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趙無憂的腦子裡一片空白,若說上一次是炸開了煙花,那麼這一次就真的是開了染料鋪子。近距離的妖孽,模糊得看不真切。
他近距離的看她,燭光裡的趙無憂,肌膚都透着晶瑩剔透的光澤。被風吹動的窗鈴,發出孤獨的鳴響,讓整個房間都徹底安靜了下來。
脣齒相濡間,趙無憂覺得整個人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她愣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她身上就薄薄的一件衣裳,沾了水更是緊貼着自身。推開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別說力氣不夠,便是力氣夠了也不敢。
橫豎是到了這地步,不如豁出去。
否則這廝越玩越上癮,還真以爲她怕了他。
下一刻,趙無憂突然捧起他的臉,她沒有經驗。所以舉止有些生澀。香舌迴應着屬於他的灼熱,她本就聰慧,很多東西一學就會。
所以此刻,她學着他的樣子,啃噬着他的脣。
東廠督主最寶貴的脣,誰敢觸碰。
趙無憂敢。還如同品嚐美食一般,嚐了個乾淨。還在穆百里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個印記,也是這個印記,讓穆百里突然回過神來。
穆百里也不是男女不忌之人,只不過趙無憂似乎更尋常男兒不同。身上這股綿軟與病怏怏的柔弱,偏生出幾分惹人憐愛。
他沒想到,她會突然反客爲主。
所以到了最後,穆百里自己也愣了。
他又吻了她?
再次,吻了一個男人!
四目相對,拉開少許距離。穆百里看見她根根分明的羽睫,凝着少許水珠,散着七彩炫光。她一臉的不服氣,一臉的不服輸。這廝是個硬骨頭,就算是死,也會與你拼個同歸於盡之人。
趙無憂舔了一下滾燙的脣瓣。“如何,督主滿意嗎?”
穆百里道,“趙無憂,你真無恥,你佔本座便宜。”
趙無憂笑得不羈,“督主若是不介意,我還能更無恥一些。不如督主告訴我,該怎麼做能讓你更舒坦?”
輕嘆一聲,穆百里起身,“真無趣。”
她若是真的又驚又怕,也許他更有興致。
可她反客爲主,穆百里就沒了興致。
趙無憂來不及看清楚穆百里的表情,他已經飛出了窗外。長長吐出一口氣,趙無憂無力的靠在浴桶裡,水早就涼了,整個人都冷得厲害。
從浴桶裡出來,趙無憂裹着自己,脣上又紅又腫。
雲箏進來的時候,微微一怔,“公子怎麼了?”
看上去瑟瑟發抖,然後整個人裹在毯子裡,就留個腦袋在外頭。臉上紅紅的,嘴上也腫腫的,細看之下還有些齒痕。
“穆百里來過了。”趙無憂顯得無精打采。
“那公子——”雲箏駭然。
“他沒看出來。被我打發走了。”趙無憂知道雲箏想說什麼。
雲箏如釋重負,卻覺得趙無憂的臉色不對勁,“公子,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覺得冷。”趙無憂只覺得視線有點模糊。
雲箏慌忙去探她的額頭,“公子,你發燒了。”
“一定是方纔水涼了,所以有些受寒。”趙無憂無力的靠在牀柱處,“去給我弄點藥,道會快開始了,我不能倒下。”
“是!”雲箏撒腿就跑,臨走前讓奚墨在門口守着,以防萬一。
趙無憂發燒了。燒了一夜。
她本來身子就不好,所以泡在水裡的時間不能太久。可當時穆百里在,一番折騰,水都涼了。這場無妄之災,趙無憂覺得該從穆百里身上找回來。
穆百里也覺得不可思議,他竟然對一個男人感興趣。縱然這個男人,顏好、手好、身段也好,吻上去的感覺也不賴。可怎麼想怎麼都不明白,就算是個太監,也不至於對男人感興趣。
這世上還有斷袖之癖的太監?
鏡子裡的自己,脖頸上有個紅印子。
穆百里凝眉,心頭腹誹:該死的趙無憂。
隨手取了膏藥慢慢抹着,明兒個就能消下去,縱然還有些痕跡,也不會這般明顯。這個大紅印子,是趙無憂費力吸出來的,所以一眼就能被人看到。
這廝慣會報復人的!
