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他沒有回來

穆百里眸色無溫的望着不遠處的兩人,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他身爲這一次議和使團的首要負責人,對於使團內的所有官員安全問題,都得負責。

陸國安早就帶着東廠的人,呈現屏蔽性的將所有人都避在包圍圈外。

外頭的人只能聽到些許打鬥聲,還有趙無憂歇斯底里的哭聲。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錦衣衛和護衛軍都在外頭候着。一片黑??的林子裡,埋葬了多少恩怨情仇。

趙無憂跌坐在地,抱着渾身是血的簡衍。說不心疼是假的,說不難受也是假的。眼淚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爲了這一份十數年的情義,也該放縱的哭一哭。

哭完了,就算結束了。

可她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穆百里也沒想到,會有人從天而降帶走了簡衍的屍體。穆百里的武功何其高,可是硬生生接下對方一掌,竟是連退數步。

那人拂袖,強大的氣勁捲走了趙無憂懷中的簡衍。撒下漫天的金粉,落地即焚。四下頃刻間燃起熊熊大火,驚得穆百里不作二想,第一反應便是先救趙無憂。

且不管對方是誰,那深陷大火之中的女子,纔是他的重中之重。

能穿過東廠的封鎖線,能在穆百里的眼皮子底下劫人的,其武功必在穆百里之上。那神出鬼沒的功夫,實在教人歎爲觀止。

陸國安已經讓人圍了上來,救火的同時,急忙護着穆百里與趙無憂離開。

趙無憂被煙燻着,嗆得不斷咳嗽,被穆百里抱在懷裡,避開了錦衣衛和護衛軍,尋了一個僻靜地歇着,暫時沒有回營寨。

“如何?”穆百里看的心疼。

趙無憂滿臉是淚,眼睛被薰得通紅,“是火磷粉。”

輕柔的將她放在樹下坐着,穆百里眸色微沉,低眉看着自己的掌心,“那人武功奇高,且在我之上。我不信會有人無緣無故去搶一具屍體,除非……”

“你懷疑是他來了?”趙無憂視線模糊,極力的晃動腦袋,可眼前的東西依舊看不清楚。方纔磷粉突然燃燒,她避之不及,被火光灼傷了眼睛,是故此刻只覺得眼睛好疼。

穆百里沒有吭聲,只是凝眉望着她的雙目,“眼睛沒事嗎?”

她搖搖頭,“只是覺得有點疼。等溫故出來看一看便罷!你自己做好準備,別忘了此行的目的。我們趕緊辦好差事早些回京,我……”她捏緊了手中的鮮血,“不想再留在這裡。”

“好!”穆百里應允。

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柔荑,她親手殺了簡衍,應該算是對簡衍最大的寬容了。簡衍做了那麼多的錯事,不管落在誰的手裡,都會比死更慘。

他心疼她滿臉的淚痕,也心疼她通紅的眼。溫暖的掌心輕輕貼在她的面頰上,“別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丟下你一人。”

她笑得微涼,有淚滑落在他掌心,“所以我纔敢拿自己冒險,我知道你一定就在我身邊,最懂我的始終是你。謝謝你的成全,讓我自己處理了簡衍的事。”

“若覺得難受就哭出來,以後——便都忘了吧!”他溫柔淺語。

趙無憂點點頭,模糊的視線裡,看不清楚他的容臉,卻能感受到來自於他的溫柔。溫暖的指腹,輕柔的撫去她臉上的淚水,熨燙着她的面頰。

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說是有人引了趙無憂出去,而後埋伏了殺手襲擊了趙無憂。知事大人簡衍爲了救趙無憂而葬身火海之中,那一具燒焦的胡青的屍體,便成了簡衍的替罪羔羊。

胡青當時被穆百里打傷,是故根本沒能逃出來。他渾身是火,陸國安等趕到的時候,也是來不及相救,只能眼睜睜看着胡青被活活燒死。

對方壓根沒想救胡青,估計已經猜到了胡青暴露。是故早有殺人滅口之意。

只不過他爲何要帶走簡衍的屍體,倒是趙無憂和穆百里費疑猜。不救活着的胡青,反而要搶屍體,這行爲……

不僅如此,如今整個營寨裡的人都知道,九千歲穆百里還爲此負了傷,被磷火灼傷。至於上是如何,一律對外保密,是故誰也不知內情,只覺得人心惶惶,不知該如何是好。

兩個能拿主意的都躺下了,這接下來的議和還如何進行呢?

