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趙無憂愣了愣,“你還活着?”
“是!”宋昊天終於走到了趙無憂跟前,他微微眯了眯眼眸,有些詫異的望着眼前的趙無憂,然後突然笑了一下,笑得竟然有些無奈有些尷尬,“你……你是女子?”
趙無憂攏了攏衣襟,轉身進門,“進來再說吧!”
“師父?”宋昊天扭頭望着溫故。
溫故輕嘆一聲,也沒有過多解釋,“進來!”
聽風樓裡的梨花早已謝盡,滿樹的嫩葉瞧着鬱鬱蔥蔥的。今夜的月光極好,可月色越好樹蔭越重,梨園裡顯得陰測測的。
好在奚墨早就一路點燈,這聽風樓裡還算光亮。等她上了樓,這底下的燈都會被吹滅,她不喜歡梨園太亮。不過現在趙無憂並不想上樓,而是在梨園裡坐了下來。
夜風微涼,她白衣素裳,墨發輕垂。
奚墨畢恭畢敬的奉上三杯茶,仍是果茶,香氣四溢。
趙無憂靜靜的坐在那裡,擡眸望着有些侷促的宋昊天,脣角微微揚起,“怎麼,因爲我是女子所以便覺得尷尬,再也當不成朋友了?”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宋昊天忙道,“我只是突然間覺得……”他躬身抱拳,“以前多有得罪之處,還望趙姑娘莫要見怪。”
“不知者不怪,是我情非得已,怪不得你們。”趙無憂道,“坐!”
宋昊天坐定,“我來京城已久,然則我來了你卻已領兵出征,等着我追到了軍營你卻不知所蹤。無奈之下,我只好在尚書府外頭徘徊,只希望有朝一日能等到你回來。”
趙無憂苦笑,“看樣子真當不湊巧,當日金陵城破,我在京城束手無策,而今見着你尚算周全,便也心安了不少。”
“我是受千歲爺之託,把一樣東西交給你的。”宋昊天小心翼翼的將玉笛取出,畢恭畢敬的放在了桌案上。微光裡的玉笛,泛着瑩潤的光澤。
趙無憂的瞳仁駭然收縮了一下,握着杯盞的手輕輕一顫。下一刻,她快速放下杯盞,將玉笛握在了手中,“這東西是穆百里給你的?”
“當日千歲爺身中劇毒內力全失,唯恐自己性命有礙,是以吩咐所有人分頭突圍。”想起那日的情景,想起當初的慘烈,宋昊天至今記憶猶新,“千歲爺讓我把這東西帶到京城,務必親手交到趙大人手裡。”
風霜滿天,白雪紛飛,那鮮血落在白雪上的顏色何其豔烈,是世上最美的顏色,也是最殘忍的嬌豔。
趙無憂握着玉笛的手有些輕輕的顫抖,素白如玉的指尖輕柔的撫過上頭的音孔,冷風吹在臉上真是比刀割還疼,一直疼到了心頭的位置。
瞧着趙無憂如此模樣,宋昊天便明白了這裡頭的糾葛。一個是臨危託付,一個是眷眷不捨,這分明就是兩情相悅之色,饒是他這個未經情愛的毛頭小子也能看得出來。
溫故輕嘆一聲,“你們慢慢聊,我去去就回。”他實不忍在看這丫頭如此忍耐的模樣,她與她母親一般倔強得無可救藥,執着得從不後悔。
及至溫故離開,趙無憂才哽咽了嗓子,擠出一絲艱澀的笑意問,“他可還說了什麼?”
