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進去的時候,皇后神情倦怠的靠在軟榻上,一雙染了情分的眸,就這麼輕飄飄的落在穆百里身上。這穆百里雖然是個太監,可體態保持得極好,一點都不似那弓背哈腰的尋常太監,一臉奴相。
相反的,他從門外走來,逆光中唯見身長如玉,衣袂翩然。
縱然已是千歲之身,可他還是喜歡那一身絳紫色的袍子,在這花紅柳綠的宮廷之中,顯得有些暗沉。可這份暗沉纔是東廠該有的氛圍,纔是他的內心寫照。
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人,他是真小人,也是僞君子。他可以成佛,也能成魔,生殺在握不過是他的一念之間。
“皇后娘娘。”穆百里只是微微躬身,如今他已不是奴才,他是皇帝欽賜千歲爺。他是千歲,皇后也是千歲,大家算是平起平坐的。
皇后李氏攔了手,“你過來。”
穆百里緩步上前,這寢殿內的一干人等早已被皇后支開。這種狀況又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誰也不意外。靜儀姑姑早早的在外頭守着,免得閒雜人等靠近。
坐在皇后身邊,穆百里似笑非笑的望着緩緩靠過來的皇后。
輕笑一聲,穆百里低眉笑着她輕柔的將腦袋枕在自己的腿上,伸手輕柔的撫過皇后的面頰。只不過這手感,還真是差好多,總歸是徐娘半老之人,與那年輕的面龐是有所差距的。可偏偏是這樣的徐娘半老,越發的難耐。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尤其是這後宮裡的,失寵太久的女子。
“皇后娘娘急召臣前來,不知有何要事?”他在她面前,不再自稱爲奴才,而是“臣”了。這就意味着,她與他的關係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君臣有別,他已不是她的奴才。
皇后揚眸望着他,“此去雲華州半月有餘,怎麼回來竟是這樣冷冰冰的?這是怎麼了?咱們以前,不都是好好的嗎?”
語罷,她的手已經緩緩的探入了他的衣襟。
下一刻,穆百里隔着衣裳摁住了她內裡不安分的手,含笑道,“皇后娘娘這麼着急做什麼?皇上這些日子虧待你了?”
這話說得皇后面紅耳赤,“皇上是否虧待本宮,你不清楚嗎?”
“皇后娘娘的本事越發不中用了,不但傅婕妤懷上了身孕,便是夏家那女子,也懷有身孕而得聖恩。本座只是離開了半月有餘,這蘭美人如今都是婕妤娘娘了,其中難道沒有皇后娘娘的授意嗎?”穆百里話語低柔,音色微沉。
靡靡之音果然是最好聽的,可聽在皇后的耳朵裡,卻有些句句帶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後宮沒有皇嗣,難道還是本宮的不是嗎?”皇后冷哼一聲坐起身來。
穆百里依舊保持溫潤的笑靨,“臣沒有這個意思,臣只是覺得皇后娘娘的手段未免太明顯了一些,這夏家的女子去了一個,又升上來一個,你讓文武百官和後宮妃嬪該怎麼想呢?”
“且不管他們怎麼想,本宮只做,該做之事。”皇后冷眼望着不卑不亢的穆百里,“如今你已經是千歲爺,所以就更不必聽本宮差遣了。”
“臣是仰仗着皇后娘娘,才能在宮裡一步步走到今時今日的地位。臣感恩戴德,豈敢說皇后娘娘的不是。”穆百里不緊不慢的說着,指尖輕柔的攫起皇后的下顎,眸色幽幽,“皇后娘娘,這後宮裡也該有個子嗣了,您沒聽到皇上賜了趙無憂什麼官位嗎?”
皇后一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皇后娘娘不會不知道嗎?趙無憂如今是太子少師,也就是說,皇上雖然一心修道,可現在也想着江山後繼有人。”穆百里鬆了手,徐徐起身,“皇后娘娘只想着身子上的事兒,難道不知道,若是連吃飯的傢伙都保不住,您還能安然自若的住在這坤寧宮裡嗎?”
