長身而立：“劍閣真傳弟子連軍山，見過前輩！還未請教前輩高姓大名。”
光是這一罈酒，就已經足夠證明，這老者不是一個凡人那麼簡單。
“你就叫我老不死吧！”老者輕聲一笑，先前連軍山曾經見到過的絕望、悲哀、後悔等等，似乎真的只是幻覺，他的話語之中，充滿着說不出的曠達。
連軍山沒有在意，只是一笑，很是爽快的喊了一聲：“老不死前輩！”
老者哈哈一笑，端起手中的粗瓷碗：“來，乾杯！”
連軍山一飲而盡，只覺得整個人都通透了。
“我也瞭解了你的一些情況，不錯，有前途的一個小夥子！”老者將兩人的碗中加滿酒，讚歎了一句，隨即就沉吟起來。
連軍山微微一笑：“前輩有什麼話，就直說好了。”
那老者嘆息一聲：“那小友就休怪我交淺言深了。”
連軍山嚴肅了起來：“前輩言重了！前輩能有所提點，那是對晚輩的關愛。”
那老者輕輕點頭，這才
繼續道：“茫茫人海，芸芸衆生，踏上修練這條不歸路的，都是想要得證大道，求得長生的。”
連軍山一下就愣住了。
長生……
長生！
一直以來，他修練爲的是什麼？連軍山從沒仔細去想過。就算偶爾冒出這個念頭，也就是凝聚武道真意時的那一番誓言，要逍遙自在。
可是如今，這老者卻是赤|裸|裸的將長生二字說了出來。
是啊，若是被壽元束縛，哪裡還有什麼逍遙？
一時間，連軍山出神愣住了。
老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連軍山。
許久之後，連軍山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讓前輩見笑了！”
“我記得……許多年前，我也是一名修士啊！”老者嘆息起來，認真的看着連軍山，“我不想你走上我的老路。如你這樣的資質，應該走得更遠。”
連軍山靜靜點頭。
“我初入修練界，專修神通法術。”老者回憶起往事，那羸弱的身軀，竟然也有了凜然威勢！
“五行術法神通，我最精擅的，便是各種雷法。無論是乙木神雷，還是癸水陰雷、離火狂雷、庚金雷火，對我而言，小術耳！”老者坐在那裡，身軀依然佝僂，可是擡起頭的那一瞬間，卻有着不可一世的威風，“當時道友們，都稱我一聲五雷尊者。”
連軍山默默不語，雖然他不曾聽聞過五雷尊者的名頭，可是一個修士，能得到“尊者”之稱，足以可見其實力之強悍。
“但是，修練何等艱難！爲了增長修爲，我便又去學了煉丹術。煉丹之術，實在是瑰麗多姿，就算是我，一時間也難以弄清根由！”昔日的五雷尊者、如今的老不死，說話口吻淡淡。可是連軍山卻聽得渾身都燥熱起來。
這是何等的狂妄——就算是我！
“等到我花了數百年時間，將煉丹術大成之後，又覺得，想要對抗天劫，光有丹藥是不夠的。於是，我有開始鑽研煉器之術。”老者的聲音低沉渾厚，可是連軍山卻聽得毛骨悚然。
“於是，我在晉級到渡劫期的時候，終於將煉器之術也大成，煉製了數件頂級的法寶出來，一連六重天劫，都是那麼的輕鬆。”說到這裡，老者忽然沉默了下來。
“之後，我又發現，符籙之學，博大精深！我既然猶有餘力，何不鑽研一番？之後，更有浩如煙海的陣法之學！”半晌之後，老者將手中的酒喝光，這才繼續說道。
連軍山卻覺得眼前坐着的，根本就不是人！
或者，這老不死實在吹牛！
這世界上，哪裡有人能夠將修練界中如此多的法門，都修練到大成的？
“等到我渡第八重天劫的時候，又覺得修士之中，劍修攻擊天下無雙，很是有奇特之處，又去學習劍修之道。”老者終於說出了這一句話，一下就讓連軍山站了起來。
這個老不死的，難道在哄騙我？
可是……連軍山剛欲發作，卻忽然愣住。自己有什麼值得哄騙的？
“陣法之道……果然是多姿多彩瑰麗無方啊！”老者說話
的時候，又是心酸又是悔恨又是滿足自豪，“煉丹、煉器、符籙、劍修，每一個都值得我耗盡這一生的時間去鑽研啊！”
連軍山輕輕點頭。
是啊，修練界之中，專修一門煉丹、煉器乃至符籙、神通法術、陣法的人，就算窮其一生，也不敢說將其研究透徹了。
可是……眼前這老者，竟然將這些一一鑽研了一番！
甚至，還都鑽研到了大成的地步！
這是何等的驚採絕豔？
連軍山傻愣愣的看着五雷尊者，已經忘記怎麼說話了。
“等到九重天劫來的時候……”老者忽然頹然長嘆一聲，眼中已經泛起了淚光。
連軍山重新坐了下來，只是愣愣的看着五雷尊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的各種雷法，對上天劫……簡直就是笑話！那一刻， 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雷法。”五雷尊者平靜了下來，“各種丹藥，就算最頂級的，在那時候，也是玩笑。至於法寶……天劫兩次轟擊，就將器靈轟擊得搖搖欲墜。符籙倒是有些用處，只是相比之下，宛如日光螢火。而陣法……”
五雷尊者一時間沉默下來，半晌之後，纔將手中的粗瓷碗一拋，砰的一聲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虧得我在陣法上，還有些造詣，設下的陣法，算是保住了一條老命。”
“可是識海粉碎、元嬰隕滅！”五雷尊者一時間老淚縱橫。
連軍山卻是倒吸一口涼氣。
識海粉碎、元嬰隕滅，居然還留得一條性命，這老者當初……
“我見你先是閱讀各種典籍，這倒是應當的。”老者輕聲嘆息，“瞭解各種法術，也是應該的。可是……陣法一道，你整整浪費了半年時間其中！”
連軍山默默不語，他隱約明白五雷尊者想說些什麼了。
“你不想你走上我的老路。”五雷尊者抹去滿臉的淚水，嚴肅的看着連軍山：“你是有大前途的人，若是沉迷旁道，如何能夠得證大道？陣法一道，確實是多姿多彩，值得用一生的時間去鑽研。可是……你是龐司役的弟子，你是劍修，你只有一生！劍修，已經足夠你花費一生的時間去鑽研了，如何還有時間浪費在陣法之上？”
連軍山輕輕點頭。
“陣法一道，其根源原理，只要稍稍瞭解就好，具體的那些法陣、禁制、結界，多多瞭解一下，知道其訣竅便行。須知道，你乃劍修！一劍破萬法，說的就是劍修！”
“無論對方陣法多麼神奇，你只要好好修練，到時候飛劍一處，萬法辟易！”五雷尊者意氣飛揚，“你還去鑽研什麼陣法？”
連軍山肅然彎腰：“多謝前輩教誨！”
五雷尊者語重心長：“修練之途，艱難險阻，有着無盡的風波。若是不能一心堅持……須知道，世上本無萬全法，一山更有一山高，若是見異思遷，如何能夠得證大道？”
連軍山恭恭敬敬的一直在那裡彎着腰，一直未曾起身。
雖然，他堅信自己能夠堅持不懈的修練，可是……在這半年之中，自己確確實實的陷入在了陣法的瑰麗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