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比張婧璇大不了多少,可從小就跟着李慶娘在句容鄉間野着,後來到了金陵城,也時不時爬牆扮丫頭出去玩,這市井坊間的那些小伎倆,李慶娘也不知道對她灌輸過多少。再加上後來破釜沉舟用了跳河那一招,她又在外頭廝‘混’了一年有餘,多學了種種‘門’道,因而一聽張婧璇那嘀咕,她就不由得狐疑了起來。
是‘私’會情人?可這位壽寧侯大小姐不是已經訂了親,據說還是自己看中的……若是真的會未婚夫也就算了,可別是被人三言兩語糊‘弄’了,鬧出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來!
此時此刻,她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站在那兒一時進退兩難。裡頭就那小沙彌和張婧璇兩個人,她倒是可以衝進去,可這位壽寧侯大小姐何等驕縱的‘性’子,怎會聽她的?萬一事情鬧大,陷入麻煩的反而會是她。想到這裡,她一面後悔今天爲了徐勳的安排,把如意遣在了外頭那些僕‘婦’丫鬟歇息的地方等,李慶娘在寺外接應,若有萬一也不知道能否應付得下來。
就在她決定靜觀其變之際,裡頭終於傳來金鐵‘交’擊的動靜,她慌忙探頭再一看,卻發現那大銅鎖已經被取了下來,小沙彌正在那費力地拉‘門’閂。眼看銅栓拉到底,兩扇大‘門’就一下子被人推開了,緊跟着閃進來的便是一個頭戴斗笠的人影。
還不等她看清楚那人樣貌,就只見那人手一揚,一旁的張婧璇竟是隨之軟軟倒地。幾乎是同一時刻,緊挨着張婧璇的那個小沙彌也發出了一聲悶哼,人卻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即便隔着老遠一段距離,可他‘胸’口那暈染開的一灘血跡,沈悅卻是瞧得清清楚楚。
這時候,偷窺的她立刻縮回了頭去,一隻手按在了‘胸’口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深知此時再去看裡頭情形也是白搭,她往腰間隨手‘摸’出了一個‘精’巧的火摺子,又用腳輕輕撥拉着旁邊的那些乾草——火摺子是徐勳爲了今日之事而‘交’給她的,只沒料到的是,竟然在這時候這地方派上了用場——她一面飛快地從荷包裡取出取火石來點火,一面側耳傾聽着裡頭的動靜,等火摺子一亮,她就立刻將其丟在了地上,眼看那堆乾草須臾就着了起來,她又手腳麻利地脫下外頭那件竹青小襖扇了兩下,眼看起了煙,這才捲起小襖躡手躡腳重新到了月亮‘門’邊上,卻看到了讓她又驚又怒的一幕。
那男人竟然已經蹲下了身來,正在伸手解張婧璇的衣裳!
原本還打算等煙大一些再做打算,可見到這一幕,沈悅知道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鎮定了一下心神,捲起小襖纏在手上,右手探進懷中的同時,又大聲嚷嚷了起來。
“走水啦,走水啦!”
這突如其來的嚷嚷果然讓那蹲在張婧璇身邊戴着斗笠的男子爲之一愣。他慌忙站起身來,原本要往那側‘門’外退,可鬼使神差的,聽着叫嚷的也是‘女’子聲音,又見外頭濃煙並不大,他低頭看了一眼地上雙目緊閉容顏如‘花’的張婧璇,突然一發狠就快步往月亮‘門’衝了過去。
纔到‘門’邊,側裡一道風聲忽然襲來,他猝不及防之下,只來得及往旁邊一閃,可即便避過要害,他立時察覺到什麼東西深深紮在了他的右脅上。他下意識地一手捂着傷口,一手橫肘去打,可那蓄力一擊卻撲了個空。電光火石之間,他只來得及辨認出眼前是一個只穿着貼身綢衣裳的俏麗少‘女’,緊跟着眼前就閃過一團沙土,竟是被‘迷’得什麼都看不清了。
一刀奏效,沈悅只來得及拔出那短刀,來不及再補上第二刀,緊跟着又是一記揚沙,見那人果然是捂着傷口擺開了防禦的架勢,她頓時得勢不饒人,一時又是變換位置,三兩把沙土襲了上去。趁着人看不清四周,爲了穩住身形雙‘腿’打開微微下蹲扎馬步的時候,她這才使出了殺手鐗,竟是飛起一腳直踹他的下襠。這一腳又準又狠,那男子被先前的兩次突襲已經‘弄’慌了手腳,乍然又遭一擊,頓時發出了一聲抑制不住的慘叫,原本捂着汩汩流血傷口的手一下子挪到了下身。
好容易瞅着這麼一個機會,沈悅哪會輕輕放過,這次卻是拳腳並用,最後一拳更是擊在了人腦後。等把人撂倒了,眼看那邊火勢已經燒了起來,她立時再也顧不得這漢子死活,一個箭步竄進了院子。到了那邊虛掩着的側‘門’處,她先小心翼翼去試探了一下小沙彌的鼻息,見人已經死透了,這纔來到了張婧璇旁邊,見其衣襟上頭已經被解開了一大截,頸項下頭‘露’出了好一片雪白的肌膚,她一時更加慍怒,可勉勉強強把人打橫抱了起來,她卻沒走兩步就聽到了院子外頭傳來了一陣大呼小叫。
“走水了,真是走水了!”