皇后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穆百里,她知道皇帝封了趙無憂爲太子少師,還從未朝着這方面想過。她以爲那不過是個官職,誰知道皇帝竟然還有這份心思在內。
“你的意思是——”皇后繃直了身子,“皇上開始選太子了。”
“只要傅婕妤或者蘭婕妤,哪怕是冷宮裡的夏瓊芝,但凡有一人生下皇子,那就是繼任的太子。皇上連太子的師父都找好了,唯獨沒等到太子,你說這是什麼心思?”穆百里笑得溫和,回眸看人時,教人如沐春風,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字字珠心。
“這幾個人,若是有所差池,皇上必定深究。皇后娘娘還不明白臣的意思嗎?若再說下去,可就沒意義了,您說呢?皇后——娘娘!”
他俯身作揖,仍是那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
皇后面色泛白,“本宮明白了。”
“但願皇后娘娘,是真的明白。”穆百里直起身來,“臣告退,皇后娘娘好生籌劃吧!這一失足可就不是千古恨,而是萬劫不復了。”
語罷,他轉身往外走。
“穆百里。”皇后聲色暗啞的低喚,“你現在就走嗎?”
穆百里頓住腳步,“臣知道,皇后娘娘捨不得。仗着皇后娘娘的捨不得,臣做很多心想事成的事兒。所以現在,臣也得幫幫皇后娘娘。”
皇后一愣,“你在說什麼?”
他回頭望着她,笑得溫和。濃墨重彩的臉上,那雙清潤的鳳眸,溢開少許攝人的流光,“臣要送皇后娘娘一樣好東西,想來皇后娘娘一定會很有意外之喜。”
語罷,他徑直朝着外頭走去。
皇后愣了半晌,這所謂的意外之喜到底是什麼呢?
不多時,靜儀領着一名小太監進門,“皇后娘娘。”
“這是幹什麼?”皇后隨手便攬過毯子,遮在自己身上。原本爲了迎穆百里過來,她就着了一件薄薄的紗衣,裡頭的纏枝牡丹肚兜花紋,格外清晰。
“回皇后娘娘的話,這是千歲爺留下的,說是送給皇后的大禮。”靜儀不敢高聲語。
皇后蹙眉,“下去吧!”
“是!”靜儀鬆了一口氣,疾步退下。
空蕩蕩的寢殿裡,唯有那小太監畢恭畢敬的跪在皇后跟前,始終沒有擡頭,始終沒有說話。皇后又不是傻子,穆百里來了一趟自稱爲“臣”,就已經是最好的答案。如今還把這小太監往自己跟前送,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皇后心知肚明。
這以後啊,再想讓穆百里伺候,怕是不可能了。
人家如今是千歲爺,千歲之身,與萬歲也只是差了一步罷了!縱然人人都知道這意思,皇帝也不會吭聲。這東廠,這司禮監,一個執掌宮外生殺,一個執掌宮闈生殺,如今還有誰敢跟穆百里作對呢?
然則皇后心裡苦,穆百里伺候人的功夫,實在是太好,好得讓人心裡頭癢癢,怎麼都捨不得。只是捨不得歸捨不得,穆百里已不再是奴才。
皇后輕嘆一聲,白皙的胳膊伸出來,指尖輕輕挑起那小太監的下顎,俯身近觀這小太監的容色。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小太監生得果然是極好的,脣紅齒白,膚光如玉。
這一個活脫脫的小白臉,直讓皇后感慨,可惜了。
她抿着紅脣,眸色撩人,話語輕挑,渾然不似一個皇后該有的姿態。此刻,她只是一個長久不得夫君寵愛的女人,如同荒漠無霖,早已乾涸已久。
“可惜,太監就是太監,你就算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呈現給他看,他都未必會多看你一眼。”皇后捏着小太監的下顎,眉目間暈開一絲妖豔之色,“你叫什麼名字?”
“奴才秦安,皇后娘娘可以喚奴才小安子。是千歲爺特意吩咐,讓奴才進宮陪伴娘娘,以消娘娘心中愁結。”秦安笑得極是好看,便是皇后也看的癡愣了半晌。
穆百里送來的人,果然是極好的,長得這般精緻,尤爲討人喜歡。
更讓皇后沒想到的是,這小太監不但生得漂亮,做事兒也漂亮。膽子大,技術也好,輕揉慢捏着皇后的肩膀,“皇后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會好好伺候娘娘的。”
這溫熱的呼吸漸漸靠近了皇后的脖頸,皇后覺得很舒服,身上酥酥麻麻的。穆百里從未這樣做
過,是故她還是頭一回被男人——雖然這男人不算是男人,但終究技術好。
皇后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當過一回真正的女人,皇帝不曾愛過她,只因爲她的身份而做了皇后,卻從未享受過夫君之愛。穆百里也不曾愛過她,縱然與她——卻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可當着秦安出現,事情似乎變得不太一樣了。
這秦安——當秦安進來的時候,皇后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你不是——唔!”