思及此處,穆百里顧自笑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他便聽說趙無憂病了的消息。
陸國安打聽了一下,說是真的病了,而且燒了一夜。
穆百里又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脖子上那一塊還是有點痕跡,不過比昨晚消淡了很多,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道會快要開始,他攏了攏衣襟便離開了房間。
宮裡的道會自然是隆重的,趙無憂身爲禮部尚書,更是不能缺席,她得和虛道長一起主持道會。皇帝一心問道,所以趙無憂不可有任何疏漏。
所有事情都有條不紊的進行着,道士們做法事,一副絮絮叨叨的模樣。
趙無憂身子不舒服,耳朵裡一直是嗡嗡作響。
等到儀式開始,按部就班下來,趙無憂快要虛脫了。這種場面,雲箏和奚墨是沒有資格跟在身邊的,所以趙無憂必須獨自完成。
等到道士們開始圍着皇帝做法,趙無憂終於脫身走到了一旁的迴廊下。
眼前晃了一下,她慌忙伸手去抓身邊任何能抓到的東西。
可也不知道抓了什麼,柔柔軟軟的,還有點溫熱。
一扭頭,竟然抓住了穆百里的胸口衣襟。
趙無憂當下收了手,如同觸電一般快速眨了眨眼睛。“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穆百里凝眉望着她,一步一逼近,用只能兩個人聽見聲音,伏在她耳邊道,“看樣子。趙大人對本座很感興趣,走哪兒都得佔本座的便宜。”
趙無憂挑眉看他,擡頭四十五度的姿勢,讓她覺得脖子有些累,“督主還真是小氣,就吃那麼一點點虧。便斤斤計較到現在。若是督主真的那麼介意,不如今晚我去替你擦背。”
語罷,她擡步就走。
目送趙無憂離開的背影,穆百里嗤笑兩聲。
皇帝坐在那兒,神情虔誠,整個人如同入定一般一動不動。虛道長說什麼,皇帝就做什麼。道教推崇三清,案上擺着三清金身,大殿內香氣繚繞。
文武百官都在外頭候着,一個個身穿道服。
唯獨夏家那位,一臉不屑,仍是一身錦衣玉服。在一衆道服中猶如鶴立雞羣。
趙無憂早就料到,所以讓雲箏提前備好了一套道服帶進宮來。從奴才手中接過早就備下的道服,趙無憂輕咳兩聲步入羣中。
俯身作揖,趙無憂畢恭畢敬的尊了一聲,“國公爺。”
夏東樓最厭惡的就是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想當年他隨先帝廝殺,征戰天下,靠的是鮮血與智慧,何時需要這些泥菩薩來庇佑?若這些泥人有什麼用處,沙場上就不必死那麼多人。
“趙大人有事?”夏東樓冷眼。
趙無憂恭敬的將道服雙手遞呈,“下官知道國公爺必定沒有準備,所以早早的爲國公爺備下了一套道服。皇上還在裡面淨身修行,若是他出來看到國公爺如此姿態,難免龍顏不悅。還望國公爺從大局出發,穿上道服!”
夏東樓冷哼,“我當年隨先帝東征西討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如今,也敢來管我?趙無憂。你少給我來這套,我可不吃。”
聞言,趙無憂輕嘆一聲。
四周的文武百官都只在旁靜靜的看着,一時間沒人敢插嘴。然則趙無憂畢竟是皇帝寵臣,卻被夏東樓這般訓斥,無論是裡子還是面子都有些掛不住。
“國公爺還是穿上吧,否則皇上出來,下官怕國公爺擔待不起!”趙無憂直起身子。
“放肆!”夏東樓厲聲呵斥,“趙無憂,你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三品官。我乃是三公之首,你敢如此與我說話。我可告訴你,今日我就把話撂下,這道服我是不會穿的。當年先帝與我,若是真信什麼鬼神之說,就不會有今日的大鄴天下。”
趙無憂亦冷了音色,“國公爺這話錯了,打江山和坐江山原就不同。再者,國公爺自己都說了,那是先帝的時候。如今的皇上不是先帝,國公爺如果真的要拿皇上與先帝比較,是否有失妥當?”
“混賬!”夏東樓一個巴掌過去。
趙無憂的臉上結結實實的捱了一個耳光,她本就生着病,這一打直接暈倒在地。口腔裡一股濃郁的鹹腥味。眼前的東西越來越模糊。
有文武大臣看不過去,開始略帶指責夏東樓的魯莽,大殿上竟公然毆打大臣。何況趙無憂還是三品官員,且——趙無憂似乎傷得不輕。
嘴角有鮮血溢出,趙無憂趴在那裡極力保持清醒。
這個時候暈了,可不是什麼好事,畢竟雲箏和奚墨不在身邊。她料到自己會激怒夏東樓,卻沒料到夏東樓竟然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動手,可見平素慣得他愈發猖狂了。
這便是趙無憂步步退讓,想要的結果。
若欲取之,必先予之。
縱容,有時候會成爲最好的殺人之刀。
不動一兵一卒。就把他自己給作死了。
“皇上駕到!”外頭一聲喊,皇帝冷着臉進門,身後跟着身穿絳紫色袍子的穆百里。
乍見趙無憂倒伏在地,無法動彈,再看夏東樓那盛氣凌人的模樣,便是傻子也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更重要的是。地上丟着一件道袍,而夏東樓身上沒穿道袍。
這特麼就觸犯了皇帝的底線!
你打大臣,朕沒看到,反正朕疼不着。
可你沒穿道袍,朕親眼所見!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