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闕國。
都城微葉烏雲密佈,偶爾從雲層中迸射出的驚雷閃電映照在每個人的臉上,如此惶惶不安。
城門封閉了四天,任何人不得出入,街道空蕩蕩的,商販被勒令留在家中,如有肆意走動者,格殺勿論。
長街的盡頭一直連到碧瓦朱檐的靈瓏閣。這間宅子自從住進了吉祥天女之後頗有了幾分仙氣,時時煙雲繚繞,素衣侍女們像往常一樣淡定地在院子裡做着掃灑的工作,硃紅色的大門緊閉,吉祥天女和長樂侯此時正在閉關,爲元辰帝煉製新丹。
但顯然有人不相信。
氣勢洶洶全副武裝的官兵將精緻的小樓團團圍住,卻依然不減靈瓏閣高貴不可侵犯之感,因爲許許多多的平民百姓站在了官兵身前,用血肉之軀阻擋了刀劍的前進。
逐淵心知肚明,這靈瓏閣看似與平日無恙,其實裡面根本空空如也。只要能開閣驗證,雪從雙和郎憶寒所謂閉關煉丹的謊言就會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戳穿,這兩個危險人物就會被徹底逐出銀闕朝野!
可是……
一羣愚民!一身戎裝的逐淵冷着臉,看着這些已經不吃不喝地和官兵對抗了三日的平民百姓,手緊緊握在腰間的劍柄上。
雪從雙自從當上了吉祥天女,每日免費爲百姓看病、送藥,頗受敬仰愛戴,百姓都把她看作是下凡的仙女。
如今仙女正在閉關煉丹,如若魯莽衝撞,必遭天譴啊!
他們是大病初癒的傷患、手無寸鐵的婦孺、孱弱的書生、普通的販夫走卒……他們弱小平庸,可是爲了回報點滴的恩惠,他們勇敢地站在了刀劍之前。
“皇上駕到——”尖細的嗓音帶着不可一世的威壓。
皇上居然來了?皇上會爲我們做主的!百姓們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紛紛跪倒叩拜。
士兵們也暫時收起了刀劍,單膝跪地,迎接聖駕。
元辰帝被眉清目秀的太監攙扶着,步下龍輦。淡淡的眉眼似有病色,瘦白的手指掩在脣邊輕咳了幾聲。
“平身吧。”元辰帝放眼四周,語氣帶着些責備,“逐淵,不是還未找到證據說明有毒的丹藥是吉祥天女獻上的嗎?這是要做什麼?”
逐淵起身,低着頭,臉上卻帶着冷笑,“皇上,何須找證據那麼麻煩?臣早說過這兩人來路不明,不是善類,未曾想這兩人竟然膽大包天妄圖毒害皇上。哪知皇上洪福齊天,還未等用藥,就已先給人查了出來,依臣看,這兩個妖人假借煉丹爲名,其實爲了保命早已逃脫了!”
“吉祥天女不是妖人!”人羣中一個布衣弱冠少年滿面悲憤地吼道。
“皇上明察啊!”一個抱着幼兒的農婦跪地連連哭喊。
“若強行打斷天女閉關,銀闕必有大禍!”骨瘦如柴的老人顫顫巍巍地說。
“皇上三思、皇上三思啊!”面有菜色的中年人不斷叩頭哀求。
元辰帝默然無語。
天氣陰暗,雖是正午,卻感受不到半點光芒,那墨色般層疊的烏雲就彷彿此刻銀闕的局勢。他雖稱帝,卻宛若烏雲後面的陽光,縱有大志,縱有抱負,卻難以施展。他自小體弱多病,雖然勤勉好學,但這身體,卻無時無刻不在拖累着他。
早前他還是太子的時候,起得早了想多看一會兒書,侍女便怕得不得了,說是奉了先皇的命令,不得讓太子太過操勞。
當他成了至高無上的王者,卻依然力不從心。先皇在駕崩前,因擔心他的身體,將舉國兵權委託於長信侯逐淵,要他與宰相共同輔政。卻不料,逐淵仗着手裡的兵權,在場堂之上掀起腥風血雨,不出幾年就扳倒了宰相一系,剷除異己,扶持親信,朝野之中人人懼怕,元辰帝的帝位都岌岌可危,哪還有人敢與他面對爭鋒?
這就宛如內涌的湖面表面卻風平浪靜,保持着一種畸形的和諧。元辰帝無力阻止,但他知道,只要把一塊很小的石子丟進去打破這平衡,就可以攪動起層層大浪。
這石子,就是雪從雙背後的郎憶寒!
他之所以選擇郎憶寒,就是看中了他舉世無雙的才能,而且他毫無背景,不會輕易和逐淵同流合污,能與逐淵一決高下,讓銀闕局勢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