所有的聲音都消弭在脣齒之間,皇后表面上是抗拒的,掙扎的,可內心卻是高興的。穆百里,果然送了她一份大禮,一份誰都意想不到的大禮。
事後,秦安溫柔的抱緊了皇后,眸色幽沉。
皇后甚是歡喜,總算痛痛快快的當了一回女人。以後這秦安,便是她坤寧宮最大的寶貝了吧!
是故穆百里這份大禮還是有其妙處的,用一個少年郎,牽制住皇后,掌控後宮。這是太監的計謀,跟趙無憂的計謀是不一樣的。
太監從女人身上下手,趙無憂是從皇帝身上下手。
且看這一場後宮儲君之爭,鹿死誰手?
穆百里走出坤寧宮的時候,瞧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
陸國安執傘上前,“爺,下雨了。”
綿綿細雨,落在掌心頓化無蹤。穆百里長長吐出一口氣,“何事?”
“皇上派人去了東廠,把雪蘭姑娘接進了宮,如今小德子已經等在了司禮監,就等着爺過去呢!”陸國安俯首。
“趙無憂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啊!”穆百里由衷感嘆,“這世上哪來這麼狡猾嗜殺之人呢?比之本座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刀刀的就知道往人的心坎上捅,哪疼戳哪兒。”他無奈的搖頭,“如今她年歲尚輕便已這般心狠手辣,以後還得了?”
陸國安聽得雲裡霧裡,這千歲爺跟趙大人到底在玩什麼呢?他是一句都沒聽明白,蘭姑娘入宮跟趙大人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想了半天,大概是趙大人提及了咱家爺的婚事,所以皇帝要見蘭姑娘。
但這不過是走走過場,該有的事情發展罷了,怎麼到了自家爺的嘴裡,變成了心狠手辣呢?
皇帝不在三清殿,此刻就在西苑永壽宮召見。
皇帝的親隨親自去了東廠,雪蘭身爲東廠的一份子,還穿着東廠的錦衣,若她抗旨不遵,在大鄴這個地方只怕會給穆百里惹來麻煩。
思及此處,雪蘭只能來到宮裡。
她有些侷促,雖然內心堅定穆百里不會對自己置之不理,可看着偌大的皇宮,看着周圍這些陌生的面孔,她還是不安的。
尤其是站在皇帝跟前,望着皇帝用一雙驚豔的眼神打量着她。
皇帝有後宮三千,皇帝有數不清的美人作伴。所以皇帝,纔是這世上最食色之人,皇帝的男人本性,早已在這後宮三千里被詮釋得淋漓盡致。
是故,此刻的雪蘭,覺得自己就像是俎上魚肉。
皇帝起身,繞着雪蘭走了一圈,他是真的沒想到,趙無憂口中的美人如玉,竟然是這般模樣。美豔絕倫,妖冶得不像是尋常女子,這異域風情的美貌,讓皇帝都覺得新鮮。在大鄴皇宮,哪裡能見到這樣有特色的美人呢?
“你便是雪蘭姑娘?”皇帝目不轉睛的盯着她。
雪蘭是從風月場所出來的,對於男人眼睛裡的東西,自然是看的很清楚的。她僵直了身子站在那兒,儘量保持面上的平靜,可內心深處早已沸騰。
如果不是因爲穿上了東廠的這層皮,此刻她必定不會對皇帝客氣。
皇帝心想啊,這麼漂亮的美人,嫁給穆百里這個太監當對食,好像是有點可惜了。可自己是皇帝呀!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得金口玉言,君無戲言!
那怎麼辦纔好?
總不能跟穆百里說:廠臣無福消受,由朕代勞便罷!這小美人留在宮裡伺候御前,朕再給你挑一個如花似玉的,要不後宮三千隨你挑?
這樣也不行!
趙無憂可說了,這小美人是從雲華州,不遠千里之遙帶回來的,可見穆百里自己也是歡喜得很。這奪人所好,非君子所爲!自己是要修道成仙的,這麼一來算不算壞了道行?
皇帝很掙扎!
皇帝很糾結!