“千歲爺說,此生對不住你,惟願來生再償還此情。”宋昊天說這話的時候,視線一直落在趙無憂的臉上,可他終究還是失望了。
趙無憂仍是平靜,除了之前手上輕顫,如今淡然無波。她就像天邊的白月光,不管人世間歷經過什麼,永遠都是淡然清雅,不爲任何人斂盡光芒,也不會爲任何人大放異彩。
“這話說得比唱得還好聽。”趙無憂將骨笛從腰間取出,與玉笛一道放在桌案上。白月光下,看上去就像是一對的,“誰要他的來生?誰稀罕他的來生?這輩子壞事做盡,惡事做絕,誰知道還有沒有下輩子。”
宋昊天張了張嘴,愣是不知該怎麼說。
只聽得趙無憂繼續道,“拿一句類似遺言的話,就像把我打發了,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沾了我趙無憂還想拍拍屁股走人,你倒是問問我,會不會答應。”
她對着那管玉笛呢喃自語,“穆百里,我不答應。”
宋昊天輕嘆一聲,如今算是徹底清楚了。不過這般着裝的趙無憂倒是極好的,少了幾分女子的嬌豔,多了幾分男兒的英氣。坐在月光裡,像是月下仙子。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自己早前爲何會對趙無憂有着這般異樣的情愫。原來她是個女子,原來他沒有斷袖,原來還是錯過了。
她跟穆百里,看得出來情深意重,已經到了可以生死相許的地步。
“當日陸國安離開之後,金陵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趙無憂問。
宋昊天想起了那一日的慘烈,眉心微皺,“其實早在陸千戶離開之前,金陵城外頭早已是重兵壓陣。消息送不出去,援兵久候不至,金陵城幾乎兵盡糧絕。”
趙無憂靜靜的坐在那裡,聽着宋昊天回憶着當初的戰火紛飛,兵荒馬亂的情景快速佔據了她的一切。她可以想象那些慘烈的畫面,想象着他是如何的孤注一擲,如何的孤立無援。
白雪皚皚的冬日裡,他隻身奔跑在冰天雪地裡,看不到希望卻還是心存希望。
她紅了眼眶想着,那時候的他腦子裡所想的大概和當初的自己一樣,就是活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活着才能回來見她!
他想着她,想着他們的孩子,想得發瘋卻又無可奈何。廝殺不斷,殺戮不絕,終究是虎落平陽沒有任何的辦法。
那種陷入困境的絕望,就像一個掉進水裡的人,在即將被淹死之前拼命的掙扎。可是他等不到他的救命稻草,她終究成了他一個夢,此生最好的一場迷夢。
“大致就是這樣的情況。”宋昊天斂眸,“是我沒能保護好千歲爺,說起來是我對不起你。”
“戰爭就會有所傷亡。”那陸國安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如今穆百里沒死,趙無憂應該覺得慶幸。慶幸他不必成爲第二簡衍,第二個陸國安,不必數着日子等着他們的徹底消亡。
所以趙無憂覺得老天爺待她還是不薄的,在他陷入夢境的時候,給了他一道希望的光。她就是那道光,她堅信歷經磨難的他們一定會有個美好的結局。
宋昊天道,“你可有什麼打算?”他頓了頓,“你這副模樣……”
“是欺君之罪,罪不容赦。”趙無憂淡淡然的望着他,“皇上已經知道了,所以我必定難逃一劫。”
宋昊天駭然瞪大眸子,“你是說,你這是從宮裡出來的?皇上他……”
“皇上的心思自然是旁人不可理解的。”趙無憂拂袖起身,握住玉笛與骨笛在手,“如今金陵城已經恢復了平靜,需要你。”
“無憂?”宋昊天低低的喊了一聲,“你還好嗎?”他一直想問這一句,可始終找不到理由問出口。如今他是真的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何以看着如此疲倦如此憔悴呢?
趙無憂站在那裡,風過衣袂蹁躚,“我好不好都不重要,我希望對你而言也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我們是朋友,也只是朋友。”
宋昊天苦笑着點點頭,“那就當我是盡了朋友之誼,以朋友的口吻問一問,你最近可好?”
“我很好。”她清淺一笑,“以後也會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他頓了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皇帝知道你是女兒身,怕是會對你不利,我想是不是得先留下來幫你一把。這金陵城裡頭百廢待興,也不差我這一時半會的。”
趙無憂搖搖頭,“回金陵城去吧!”
語罷,她轉身離去,沒有片刻逗留。
宋昊天站在那裡,定定的望着趙無憂漸行漸遠的背影,身子微微繃緊。
溫故從黑暗中走出來,瞧了一眼此番模樣的宋昊天,“她不管做什麼事都不喜歡拖泥帶水,是以這麼做也是爲你好。聽師父一句勸,回去吧!”
“所以早就看出來了?”他問。
溫故笑得有些無奈,“又不是
傻子,何況她最擅長的便是揣摩人心。有些東西得早早的適可而止,她已經吃過一次虧,斷然不敢再來第二次。”
宋昊天一怔,“何爲第二次?”
