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李琛也算是個人物,其父李將軍當年與大殷交戰,乃是數一數二的常勝將軍。而後他算是個少將軍,常年隨父征戰在外,直到父親戰死才轉回朝堂。
皇帝撫卹,讓其承襲父位,繼續擔任軍中要務。
其父當年本就在蕭容麾下,承襲父業之後仍舊在蕭容麾下。如今對於蕭容而言,這李琛算是自己在軍中的一枚重要棋子,是故上一次就是因爲聽到皇帝要派遣李琛出征荒瀾國,這蕭容纔不得不隨了趙無憂回京。
誰也沒有說話,趙無憂對上穆百里的眸,只覺得有些東西已然變得微妙起來。
良久,趙無憂垂下眼簾,“你來是想跟我打個招呼,意思是——你已經開始調查我爹。穆百里,你是不是懷疑我爹跟你們提蘭國的覆滅有關,甚至於你們想找的叛徒,都有可能就在我爹的身邊。或者就在丞相府裡,被我爹藏起來了?”
“你覺得呢?”穆百里沒有肯定,卻也沒有否定。
趙無憂揉着眉心,兩個人靠在牀壁處,她枕在他腿上,長長的羽睫半垂着,“我爹的確有很多令人費解的地方,比如說他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跟齊攸王攪合不清了?”
“以前我一直以爲我爹執掌朝堂,隻手遮天下,不會被人左右。可現在我突然覺得,我爹好像不再那麼無堅不摧了。他似乎是受到了威脅,來自於齊攸王的威脅。”
穆百里溫熱的指尖,輕柔的撫過她瓷白的脖頸,“你如何肯定是受到了威脅,而不是相互利用、相互合作呢?”
“因爲我爹來警告過我,所以我知道他的打算。”她笑靨涼薄,那種神情,他只在朝堂上見過。胸有成竹,而後滿腹謀算,讓人壓根猜不到這丫頭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什麼打算?”他問。
“前不久我發現了一些有關於你們北疆的事情,我覺得挺有趣的就細細的打聽了一番,可沒想到最後的人證被殺死,所有的線索都被中斷。”趙無憂言簡意賅,說得有些含糊。
穆百里凝眸,“你在查姚遲。”
她一笑,“何必把話說得那麼清楚呢!姚遲死了,沐國公府的事情都中斷了。若僅僅只是這樣,倒也不足爲奇,畢竟這世上有很多人的存在,威脅到了別人的生存。”
“可偏偏,是無極宮下的手,更不巧的是——因爲這件事,我爹來警告過我,不許我插手當年的沐國公一事。這麼聽着,倒像是我爹在跟齊攸王合作,然則……”
她仰頭望着他,他俯首在她脣上輕輕的啄着,眼睛裡的光有些讓人眷戀。他約莫又是動了心思,直勾勾的盯着她,讓她有些心驚,快速別開了視線。
這廝怕是又上癮了,可不敢再跟他對視,免得到時候星火燎原,又要她來充當滅火器。她已經累了,可不敢再往槍口上撞!
畢竟這鎖了那麼多年的物件突然出鞘,當然需要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來擦槍,她暫時不想當那塊擦槍的抹布!畢竟身子吃不消!
“然則什麼?”他可不願她避開自己的視線,伸手捏起她精緻的下顎,迫使她重新直面自己。
趙無憂極是無奈的望着他,只好繼續道,“然則我爹卻擺明了警告我,只是旁敲側擊的,明裡暗裡的告訴我,是有人在威脅他,所以他爲了我的周全,不得不讓我退出這場無妄之災。”
“能讓我爹這當朝丞相都如此爲難的人,除了你穆百里,恐怕只有他齊攸王蕭容了。”
穆百里笑得微涼,“你爹還真是有本事,自己的女兒也能如此利用。”
“連你都看出來了?”她輕嘆,只覺得有些無言的惋惜。惋惜的是那一份來之不易的親情,突然間幻滅得一點都不剩。
“你爹是想讓你去對付齊攸王,所以沒有明着攔阻你,而只是隱晦的讓你別插手。這以退爲進的法子,還真是不錯。改日我也試試,這以退爲進是什麼滋味,看看能不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穆百里的手,輕車熟路的一路南下。
趙無憂心下一驚,當即握住了他不安分的手,“有話說話,莫要動手動腳。”
他一笑,“怕了?”