這美人擺在自己跟前,他要不要嘗一口?哪怕是一口也好啊!就這麼光看着,心裡直癢癢,怎麼想怎麼不痛快。
皇帝稍稍靠近,雪蘭便習慣性的冷了臉,搞得皇帝有些不敢靠近。
“我是雪蘭。”雪蘭終於開口,音色冰涼,不帶一絲情愫,“皇上找我,所爲何事?”
“大膽,皇上跟前得自稱奴婢!”有公公在旁邊低低的訓斥。
“滾滾滾!”皇帝冷了眉目。
那太監身子一顫,緊跟着便領着所有人退下。空蕩蕩的正殿,只剩下雪蘭一人站在殿中央,面對着垂涎三尺的君王。
皇帝的眼睛發着光,好似恨不能將她拆骨入腹。
這樣的美人,真是讓人心中難耐啊!
“雪蘭姑娘不是大鄴人士吧!”皇帝心裡癢癢,也只能極力忍耐。
“對。”她不隱瞞,畢竟自己的五官,一眼就能看出來。
“你來自北疆?”皇帝低低的問。
雪蘭斂眸,一張臉微微泛白,“是。”
“那你跟朕的廠臣是如何認識的?”皇帝也是沒話找話,這些事趙無憂早就說過,可他實在太想跟雪蘭搭訕,也只好隨便說說。
雪蘭深吸一口氣,“我們是平臨城認識的,一見如故,他便帶我回來了。皇上,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具體的事兒,讓千歲爺告訴您吧!”語罷,她俯身行禮,“若沒什麼事,雪蘭先告辭了!”
“雪蘭姑娘!”皇帝一着急,當下扣住了雪蘭的手腕。
雪蘭冷然凝眸,掌心陡然凝力,卻聽得身後傳來穆百里的聲音。
穆百里不緊不慢的走進殿內,“雪蘭出身鄉野,若有不周之處,還望皇上恕罪!”
音落,雙雙鬆手,誰都沒有再說話。
見穆百里進門,雪蘭快速走到了穆百里的身後站着,避免了與皇帝的二次碰觸。她是一點都不喜歡這些臭男人碰她,包括皇帝!皇帝雖然是天子,可在她眼裡,不過是沒用的廢物罷了。
“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穆百里畢恭畢敬的行禮。
皇帝深吸一口氣,慌忙斂了方纔的悸動神色,免得讓人笑話。他終究是皇帝,哪有君慕臣妻的道理。這君臣搶一個女人,傳出去還不得讓人笑話,何況這臣子還是個宦臣。
君王好面子,自然不會明面上撕破臉。
“快快起身。”皇帝笑道,“朕未經你同意,便將你歡喜的女子接來,廠臣不會介意吧?”
穆百里瞧了雪蘭一眼,“雪蘭來自鄉野民間,不懂得宮裡的規矩,還望皇上寬宥。皇上有心如此厚待臣,臣感激不盡。”
皇帝連連點頭,“廠臣平息瘟疫,讓雲華州免於危難,朕心裡一直想着,封你爲九千歲實在不夠。好在趙愛卿給朕提了主意,朕想着如此甚好!”他將視線,堂而皇之的落在雪蘭身上。
被皇帝這麼一看,雪蘭覺得渾身都不對勁,總覺得有根刺紮在心口上。如芒在背的感覺,真不好受。
穆百里卻佯裝不知情,“不知趙大人是何提議呢?”
皇帝笑了笑,“趙大人說,廠臣如今什麼都有了,唯獨少了一樣,那便是成家。這百年一瞬,韶華易逝,等到耄耋老矣,孤身一人不知有多淒涼。若是少年夫妻老來伴,豈非兩全其美?朕想了想,也覺得趙愛卿所言極是。”
“趙愛卿道這雪蘭姑娘,天生聰慧,蕙質蘭心。在平臨城之際便協助官軍,絞殺逆黨,以自身單薄之軀,擒拿禍首于軍前。這等無私奉獻,着實能與廠臣的忠肝義膽相配。”
雪蘭凝眉,趙無憂會誇她?
穆百里笑得溫柔,“趙大人所言極是,雪蘭的確做了很多,這雲華州瘟疫能得以平息
,匪首得擒,雪蘭功不可沒。只不過,趙大人太心急了點。臣與雪蘭暫時還沒商議好成親之事,這——”
“男歡女愛本是常事,廠臣雖然缺失,可終究也是個男兒。有個女人在身邊照顧伺候着,好過來日孤身寒涼。”皇帝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捨不得,這麼漂亮的美人,以後怕是要獨守空房了。
太監終究是太監,又不能人道。
可惜,實在太可惜。
穆百里輕嘆一聲,一臉的感恩戴德,“多謝皇上!”