“別問了,今夜留宿明兒就走吧!這京城怕是又要有一場腥風血雨了,是以走得越早越好。”溫故道,“誰都幫不了她,你留在這裡只會越幫越忙。你若真的爲無憂好,就信她這一回。”
宋昊天定定的望着溫故,“師父也覺得我如此無用?”
“不是你沒用,而是在這京城裡,你一個江湖中人除了打打殺殺還能做什麼?可是在無憂的身邊,從不缺爲她捨命之人。”溫故輕嘆,“這權勢鬥爭不是你所見的那樣簡單,你若不走哪日若是成了她的威脅怎麼辦?”
宋昊天身子一僵,擡頭望着樓閣上燃起的燈火,眸光漸漸的黯淡下去,“師父,幫我備馬,我連夜回金陵城去。”
“守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對她最大的幫扶。”溫故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每個人的責任都是不一樣的,你的堅守和她的堅守,從來都不在一條線上。我去幫你準備!”
宋昊天點點頭,卻也很清楚自己在這京城裡無權無勢,強留下來也幫不上忙,鬧不好還會成爲她的絆腳石。爲了避免因爲自己而出現的差錯,在可預見的災難來臨之前,他選擇了離開。
男兒大丈夫,當懂得成全,當懂得真正的守護。
宋昊天走的時候趙無憂並沒有相送,有了簡衍這血淋淋的教訓,趙無憂深知有些東西就敢斬斷在萌芽處。當對方對你有了一絲絲情意之時,你若無心就該揮刀斷情,決不可給對方一點希望。
回頭看了一眼尚書府,宋昊天顯得有些無奈。
溫故道,“別看了,她決定的事情是不會反悔也不會猶豫的。”
“恩!”宋昊天點點頭,笑得有些溫暖,“她慣來不是猶豫不決之人,極好!這纔是我認識的趙無憂,那我也走得放心了。”
接過溫故遞來的包袱,宋昊天翻身上馬,“師父,告辭!”
“路上當心,到了金陵城來個信兒。”溫故提醒。
宋昊天頷首,繼而最後看了一眼尚書府,快速策馬而去。
等着溫故回來的時候,便看到趙無憂站在閣樓上,俯瞰着整個梨園。她已經換下了女兒裝,如今還是那一襲白衣的風華少年。
“昊天走了。”溫故道。
趙無憂點點頭,“這京城不適合他,多留一日都是危險。”
“他明白!”溫故無奈,“如今的局勢,不容樂觀,原本還想先解決趙嵩在安排皇帝,可沒想到一下子都湊到了一起。”
“湊一起有湊一起的好處。”趙無憂眸光微冷,“橫豎都是要對付的,索性便一起吧!”她頓了頓,“底下的人可說了什麼?”
“倒也沒說什麼,只說會盡力而爲。”溫故答。
趙無憂頷首,沒有多說什麼。外頭一些涼,她轉身回了屋子,枕邊放着那一對笛,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好物件。
穆百里,我思你如狂,你可知曉?
晨光熹微時分,趙無憂便醒了。如今形勢不太好,她這淺睡的毛病自然又犯了。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身處龍潭虎穴之中,自然是坐立不安的。
洗漱完畢,用過早飯,這宮裡頭的消息也來了。
說是皇帝昨夜回到泗水園之後大發雷霆,奈何又不能明說,是以只能吃了這個悶虧。再有就是,他自己早前走得太急,未能吩咐底下人不許趙無憂離宮,所以這事兒也怪不得旁人。
太子的病不過是薛太醫跟傅玉穎做的手腳,看上去嚴重,其實只是表象罷了。孩子有些難受就會一直哭一直哭的,身爲這大鄴唯一的皇子,自然會鬧得人心惶惶。
皇帝也不敢大意,孩子不聽的哭肯定是哪兒不舒服,所以倒也沒疑心傅玉穎和薛太醫。
這事兒雖然巧合,但也只能算是不湊巧罷了!畢竟皇帝覺得趙無憂的女兒身,除了趙嵩之外應該無人知曉,他也不會懷疑傅玉穎有所吃醋嫉妒之類的行徑。
何況這可是太子,未來的儲君,誰敢拿太子開玩笑?