聽說使團出了事,這荒瀾也是緊張的,趕緊就讓人過來看看。畢竟還死了一個大鄴官員,雖說官不大,可聽說是大鄴皇帝的女婿。也就是當朝駙馬爺,那這事就了不得。

阿達汗親自前來,身邊隨着李毅和赤鐸,看上去面色有些難看。如今荒瀾正逢多事之秋,若是大鄴翻了臉,那該如何是好?

難不成要阿達汗御駕親征,平息這事?

“趙大人傷勢如何?”阿達汗一愣,便是身邊的李毅也跟着愣了半晌。只見趙無憂雙目之上覆着繃布,一襲白衣勝雪的她極是安靜的坐在那裡。

脣角彎彎,不管何時何地,她始終保持着最溫潤的笑靨,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安靜如斯,少年如玉。

“這是……”李毅愣了愣,“趙大人的眼睛?”

溫故冷了臉,“沒什麼大礙,就是被大火灼傷,需要靜養罷了!如今敷了藥,很快就會恢復,諸位就不必擔心了。”

趙無憂起身,循着聲音的方向行了禮,“給大王添?煩了。”

“是我荒瀾……”阿達汗輕嘆一聲,“總以爲已經平息了事件,誰曾想竟還是會有疏漏。”

趙無憂眉心微蹙,側耳低問,“大王這話可有深意?”

李毅道,“趙大人有所不知,就在趙大人這件事發生之前,赫峰將軍……赫峰將軍被人從天牢裡救走,如今還不知身在何處,尚未擒回。是故大王擔心赫峰將軍會對諸位不利,所以想來確定一下,此次事件的元兇是否就是赫峰一黨?”

趙無憂笑得涼薄,“天牢重地,竟然也會失策,可想而知這荒瀾諸位將軍的權勢地位非同小可。我這廂倒也沒什麼,只等着與荒瀾議和結束就會離開。可是大王和王后,就得小心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斬草不除根,早晚會春風吹又生,還望大王與王后娘娘早作準備。”

“多謝趙大人提醒,看樣子這赫峰一黨的確盤根錯雜,不除不快。”阿達汗略顯無奈。

朝廷對付這四大將軍已經費了不少氣力,安撫軍心,君王重掌軍政,這樁樁件件就已經夠讓阿達汗這個荒瀾帝君頭疼不已。如今赫峰逃離,阿達汗卻是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實在沒有足夠的精氣神去應付,去追捕。

若是帝君做得太過,那些舊部便會開始鬧騰,好不容易安頓下來的軍政,就會再起波瀾。雖然趙無憂的提醒是對的,但是……

趙無憂也不再多說什麼,聽得這荒瀾帝君的口氣,她已經心裡明白了少許,有些東西確實不能急於一時。

等着荒瀾帝君回宮而去,溫故才道,“他們擔心是赫峰襲擊了你。”

“千里長堤,潰於蟻穴。”趙無憂輕嘆一聲,“罷了,荒瀾的事兒也無需你我多費心,終究是荒瀾自己的問題。他們覺得已經執掌了大權,便不想趕盡殺絕,殊不知這星火燎原的可怕。”

“他們見着了你,沒見着那位千歲爺,估計心裡越來越沒底了。”溫故低語,輕嘆一聲開始碾磨藥草,“那個偷襲你們的人,會是誰?這好好的一場局,原本乾淨利落,誰成想今日會功虧一簣。”

趙無憂搖頭,“倒也不是全然功虧一簣的,至少簡衍死了,我親手殺的。”她說得很輕,音色沉沉,彷彿喉嚨裡卡着什麼東西,似哽咽又不像哽咽。

溫故頓了頓,心知她大概還在難受着,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你的眼睛被火灼傷,不可大意。我每日與你敷藥。但是藥量必須恰到好處,否則這冰片的力道太重,就會誘發你體內的寒毒,牽一髮而動全身。”