這煙把護國寺的人招來了!
剛剛放火是生怕那男子外頭還有同夥,看看能不能借火勢把人驚走,可如今收拾了那傢伙,沈悅不禁滿心後悔了起來。就在這進退兩難之際,讓她一下子一顆心沉到谷底的事情又發生了。那虛掩着的側‘門’竟是被人緩緩推了開來。她幾乎下意識地連退幾步,可身上抱着那麼重的一個人,唯一的短刀又正在腰間,無論怎麼想那勝算都是渺茫得很。因而,當一個人影閃進來時,她索‘性’鬆手放下了張婧璇,把刀掣在手中,可一看清楚來人,她立時大喜。
“乾孃!”
李慶娘也只是不放心過來瞧瞧,發現裡頭起煙就不由自主地推開了側‘門’想打探打探,此時看到那個倒在血泊中的小沙彌,儘管還不明白是怎的一回事,可見沈悅身旁還躺着一個人事不知的少‘女’,她當機立斷上前一把抱起了人,旋即斬釘截鐵地說道:“廢話少說,咱們先走!”
就在兩人先後快速出‘門’之後,月亮‘門’外頭終於傳來了一陣喧譁,卻是有人已經循着煙霧趕了過來,緊跟着,就有人發出了一聲驚呼,顯見是在月亮‘門’邊行發現了那個戴斗笠的男子。隨着好幾個僧人衝進了院子,地上那死透了的小沙彌立時被人發現了,一時之間,各式各樣的大呼小叫響徹了整個院子,很快就連主持和尚都給驚動了。
而從側‘門’離開的沈悅卻是顧不得寺中會是怎樣的一場‘亂’象了。跟在李慶娘後頭繞過一處夾道,她就看到了一輛停在那兒的馬車,還不等她們走到馬車前頭,就只見車簾一撥,竟是‘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眼瞅着人迅速跳下車來,她想起剛剛那倏忽間的一幕一幕,突然只覺得鼻子發酸,不等他快步來到跟前,她就三兩步衝了過去。
“這兒不能久留,寺中應該已經發現出事了,咱們先走!”
儘管不知道出了怎樣的事,可好端端的李慶娘把張婧璇抱了出來,沈悅連小襖都脫了,衣衫不整的樣子顯見是經過了一場打鬥,徐勳哪裡不知道事情有變,連忙一手攬着沈悅上了車。坐在車伕位子上的慧通也知道此刻不比同時,嫺熟的幾個架勢過後,馬車便立時從前頭駛了出去,拐了幾個彎子就到了事先預備好的一處院落中。
把馬車駛進了院子裡,隨即又關上了大‘門’,等李慶娘抱着那位壽寧侯府大小姐進屋去安置了,徐勳纔有功夫問沈悅事情經過。聽小丫頭斷斷續續把事情經過說明白了,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一面沉‘吟’,一面用手緊緊攬住了懷裡的人。
“悅兒,今天真是多虧的有你,否則就要出大事了!”察覺到小丫頭的身子亦是微微顫抖,他便把人鬆開了些許,又問道,“怕不怕?”
“那時候不覺得怕,可現在怕極了!”沈悅深深吸了一口氣,腦袋就這麼挨着徐勳的肩膀,“從前雖說也不是沒打過架,可就是市井那些欺軟怕硬的‘混’‘混’,再加上一直都有乾孃跟着,今天才是我第一回……我生怕那人難對付,又是偷襲又是揚沙又是……”她一時打了個頓,有些心虛地隱下了自己那狠招,隨即才忿恨地罵道,“竟然算計到‘女’流身上,真不要臉!”
“連命都不要了,更何況臉?”
冷笑了一聲後,徐勳便鬆開了沈悅,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和你乾孃先留在這兒守着那位輕信的大小姐,我現在立馬就帶着和尚去護國寺。發生這麼大事情,裡頭必然一團糟,再加上張婧璇失蹤了,你又不見了,十有八九要拖累到如意。”
“好,那你去吧!”
拉過小丫頭,又在她的紅‘脣’上輕輕啄了一記,徐勳才轉身快步往外走。到了宅子‘門’外,見慧通已經赫然換了一身西廠裝束,兩匹坐騎也已經預備停當,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氣,反身關上大‘門’,就快步來到坐騎旁邊踩着馬鐙翻身躍了上去。
兩人爲了避免麻煩,有意兜了一個圈子過去,在路上徐勳就長話短說把事情始末都說了,果然引得慧通大爲震驚。等兩人到了護國寺‘門’口,就只見這裡已經是一團‘亂’,知客僧根本連個蹤影都不見,倒是進進出出的僕‘婦’都在大呼小叫。還是瞧見他和慧通兩個大男人徑直闖了進來,方纔有人上來阻攔。還不等徐勳報名,眼尖的錢媽媽就一溜煙跑了上來。
“平北伯,幸好是你來了,老天爺,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我是在路上遇見偷偷從寺裡溜出來逛廟會的大小姐,這才知道壽寧侯夫人在護國寺,看你這樣子,這護國寺出了什麼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