畢竟傅玉穎下半生的榮華富貴,還得靠着母憑子貴。
只不過讓皇帝覺得不痛快的是趙無憂的不辭而別,這般頭也不回的離開,差不多等於拒絕。皇帝不高興,他難得傾心一人,奈何只得到這樣的結果,怎麼想都不甘心。
可他又答應過趙無憂,要給她時間考慮,便只能暫時按捺,不然身爲君王卻出爾反爾,在趙無憂那頭實在是沒有臉面。
那便忍忍就是!
趙嵩真當沒有想到,趙無憂竟然還能出來,出來之後還會來丞相府登門造訪。他一直都不知道趙無憂已經知道了她自己的身世,想着就算父女不睦也只是因爲權勢鬥爭罷了!趙無憂對父女之間的骨肉情分,總歸還是要念及的。
“相爺?”陳平攙着趙嵩起身,扶着他坐在了院子裡。
今日的陽光極好,是該出來走走,曬曬太陽的。太陽曬一曬,這臉上的血色便能回升少許,不至於一直臉色慘白。
趙嵩靠在軟榻上,就在這院子裡的大樹下歇着。
趙無憂領着溫故進來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靠在軟榻上歇着的趙嵩。許久不見,趙無憂這才發覺他竟已經蒼老到了這樣的地步。
她定了定神,緩步上前行禮,“爹!”
“回來就好!”趙嵩氣息奄奄。
如今的他倒真像是一個垂暮老人,看上去真的沒有半點殺傷力。若不是趙無憂險些身陷宮闈,還真當不敢相信這樣的人,還有本事在背後捅你一刀,置你於死地。
趙無憂在一旁坐着,“從宮裡出來,無憂便念着父親的身子。”她輕咳兩聲,蒼白的臉上泛着清晰的倦怠之色,“如今帶了溫大夫想給爹瞧一瞧,溫大夫醫術高明,一定可以治好父親的病。”
趙嵩眯起眼睛打量了溫故一眼,“溫大夫?”
聞言,溫故上前行禮,“小老兒溫故,乃是江湖郎中,能給相爺看病是小老兒的福氣。”
“多少太醫都看不出本相這病,你確定可行?”趙嵩眸光涼薄,“本相可不是隨隨便便能讓人瞧病的,你若是瞧不好,本相會重重的罰你。”
趙無憂斂眸,都這樣時候還敢擺架子。雖然荼毒了他的身子,沒想到趙嵩的腦子還是如此清新。看樣子,是要有後招了。
溫故俯首,“小老兒醫術不精,這……”溫故不知趙嵩是什麼意思,是故只能將視線落在趙無憂身上。
她倒要看看,趙嵩還能無恥到什麼樣的地步。
“既然相爺這樣說了,就看溫大夫敢不敢試一試。若是成了,來日功成名就少不得你的好處。若是不成,想來我爹也不會殺了你,最多捱上幾棍子把你打出府去罷了!”趙無憂笑了笑,“爹,你說是不是?”
趙嵩輕咳着,不語。
這丫頭還是這樣的狡猾,直接把他的後路給堵了。
溫故上前給趙嵩探脈,指尖輕輕搭在趙嵩的腕脈上。這毒已經逐漸的滲入五臟六腑,也就意味着趙無憂的計劃並無閃失,左不過是這趙惡人太長命。早前的身子太過健朗,所以藥性滲透得有些緩慢。
長長吐出一口氣,溫故似乎有些爲難,起身行了禮才道,“相爺,能否容小老兒與公子說兩句?”
趙嵩眯起眸子,心頭尋思着溫故跟趙無憂到底想說點什麼?他需要以靜制動,得看清楚趙無憂的真實意圖,是故並沒有反對溫故的這個提議。
趙無憂與溫故走到了一旁,溫故點了一下頭,趙無憂便知道了他的意思。從背後看去,這兩人的確是在商議什麼,可越是聽不到,趙嵩的心裡越是直打鼓。
“相爺?”陳平蹙眉,“這……”
“本相倒要看看,她想玩什麼花樣。讓她把戲做足,把話說盡了纔好。”趙嵩冷了眉目,“本相倒不信了,她一個臭丫頭還能掀起什麼大浪來!”
不多時,趙無憂冷了臉回來,朝着趙嵩畢恭畢敬的行了禮,“爹!”