心裡卻是冷到了極點,趙無憂這廝是想借刀殺人。如果穆百里拒絕皇帝的好意,以皇帝食色的本性必定要留下雪蘭,而雪蘭的性子卻是軟硬不吃,保不齊要做出弒君之事。
只要皇帝在雪蘭手中有所損傷,穆百里要麼棄車保帥,要麼一同連坐。
可穆百里要是娶了雪蘭,這皇帝心裡必定會有疙瘩,畢竟皇帝已經見到了雪蘭,心裡頭肯定會惦記着。凡事惦記得太久,就會變成過一種執念,時日長久皇帝一定看穆百里不順眼。
橫看不順眼,豎看也不痛快。
於是乎,君臣矛盾便是這麼來的。
所以趙無憂這招來得好,把雪蘭拋出來,丟到皇帝跟前,利用皇帝的食色之心,加以利用,不留痕跡的挑撥了穆百里與皇帝的關係。而趙無憂自己呢?在皇帝跟前還落個好,讓皇帝以爲趙無憂是多麼光明磊落的胸襟,一心爲穆百里着想。
殊不知,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殺戮之間。
這下倒好,穆百里是進也不是,退也不能。
等穆百里領着雪蘭走出永壽宮時,雪蘭疾步上前,“哥?”
穆百里頓住腳步,扭頭望着雪蘭那張傾城國色的容臉,指尖輕輕的撫上這張皮面,“女人長得太好看,有時候也會變成殺人的刀。溫柔刀,刀刀直取性命。”
雪蘭不懂,細雨綿綿,她透過氤氳的水霧看着近在跟前的穆百里,不知該說什麼。這朝廷這後宮的事,她一點都不知情。
“回去吧!”穆百里輕嘆一聲。
“哥哥,我是不是給你惹了禍事?皇帝看我的眼神,我覺得不太好。”她極力說得委婉。
“皇上是天子,他願意怎麼看人就怎麼看人,沒人能置喙,懂嗎?”穆百里慢條斯理的說着,拂袖轉身,“回去吧!”
“哥哥?”雪蘭疾步上前,“皇上那是什麼意思?趙無憂早前說過,說我來日要感激她,那她——”
“她很聰明,你不是她的對手。”穆百里冷颼颼的剜了她一眼,“把本座的話記在心裡,從今往後以後不許動她,不許靠近她。趙無憂是世上最危險的存在,今日本座吃了她的暗虧,來日定要她加倍償還。”
雪蘭愣在那裡,“趙無憂?”
“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穆百里斂眸,“送蘭姑娘回東廠!”
音落,他不在停留,頭也不回的離開。
雪蘭站在原地,靜默不語的目送穆百里離去的背影。
陸國安輕嘆一聲,“卑職送蘭姑娘出宮。!”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雪蘭不解,可她隱約明白,自己必定是惹了大禍,否則穆百里的臉色不會這樣難看。
“錯不錯都已經是定局,千歲爺不是說了嗎?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陸國安緩步上前,雪蘭面色微白的跟在其身後,“蘭姑娘不必多思多想,千歲爺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趙大人那頭您少摻合,就跟我早前說過的一樣,少問少說少錯。”
雪蘭深吸一口氣,“因爲皇帝?”
“噓!”陸國安頓住腳步,快速環顧四周,“這是皇宮,容不得蘭姑娘這般口無遮攔。不想給東廠惹麻煩,還望蘭姑娘此後都能謹言慎行。”
雪蘭抿脣不語,跟着陸國安出去。
不遠處,皇帝站在那裡唉聲嘆氣。
小德子上前,笑嘻嘻道,“這千歲爺果然是有福氣的,這雪蘭姑娘生得國色天姿,着實有沉魚落雁之貌,趙大人真是一點都沒誇張呢!”
皇帝無奈,“誇張倒是沒誇張,只不過——趙愛卿這一次,怎麼就沒爲朕多想想呢?”皇帝悵然若失的回到殿內,神情微微遲滯的坐定,“小德子,你覺得朕的後宮,哪位愛妃最是好看?”