她知道他與她細說是什麼意思,有些東西,還是得讓她自己注意纔好。

“不可掉以輕心。”溫故生怕她沒注意聽,又反覆的嘮叨。

趙無憂始終保持微笑,靜靜的聽着溫故的絮絮叨叨,有時候能聽得三兩句嘮叨,也是人生美事。有時候聽不到嘮叨,就意味着這世上,你又少了一個真心待你的人。

“公子,你在聽嗎?”溫故蹙眉,壓低了聲音小心的試探。

趙無憂點點頭,“你說吧,我在聽。”

溫故點頭。卻忘了她其實看不見他的臉,看不到他的表情,“莫要貪涼,免得惹了風寒更加雪上加霜,也要避免溼熱,否則傷口容易紅腫,不容易恢復。別碰到水,也別用手去摸,莫要……”

那絮絮叨叨的聲音,始終在趙無憂的耳畔縈繞不去。

她淺淺的笑着,看不到溫故的表情卻能聽出他話語裡的擔慮與緊張。

良久,溫故又問,“我說了這麼多,公子不嫌我煩嗎?”

“眼睛看不見的時候,心反倒更透亮了一些,想得也更多。你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她在世的時候也喜歡跟你一樣,一開口就沒完沒了的。那時候覺得很煩,覺得娘說的雖然有道理,可這些道理明明我都懂,爲什麼她還要反反覆覆的說呢?”她袖中的五指,微微蜷握着,脣角依舊掛着笑。

她音色平靜,話語輕柔,“後來娘走了,再也沒有人在我耳畔絮絮叨叨的,世界一下子清靜了下來,我突然明白只有在娘這裡,纔會永遠的當我是個孩子。在所有人眼裡,我有我無堅不摧的盔甲,沒有人在乎我會不會疼,會不會難受。”

“娘走了以後我才知道,我再也當不成年幼的孩子了,因爲那個眼中只有我的娘,已經不會再回來了。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那種感覺如同撕心裂肺,卻是悔之晚矣。孤單的時候,落寞的時候,我真的很希望娘能回來,哪怕以後再嘮嘮叨叨的,我也覺得是極好的。”

溫故悄悄抹去眼角的淚,好在她未能看見。他猶豫了很久,纔敢用半帶沙啞的嗓音開口,“你也別難過,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你娘雖然走了,可她在天之靈會一直伴你同在。她那麼疼你,必定也捨不得你難過捨不得看你哭。”

“我不難受。”趙無憂笑靨溫和。“我只是覺得心裡有些話該說出來,否則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後悔。溫故,如果我的眼睛就此瞎了……”

“不會!”溫故厲喝。

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口氣有些重,溫故當即軟了口吻,“我是說,只要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有所閃失。你的眼睛不會有事,只是被煙燻火灼所以暫時失明,但我一定會治好你。”

“有時候我覺得,你比我爹更適合當一個父親。”趙無憂輕嘆一聲。

溫故張了張嘴,眼眶通紅,“你好好歇着,我去給你煎藥。”語罷,也不管趙無憂有沒有應聲,轉身疾步而去。

他走得很急,直到走出了帳子。這眼淚珠子才禁不住落下。深吸一口氣,他快速拭淚,然後急急忙忙的離開。

不遠處,陸國安眸色微恙,難不成是這趙大人的傷勢……

思及此處,陸國安疑惑不解的望着溫故離去的方向,然後又扭頭望着趙無憂的營帳。趙大人是灼傷了眼睛,但依照溫故的醫術,應該不會太嚴重。最嚴重的是趙無憂體內的寒毒,所以……難不成是趙大人寒毒發作了?

陸國安三步並作兩步朝着趙無憂的帳子走去,影衛是認得陸國安的,通稟了一聲便放了他進去。

“趙大人?”陸國安行了禮。

“你怎麼過來了?”趙無憂依舊坐在那裡,現在她傷了眼睛,哪兒也去不了。

陸國安直起身子,“趙大人的眼睛沒事吧?”