她翻個白眼,“怕你傷重不治,精-盡-人-亡。總歸還是要收斂一些,你這段時日與我輸了不少內力,權當我是個傻子什麼都不知曉嗎?顧着自己的身子吧,莫要亂來。”
“沒聽說過一句話嗎?輕傷不下陣。”他別有深意的笑着,突然俯身欺上,輕柔的喊着她的名字,“合歡……”
一顆心都跟着輕顫起來,這廝慣會撩-撥人,總能找到她最脆弱的點,然後星星之火便開始無限燎原,以至於到了最後,她這一腔的熱忱也跟着發揚光大。
低低的嚶嚀,她想推他,奈何這骨頭都跟泡在化骨水裡一般,實在沒有半點力氣。
無奈的輕嘆,趙無憂低低的喊着他的名字,“穆百里,你悠着點——你悠着點!”
他只從鼻間哼哼了兩聲,齒縫間唯有一個“嗯”,然後便沒了然後,所有的聲音都消弭在口齒間。
相愛相殺,相殺相愛,終究成了今生今世都糾纏不清的業障。
每次在關於她父親的事情上,他總是極有默契的點到爲止,不會過多強求,也不會肆意挑唆。她知道,若他執意要將最後一層窗戶紙捅-破,她也是毫無辦法。
但他察言觀色的本事,早已爐火純青,將這人性的劣根性早就看得透徹,是故在某些自欺欺人的問題上,他並不會強求她的認可,只是適當的點撥一下,免得她一直揣着明白裝糊塗。
糊塗裝得太久,會變成真糊塗。
黎明到來的時候,趙無憂依舊睡得很沉,這一次是真的很沉。以至於穆百里什麼時候走的,趙無憂都毫無所知。
趙無憂只知道自己一覺醒來,渾身上下都痠疼得厲害。便是雲箏與素兮進來爲趙無憂更衣,趙無憂下牀時險些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上。
這讓素兮想起了千歲爺成親的那一夜,穆百里離開之後,咱家公子好像也犯了腿軟之症。
思及此處,素兮低頭一笑,小心的攙着趙無憂坐定,默不作聲的與趙無憂更衣。
屋子裡的氛圍有些莫名的尷尬,雲箏一言不發,看趙無憂的眼神有些閃躲,只在趙無憂看不到的地方,偶爾眷眷的揚起眉眼,定定的凝望着。
誰都沒有說話,可是很多東西卻已經是心照不宣。
京城極爲僻靜的一角,茶樓裡頭沒什麼人,溫故帶着斗笠進門。一早還有些微光,如今漸漸的烏雲密佈,約莫是會下雨的。
一名陌生男子早已久候多時,當即領着溫故上了二樓雅間。這一大早的茶樓裡也沒多少人,是故整個茶樓都顯得空空蕩蕩。
推開雅間的門,溫故一眼就看到坐在那裡,氣定神閒的穆百里。
溫故環顧四周,唯有門外的陌生男子朝着溫故一笑,“請吧!”
說是陌生男子,可這標誌性的笑,倒像是穆百里身邊那個叫陸國安的狗腿子。果然是極爲小心的,出門還得這般着裝打扮,想來有些事情是真的很重要。
溫故深吸一口氣,來都來了,還有什麼可躲避的,當即跨入門內。
房門合上,溫故坐在穆百里跟前,“你說事關蝴蝶蠱,到底是什麼意思?”