這話問的,小德子答什麼都不是,所以乾脆避而不答,轉而言之,“皇上,奴才眼睛裡瞧見的,覺得各宮娘娘都好看。傅婕妤貌美如花,蘭婕妤溫婉可人,王貴人歌聲悅耳,着實都是萬里挑一的。”
“可這些比之雪蘭姑娘又如何?”皇帝問。
小德子愣了愣,當即賠着笑,“皇上,雪蘭姑娘沒入後宮,奴才不好評頭論足,若是讓千歲爺知道了,奴才這腦袋怕是要咕嚕嚕的滾到地上去了。”
“你是說,穆愛卿很喜歡這位雪蘭姑娘?”皇帝凝眉。
這麼說,自己的機會不大。
小德子眸色微恙,壓低了聲音輕輕開口,“皇上,且不管千歲爺心裡是怎麼想的,他能急急忙忙的趕來帶走雪蘭姑娘,足見其外在情義。這心裡頭的東西,最是難以捉摸,奴才可不敢妄言千歲爺的私事。”
皇帝一聲長嘆,揉着眉心似有些頭疼,“替朕去把趙無憂找來,朕心裡煩躁,想與他說說話。”
“皇上,您怎麼忘了,趙大人這會已經在盤算瀛渠清淤之事,您待會還得去甘泉宮。”小德子細心的提醒,“今兒是蘭婕妤的生辰,皇上您看——”
聽得這話,皇帝纔算稍稍清醒過來。
今日是夏季蘭的生辰,他答應過她,要去陪她。自從夏瓊芝被廢爲庶人被打入冷宮,這夏季蘭更是小心謹慎,皇帝當時聽得她那一曲琵琶,連心都碎了。
在皇帝心裡,夏瓊芝是夏瓊芝,跟夏季蘭沒關係。
在外人眼裡,夏季蘭膽小怯懦,斷不敢與夏瓊芝這般心狠手辣的爲伍,所以沒人在意她。這般瘦弱如同小白兔一般,愈發激起了皇帝的憐惜。
沒想到一來二往的,夏季蘭竟然有了身孕,如今還處於初孕,御醫說胎像不穩,得好生靜養。宮裡已經很久沒有添子嗣了,皇帝也想有個兒子能繼承大統,這樣的話自己更能騰出手來修道成仙。
皇家子嗣單薄,着實需要開枝散葉。
瞧瞧後宮那一排公主,看得皇帝腦仁疼,只覺得對不起蕭家的列祖列宗。更讓皇帝頭疼的是那些公主的母親,想着生了公主再想添個皇嗣,奈何皇帝一看見那些年老色衰的,怎麼都提不起勁。
看看前院那些如花似玉的年輕面孔,誰還願意搭理後頭那些人老珠黃的?
他是皇帝,還愁沒有美人作伴嗎?
雖然起身去了甘泉宮,可皇帝這顆心裡,卻烙下了雪蘭的影子,再也揮之不去。女人愛美,男人也愛美,而且千百年來對於美的追求,永遠都不曾停下腳步。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趙無憂的耳朵裡,趙無憂含笑揉着眉心,“皇上這是動了心思。”
雲箏將果茶遞上,“公子神機妙算,這一次看東廠怎麼下臺。”
“你家公子我,是這樣心狠手辣,趕盡殺絕之人嗎?”趙無憂輕嘆一聲,“我不過是成全了穆百里的好事,想要討杯水酒喝罷了!至於皇上的心思,與我沒有半點干係。我是皇上的臣子,只聽皇上的吩咐辦事,皇上心頭怎麼想,想要幹什麼,都是皇上自己的意思。君爲天,誰能拂逆之?”
“今夜雲兮就會過來,到時候公子可以仔細問問。”雲箏凝眉,撣落趙無憂肩頭的落葉,瞧着被風吹得嘩嘩響的梨樹林,“這宮裡如今有兩位有孕的妃嬪,可都是孕期不穩,奴婢只怕這裡頭會有些問題。”
趙無憂放下手中的杯盞,撩開身上的薄毯從軟榻下來,“穆百里去見了皇后,所以——”她眯起危險的眸子,“我只怕這皇后,又要不安分了。昔年可以由着她,但如今可由不得她。傅玉穎肚子裡的孩子,決不能有所閃失。”
雲箏斂眸,握緊了手中的梨葉。
“今夜,你便過去吧!”趙無憂拂袖轉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