“沒什麼大事,只要仔細體內的寒毒就好。”趙無憂微微皺眉。“是穆百里讓你過來的?”

“是!”陸國安道,“千歲爺不放心趙大人的傷勢,自己又不方便出來,所以差卑職前來問一問。趙大人沒什麼事,千歲爺就能放手去辦事了。”

趙無憂抿脣不語,單手撫着牀柱徐徐站起身來。

“方纔溫故這是怎麼了?”陸國安隨口一問。

“什麼怎麼了?”趙無憂明知故問。

陸國安一笑,“沒什麼,就是覺得溫大夫的臉色不太好,還以爲趙大人的傷勢有變。既然沒什麼事,那卑職就先回稟咱家千歲爺。”

“去吧!”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也不多說什麼。

陸國安是個聰明人,有些東西不該問的自然不會多問。靜悄悄的退出帳子,陸國安眉頭微皺,疾步折回穆百里的營帳。

“爺!”陸國安行了禮。

“她沒事吧?”穆百里蹙眉。

他跟她之間最悲涼的莫過於,永遠無法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相愛不能相守。相守不能大白於天下。永遠都只能躲躲藏藏,悄悄的深愛。

“按趙大人所說,趙大人的眼睛應該沒什麼事,可溫故的表情卻不太對勁。”陸國安對着穆百里自然不會有所隱瞞,“卑職瞧着那溫故走出了帳子,一直在那裡抹眼淚,也不知是不是隱瞞了什麼。”

穆百里神色微恙,“你是說溫故哭了?”

“是。”陸國安頷首,“卑職看得很清楚,那老頭出來的時候直掉眼淚,也不知是受什麼刺激了。大老爺們還哭哭啼啼的,又怕被人看見,那表情別提多滑稽。這人顛沛流離了一輩子,怎麼臨了臨了的,反倒又兒女情長起來?他莫不是……”

穆百里猶豫了一下,“看樣子溫故的確隱瞞了一些事情。這事兒想必內有蹊蹺,你好生留意着。”

“是!”陸國安點點頭,“爺,那接下來……”

“本座不在的這段時日,你自己看着辦!”穆百里負手而立,長身如玉,“邙山有狐鳴,應是確定無疑。此去兇險卻必須一擊必中,容不得絲毫閃失,當本座親取之。少則三五日,多則七八日必定歸來。”

陸國安深吸一口氣,躬身行禮,“卑職一定堅守到千歲爺歸來。”

“這一次幸賴沈言辦事得力,早早得了師父的書信。你在此候着,隨時留意消息,若師父決議出山,親自清理門戶自然是極好的,如若不然也當會有回覆。”穆百里斂眸,“無憂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本座決不能讓她失望。”

“那這一次劫走簡衍屍體的是誰呢?”陸國安不解,“這人的武功出神入化,絕對在千歲爺之上,細想之下朝堂之中似乎也沒有。難不成來自江湖?”

“齊攸王的武功若是在本座之上,昔年就不會挨那一箭以至於如今傷勢反覆,久久不見痊癒。”穆百里搖了搖頭,“暫時先放一放,還是雪狐的事情要緊。這幾日你便協助趙無憂,把這議和大事給敲定下來,一旦本座歸來,立刻啓程返回大鄴。”

陸國安深吸一口氣,“卑職領命!”

拂袖落座,穆百里面色沉沉,此去兇險萬分,那雪狐乃是荒瀾的瑰寶,必定有人嚴加看守,絕非輕易可以取之。但雪狐——他勢在必得!