穆百里放下手中杯盞,眸色無溫的盯着眼前的溫故,“扎木託,你留在趙無憂身邊到底有何用意?你不
是不知道,這蝴蝶蠱不可能取出來,除非她自願。”
“我當然知道。”溫故冷笑兩聲,“而且我還知道,以你現在的功力是不可能拿到蝴蝶蠱的,所以你靠近公子也是爲了蝴蝶蠱吧!”
“你有見過像本座這樣玩命拿蝴蝶蠱的人嗎?想要蝴蝶蠱的,都是惜命之人,而不是亡命之徒。”穆百里翻個白眼。
這舉動倒是讓溫故一愣,這神情還真當與趙無憂有幾分相似,細看之下怎麼兩個人越看越神似呢?她染了他的毛病,他得了她的習慣。
溫故冷哼,“我不是爲了蝴蝶蠱,但我必須保護蝴蝶蠱,保護趙無憂。不管是誰,都休想打蝴蝶蠱和她的主意。”
“話說得太滿,容易打臉。”穆百里抿一口茶,“那這寒冰和烏香,你又當如何處置?你有本事在這裡大放厥詞,怎麼沒本事讓她恢復健康?”
“你!”溫故切齒,“穆百里,你如果只是來羞辱我的,那麼我告訴你,恕不奉陪。”他起身欲走。
卻聽得身後傳來冰冰涼涼的聲音,“只要你能讓她扛過烏香之禍,本座自然有法子讓她拔除寒冰。扎木託,你覺得如何?”
溫故一怔,狐疑的望着眼前的穆百里,他說出來的話,自然是有其一定把握的。要拔除寒冰非一朝一夕之功,須知趙無憂服食寒冰已經十多年,這身子骨早就被寒毒浸染。
“你想怎麼做?”溫故蹙眉。
“那就是本座的事兒,與你無關。”穆百里並不打算直面回答,“本座只有一句話,你有把握,讓她戒掉烏香嗎?”
溫故點點頭,“是!”
“那就好!”穆百里隱約嘆息了一聲,“你走吧!”
“你讓我過來,就是想問我能不能遏制烏香?”溫故眸色微恙,“穆百里,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你可知道當年巫族將寒冰列爲禁藥,是故——”
“是故你就是叛徒。”穆百里有些不耐煩,一臉的冰冰涼涼,“如果不是你巫族裡出了叛徒,外族人怎麼拿得到寒冰?那丞相趙嵩是大鄴人士,如何能獲得巫族禁藥?你身爲巫族之人,是不是該給本座一個交代?”
溫故啞然,這的確是……
“不是我!”除了這句話,溫故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巫族的人差不多已經死絕,那麼這禁藥是如何到了趙嵩的手上,並且趙嵩還知道其中關竅,藉此來遏制蝴蝶蠱的開化,如此說來的確是有人在背後與趙嵩聯繫。
而且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巫族的叛徒,出賣提蘭的細作。
“如果不是看到你現在竭盡全力爲趙無憂拔除寒毒,不管是誰都會懷疑你。”穆百里放下手中杯盞,“扎木託,你該感謝趙無憂,讓你獲得重生的機會,否則本座一定會殺了你,不管你是不是叛徒。”
溫故深吸一口氣,“你信我?”
“本座相信的不是你,但終有一天還是會殺了你,臨陣脫逃、罪該萬死。”穆百里冷眸無溫。
溫故沒有言語,想來他肯暫時放過自己,已經是格外開恩了。左不過穆百里如今的話語格外奇怪,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穆百里繼續道,“今日之事不許透露,但凡讓趙無憂知道隻言片語,本座剁碎了你。”
聞言,溫故的眉心皺得更加厲害,心裡頭隱約有些異樣。
驀地,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駭然盯着眼前的穆百里,“你的意思是——你要……”
穆百里涼颼颼的剜了他一眼,“閉嘴!”
溫故緘口,身子微微僵直。深吸一口氣,他眸色微沉的盯着穆百里看了一眼,旋即掉頭離開了房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權當是命中註定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