“如何?”趙嵩淡淡然的問。
趙無憂輕嘆一聲,“溫大夫說,爹並非是染了什麼風寒痼疾,而是……中了毒。”
音落,趙嵩本能的坐起身來,“你說什麼?”
“是中毒了。”溫故行禮,“相爺,小老兒行走江湖,什麼疑難雜症沒有見過。這毒來得兇猛,然則也是格外的隱蔽,是故一般的大夫是瞧不出所以然來的。小老兒昔年接觸過一些身中奇毒之人,是故方纔便隱約覺得,相爺這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敢問相爺,這段時間是否臆症不止?夜裡難以成眠,常做噩夢。白日裡便是心神不寧,時常控制不住自己而大發雷霆?”
趙嵩僵直了身子,“中毒?”
“是!”溫故道,“相爺有所不知這種毒乃是從西域傳出,此毒入骨便會與骨血融爲一處,要想解毒極爲困難。此毒名曰綺羅,無色無味,是以中毒之人根本無法察覺。”
趙嵩面色灰白,“綺羅?”
“名字是好聽,可這毒性也是極烈。”溫故輕嘆,“小老兒行走江湖多年,也曾遇見過一例,眼見着那人活生生的被自己折磨到發瘋,最後生生的給嚇死在夢中。”
趙嵩駭然,“此毒可有解?”
溫故想了想,“得容我回去翻翻醫書,看看是否有古方可尋。畢竟這東西不屬於大鄴,而且接觸過的人又少,實在是有些困難。”
“本相早前壓根不曾聽過這些,你莫不是在誆我?”趙嵩冷了眉目。
“小人不敢。”溫故俯首,“我這廂不過是實話實說,相爺若是不信那也是沒辦法的,大不了打一頓把我趕出去便是。小老兒並無損失,相爺也沒有損失。”
的確,大夫給你瞧病,瞧不瞧得出來得看大夫的本事,但是願不願治不治在病患本身。
趙嵩不語,趙無憂道,“既然有此懷疑,父親不妨請太醫來一趟。不知早前爲爹看病的是哪位太醫?”
“是李齊南李太醫。”陳平道。
趙無憂突然乾笑兩聲,“是他?”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趙嵩蹙眉。
“爹神通廣大,怎麼連這點事兒都不知情呢?”趙無憂揚脣笑得涼薄,“這李齊南是什麼人,爹當真不曉得?”
趙嵩頓了頓,太醫這邊他還真的沒有關注過,只覺得這李齊南是太醫院的院首,所以便把他請來瞧病。如今看來,這太醫院裡頭也有貓膩。
“爹或許還不知道,當日冷宮之中夏瓊芝產子,就是被這李太醫領着人給剖的肚子。此後大皇子一直身子不好,也都是李齊南在旁伺候。這進出坤寧宮和攝政王府之人,爹竟然深信不疑,真讓無憂很是不解。”趙無憂笑得涼涼的,“爹該知道,如今宮裡是皇上做主。皇上想要什麼結果,那就是什麼結果。”
趙嵩的身子微微一顫,這話不假。
皇帝如果不希望趙嵩痊癒,那麼底下的太醫們誰敢造次?皇帝說什麼就是什麼,便是把中毒說成是風寒痼疾也未嘗不可。
趙無憂繼續道,“爹難道不知道,這李齊南是個兩面三刀之人,他來給你看病,不過是替皇上監視着你罷了!你若不信,等下次他來的時候可好好的盤問一番。橫豎這太醫出了宮,爹若是悄悄的處置了,也不會有人懷疑。”
趙嵩沒有多言,一直思慮着趙無憂言辭真假。誠然如趙無憂所說,如果他悄悄的處置了李齊南,皇帝也未必會知道。
轉而言之,就算皇帝知道又怎樣?不過是個太醫罷了!