不管有多艱難,他都要拿到。

誰能想到,昔日的生殺在握,如今竟成了只爲一人的奮不顧身。不過這樣也好,揹負的滿身血海深仇,可以暫且放一放。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日子,實在是痛苦而不堪回首。

現在這樣,其實也很好。

愛與恨其實是一樣,一樣的執迷不悟,一樣的不死不休。只不過前者是幸福,後者是毀滅。一念之間的抉擇,或天長地久,或生死相隔。

事關簡衍的消息。很快就以正常的途徑傳回了大鄴。

簡家陷入了一片哭聲之中,滿目白綾翻飛。便是那十五公主蕭柔玉,如今也穿着一身的白,劇顫的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哭斷了肝腸。

當然,這些早就在趙無憂的預料之中。

簡衍身死,那具被燒焦的屍體得隨着趙無憂等人一道回朝,所以暫時簡家還不能將簡衍入土爲安。簡家的人在等,等着命喪異國他鄉的公子,馬革裹屍而歸。

這頭,趙無憂已經抓緊了議和的進程。雖然她看不見,但是有溫故在身邊,而且……營寨中也有第二個“穆百里”在坐鎮指揮,所以事情進展得還算順利。

因爲荒瀾不再糾結在趙無憂提出的那兩個原則性條件上,所以很多協議內容敲定得很順利。畢竟只要確定了主線,其他的旁支便也沒那麼重要了。

荒瀾對大鄴稱臣,並且年年上貢,便是大鄴最大的勝利。

能不打仗是最好的,如今還得了這樣的好處,算是大鄴的大獲全勝,幸賴趙無憂等人運籌帷幄,才得了這樣的好消息。

所以說拿這張議和的協議,就足以平息簡衍之死給趙無憂帶來的波動。那一份沉甸甸的議和協議,承載了多少人的性命。

血染的協議,將爲天下百姓換得一夕太平,至少就近幾年,這荒瀾都會安分守己,不再犯我邊疆。

溫故解開了趙無憂的覆眼布,“你慢慢睜開眼睛。”

時隔數日,這是趙無憂第一次見到了光亮。是那種很模糊的光亮,眼前的東西並不太清晰,看什麼都有些重重疊疊的感覺。

“初期會覺得有些模糊,畢竟長久不見光亮。”溫故擔慮的望着她,“你慢慢來,切莫着急。先適應一下,這眼睛也沒辦法一下子好全了,得慢慢的治療,免得藥性太猛反而傷及根本。”

趙無憂蹙眉望着他,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大概,能看到有人影晃動,憑着自己的意識反應,可以猜測眼前的是誰。

“覺得怎樣?”溫故問。

趙無憂依舊笑得淡然,“還是很模糊,但是我能看出輪廓。”

“那就是有希望的。”溫故如釋重負,“你莫要着急,這眼睛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痊癒的。好歹現在能看到光亮了,也是好事。”

比起當時的漆黑一片,現在確實已經很好了。

然則趙無憂並沒有預想中的高興。她雖然笑着,可這一顆心始終高懸着,想起了那個遲遲未歸之人。她掰着手指頭算,生怕算錯了,他走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六天了吧?”她道。

溫故一頓,欣喜之情逐漸冷卻下來,“是。”

“他還跟陸國安說,少則三五日,這都六日了。”她輕嘆一聲徐徐站起身來。

溫故趕緊上前攙着她,扶着她坐在了桌案前,與她倒上一杯水,“你別擔心,他那人福大命大,連閻王爺恐怕都得避忌着他,又有你護着,他哪敢有事。”

這話說得趙無憂噗嗤一聲笑出來,“我算哪門子的事兒?”

“你在他心上。”溫故輕嘆一聲,“誰能想到,最是無情之人,最後反倒是最多情的。公子別擔心,他就算是爲了你,也會平安歸來。”

趙無憂抿一口水,心頭還是惴惴不安。外頭傳來腳步聲,她眉心一皺,“是他來了嗎?”

來的是另一位“穆百里”,身邊隨着陸國安。

“公子?”這不是旁人,不就是那神通廣大的素兮麼?

“素兮?”趙無憂有些失落,也有些失望,終歸不是他。他還是沒有回來。

素兮輕嘆一聲,也不敢撕下臉上的皮面,只是無奈的望着眼前的趙無憂,“公子的眼睛好些了嗎?”

“好多了。”趙無憂輕嘆,“議和的事情也已經到了最後,基本上敲定了內容,只要這荒瀾帝后審閱之後蓋上金印,這事兒就算是大功告成,便是板上釘釘了。”

這意味着什麼,在場的其他人都心知肚明。

陸國安深吸一口氣,“千歲爺一定會回來的。”

“少則三五日,這都第六日了,還能再等多久呢?十天半月嗎?拿什麼藉口一直留在荒瀾,遲遲不歸?簡衍的死,容不得我們在荒瀾耽擱太久,否則公主鬧到皇上那兒,皇上必定怪罪。”趙無憂口吻沉沉,彷彿極爲倦怠,“使團當同去同歸,若是先讓簡衍的屍身回國……皇上那頭也會不高興。”

皇帝慣來喜怒無常,所有的決定都出自他自己的喜好,所以……趙無憂知道這個時候得順着皇帝的毛捋,絕對不能逆鱗,否則後果很嚴重。

使團有人喪命,還是當朝駙馬爺,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要不要追究她與穆百里的失職之罪,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間。

“公子,若是千歲爺遲遲不歸,那該如何是好?”素兮終是問出了所有人的擔慮。

“協議這兩日就會敲定,也就是說,我們最多還能在協議敲定之後停留一日。”趙無憂斂眸。“否則簡衍的死就會令人生疑,我這個失去好友理當悲傷,理當急急趕回大鄴之人,若是沒有悲傷且故意耽擱回程,是會惹來禍端的。”

溫故猶豫了一下,“也就是說,如果穆百里遲遲不歸,咱們也只能班師回朝,不可在此久留?”

趙無憂抿脣不語,這是必然,也容不得她選擇。

“還有三日。”趙無憂顧自呢喃,視線裡一片模糊。

我希望在我恢復視力之後,第一個看見的人,會是你,並且一直是你!穆百里,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是不是?

娘,你在天之靈幫我護着他。

眼睛裡蓄滿了淚光,堅強得不肯落下。一顆心爲他七上八下,愁腸百結卻無處訴說,不敢與人細說共剪西窗燭的愛恨離愁。

穆百里,你一定要回來!一定一定要回來!

當議和協議蓋上了荒瀾與大鄴使團的大印,簽署了趙無憂等人的名,剩下的便可以一式兩份傳送回京城,等着蓋上皇帝的玉璽金印,將另一份送回荒瀾,再昭告天下便算是徹底的完成了議和。

可是——穆百里還是沒有回來,趙無憂定定的站在營寨外很久很久,負手而立,舉目眺望。有些愛無法說出口,也不敢說,最怕那一瞬間的天塌地陷。不管是他還是她,都會變成彼此最危險的軟肋。

雖說也不至於一定會死,但……誰也冒不起這風險。

直到使團要離開荒瀾,穆百里都沒有回來,甚至於跟陸國安他們都斷了消息。一去邙山,從此音訊渺茫,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無任何迴音。

是生是死無人知,趙無憂坐在那回程的馬車上,心字成灰。

溫故也不知該如何寬慰,這種事情本來就兇險萬分。你要偷人家的寶貝,那還不得被人打死才休?奈何這東西,即便穆百里不去,溫故也會去,但凡能清除趙無憂體內的寒毒,這一趟就勢在必行。

“他興許在回來的路上。”溫故也知道,這話連自己都不信。

如果真的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依着穆百里如此謹慎的性子,一定會提前來消息。否則兩個穆百里,教荒瀾的人看見,勢必要惹出事端。

趙無憂神情略顯遲滯,“算上今日,已經是十日,他還會回來嗎?溫故,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寧可一輩子都離不開藥,也不願他去冒這風險。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你也不必擔心我,我不會那麼傻,跟尋常女子一樣要死要活。”

許是覺得自己被人看穿,溫故的臉上露出幾分窘迫之色,“我就是怕你想不開,畢竟這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也不知他遭遇了什麼。他的武功那麼好,這邙山雖說兇險,卻也沒有千軍萬馬,想來即便遇見了難處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裡,不知疼痛。

面上依舊維持着最初的笑靨,眸色溫和,無波無瀾。

趙無憂含笑望着溫故,“我從不相信奇蹟,可是後來我信了,而現在我渴望有奇蹟。如果真的沒有奇蹟,我仍舊感恩上蒼,能讓我此生遇見他。於這一生的灰白之中,終於有了明媚的色彩。溫故,我無悔。”

溫故點點頭。這無悔二字說出來,該有多疼?溫故心裡很清楚,能說無悔的,都是在絕望的情況下,給自己此生下的最後的結論。

可真當無悔嗎?