“爹還在無憂所言真假?”趙無憂輕嘆,“那不如請爹換個太醫吧!這太醫院裡的太醫,又不止李齊南一個,爹可以……”她想了想,“那個老頑固。”
一說老頑固,趙嵩便知道趙無憂說的是誰。一個老而固執,醫術高明,卻死活誰都不肯依附,連皇帝面子都不給的人。那人早前還給趙無憂診過脈,明明都看出端倪了,卻被趙嵩給哄了出去。
這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估摸着着實可以一用。
思及此處,趙嵩低低的咳嗽着,“罷了,不說這些了,我信你就是。”
趙無憂輕嘆,“爹的身子得好生將養着纔好。”想了想又道,“溫故,你且先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如何解了這毒。”
溫故行了禮,快速退了出去。出去之後,溫故取出袖中瓷瓶,倒了一些液體在掌心搓了搓手。做完這些事,他微微揚了脣角,眸色微冷。
見着溫故出去,趙嵩才道,“你這大夫是從哪兒招來的?”
趙無憂笑道,“爹怎麼忘了,無憂去平臨城治過瘟疫。此人當時在平臨城濟世救人,不巧正好遇見了我,我便將他帶回了京城。人嘛,總有軟肋,三言兩語的之後便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了。”
趙嵩相信,趙無憂的確有這樣的本事,一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連敵軍都能說退的人,還有什麼做不到的。
“昨晚皇上……沒對你怎樣吧?”趙嵩終於言歸正傳。
趙無憂一笑,“爹不說,無憂倒是忘了稟報。皇上雖然有心責怪,不過昨夜太子殿下身子不適,皇上也就顧不上我,乾脆讓我先回來再說。怎麼,爹這是擔心了一夜?擔心皇上會殺了我?有爹在,無憂自然是周全的,幸賴父親福澤庇護。”
趙嵩扯了脣,笑得涼薄,“是嗎?”
“是。”趙無憂點頭,眸光明亮,“皇上已經壓下了這件事,想來拖一拖,這件事也就淡了。爹如今還是養好身子爲上,我會替爹好好的打理朝政,決不讓爹和皇上失望。”
趙嵩盯着眼前的趙無憂,那一份狠戾竟讓人覺得有種難言的寒涼。她分明是笑着說的,可是眼睛裡卻好像凝了一柄刀刃,寒光利利,殺氣騰騰。
這樣的趙無憂,是趙嵩從來不曾見過的,倒有種微露鋒芒的前奏。
“你……”趙嵩一時語塞,“你沒事吧?”
趙無憂笑了笑,“我自然沒事,爹希望我能有什麼事呢?”她長長吐出一口氣,“身爲太子少師,朝廷的一品大員,似乎也該做點什麼,能讓爹和皇上都滿意的。”
“你想做什麼?”趙嵩問。
趙無憂想了想,極是認真的開口道,“爹早前就說過,希望我能強大,強大到可以代替爹接手爹的丞相之位。爹想必還記得這句話吧!”
趙嵩眯起眼眸看她,這話是他拿來糊弄她的。
可他沒想到,她當真了!
“爹如今身子不適,這朝堂悉數捏在皇上的手裡,皇上覺得累,爹也覺得不放心。”趙無憂蹙眉,一臉的爲難之色,“無憂想着,不如就由我勉爲其難的替你們解決罷了!我此行過來一則是爲了探視父親的病,二則也是來告訴爹一聲,爹可以好好的頤養天年了。”
趙嵩冷笑,“就憑你?趙無憂,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你可知道自己是誰?給你點甜頭,你便忘了自己是什麼東西了嗎?你不過是個黃毛丫頭,也敢覬覦這一人之下的丞相之位?”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早前怕是不能,但是如今爹重病纏身,身爲爹的兒子不得不挺身而出爲爹分憂了。我想對於這一點,皇上必定也是滿心歡喜的。”
她湊近了趙嵩,笑得如花綻放,音色低低而綿軟,“爹不是把我身上的秘密都告訴了皇上嗎?皇上說了他甚是歡喜,還說想要給我換一換身份。爹覺得,他會給無憂一個什麼樣的身份呢?當然,這前提肯定是在爹卸下丞相職權之後。”
趙嵩眸光狠戾,冷冷的盯着近在咫尺的趙無憂的臉。
她笑得何其溫和,眉目如畫,清秀俊俏。漾開臉上的笑意,眼角眉梢微擡,自成另種風情。
脣角彎彎,趙無憂輕輕道,“自古外戚多強權,皇上已經被攝政王嚇怕了,所以爹一日不死,皇上就還會忌憚着趙家,自然不會輕易的碰我。怎麼辦纔好呢?爹的如意算盤,似乎打錯了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