相愛不能相守,何來的無悔?是抱憾終身!

夜色擦黑的時候,傳來趙無憂舊疾復發的消息,是以大部隊便停下來安營紮寨。

明天繼續加更哦!大家有鑽可以開始丟了,爺已經開始恢復加更了!麼麼噠!

第161章 趙大人“病了”第40章 本座又不是西方如來第199章 事關蝴蝶蠱爲^彎彎小貂^的南瓜馬車加更第301章 皇子?爲鑽石過11600加更第205章 報復,她要他親手滅子第15章 他說,合歡第273章 連同我的命,一道交給你第45章 她做不到清心寡慾第302章 血崩了第249章 可怕的詛咒第167章 暗算趙無憂第152章 情傷爲鑽石過4400加更第139章 毒發第148章 含音的價值2第1章 小丞相第78章 最不像對手的對手第329章 連環殺2第43章 他從光芒萬丈中走向她第15章 他說,合歡第90章 宦臣不與鬥第206章 明鏡樓前無明鏡第320章 找到了第291章 上樑不正下樑歪第147章 含音的價值1第348章 偷天換日,提蘭國滅第14章 你瘋了?第252章 冤家路窄第287章 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第114章 歡喜嫁第82章 半畝閒田,一蓑煙雨,三兩好友,閒敲棋子落燈花第112章 距離目標又近了一步第217章 不簡單的簡公子第215章 我是認真的第140章 你怕我死在東廠?第62章 見招拆招,看誰狠爲舊文鑽石過11400加更第311章 她越來越像她第250章 終於出手爲鑽石過8400加更第109章 捱了一箭第75章 穆百里,你是不是喝醉了?第267章 得錦盒者,得天下第155章 你那個殺不死的兒子,回來了!第297章 重傷第249章 可怕的詛咒第137章 趙大人發飆第104章 太監不好惹第130章 她叫慕容,傾慕之容爲鑽石過3200加更第1章 小丞相第214章 罰跪第92章 誰是趙無憂第283章 別惹發脾氣的小女子爲鑽石過10600加更第338章 明年的梨花,我陪你共賞可好?第104章 太監不好惹第216章 教坊司一案的背後第29章 別讓簡衍插手第95章 不請自來的醋賊第175章 啥都沒有,別駁了爲鑽石過5600加更第101章 趙大人,要不要試一試?第7章 人骨笛第152章 情傷爲鑽石過4400加更第261章 水火不容第1章 小丞相第283章 別惹發脾氣的小女子爲鑽石過10600加更第84章 北疆蠻子引發的爭議爲鑽石過1200加更第258章 是你出賣我?第264章 殺機四伏的丞相府第51章 他來找她第178章 鳳陽郡主爲鑽石過5800加更第307章 亡國前兆第189章 先天不足之症的真相第54章 趙無憂的哥哥第284章 貪睡的趙大人第119章 姑娘要嫁人第189章 先天不足之症的真相第279章 殺第97章 趙大人專幹過河拆橋這事兒第113章 他不願她染血爲鑽石過2600加更第124章 哥哥第132章 趙無憂借刀殺人,千歲爺表示無奈第85章 督主撞邪了?第347章 愛而不得之後,不擇手段第271章 這白麪小生倒也極好爲鑽石過9800加更第64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第164章 我趙家,怎麼會有你這樣的蠢笨之人?第220章 六親不認的趙大人第230章 試探第104章 太監不好惹第105章 怕死的趙無憂第1章 小丞相第293章 相公,你還活着?第204章 穆百里,我嫁你好不好?第62章 見招拆招,看誰狠爲舊文鑽石過11400加更第106章 打入敵人內部爲鑽石過2000加更第114章 歡喜嫁第19章 怎麼像個王八一樣?第64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第152章 情傷爲鑽石過4400加更第41章 我不屬於這裡第178章 鳳陽郡主爲鑽石過5800加更第144章 趙無憂的局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