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憶寒居於馬車之上,睜着一雙明亮的眸子,看着高坐於馬背上的逐淵,輕而淡地笑了一下。
接連攻下三城讓他自信倍增,手握着的銀槍,槍指青天,一副倨傲無比的模樣。
郎憶寒招呼馬車附近的士兵進來,低聲吩咐道:“你去跟將軍說,我舊疾復發,請他允我留在這裡養病!”
那士兵點了點頭,飛快地前去稟告。
他日以元辰帝首級祭拜先帝者,必將成就千秋霸業?好霸氣的賭注。郎憶寒放下手中的密函,靠在車壁上閉目冥思。
金碧大軍已經揮師南下,金靖夕部兵種全面,攻守兼備;金靖齊部氣勢洶洶,驍勇善戰,絕非從前擊敗的那些邊疆小鎮的守軍可比。遇上他們,逐淵可不會保護他,估計會第一個把他丟出去,讓他不幸“戰死沙場”。周圍都是逐淵的親信,還是必須有一批可靠的自己人啊……
逐淵正在和身邊的幾個年輕副將研討征戰之策,聽了郎憶寒遣來的小兵的話,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聲,“長樂侯好嬌貴的身子,野邵,你帶五千人馬留下來保護長樂侯!”頓了頓,又補充道,“這五千人你可要精挑細選,務必要選一些身手好的!”
那叫野邵的中年男子臉上有一道深邃的刀疤,猙獰可怖。他聽了逐淵的吩咐,忍不住一呆,眉頭一皺就要開口拒絕。逐淵眼睛微眯,暗暗給了他一個眼色,野邵立刻醒悟,點了點頭。
郎憶寒愜意地躺在馬車裡,不一刻,逐淵領兵出發。馬車外,一個陰沉的聲音低聲道:“屬下野邵參見長樂侯,長信侯要我來保護侯爺!”
郎憶寒應了一聲,心裡冷冷一笑。
這野邵乃是逐淵的心腹大將,對他忠心耿耿,臉上的刀疤也是爲了保護逐淵受傷所致。這麼重要的戰役逐淵竟然不帶在身邊,而是將他送至自己身側,還真是“關照”他長樂侯呢!
野邵選出的五千人,除了一千是他的心腹兵馬,其餘要麼是臨陣招募的新兵,有的甚至才十三四歲,連刀都不會拿;要麼是當了好多年兵的兵痞子,不是帶着傷病就是最能偷懶耍滑。
他們被吩咐守在馬車四周,“保護”長樂侯。
不一刻,前方傳來消息,逐淵與金靖夕部正面遇上,陷入苦戰。
郎憶寒又爲自己倒了一杯濃茶,面無表情地小小飲了一口,見野邵來回踱步,十分焦躁不安。郎憶寒在馬車上輕聲道:“野邵將軍若是擔心長信侯,可去助戰。”
野邵一愣,嘶啞着嗓子陰沉地說道:“將軍吩咐我保護長樂侯。”
郎憶寒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又過了片刻,前方殺伐聲已漸漸近了,郎憶寒微微坐正了身子,仔細地聽了一下聲音,然後立刻發令道:“守軍準備,咱們立刻向後退!”
野邵冷冷地說:“長樂侯身子不適,還是老實地呆在原地休息吧!”
他望着遙遠地平線上漸漸清晰的旌旗戰馬,暗自竊喜。這是逐淵和他定下的毒計,逐淵故意放進一部分敵軍,再由野邵把他們誘到郎憶寒處……然後就可以上報皇上,長樂侯郎憶寒不幸亡於亂軍馬蹄之下。
野邵一揮手臂,高聲道:“豹子營的隨我攔住敵軍!剩下的人原地保護長樂侯!”說完翻身上馬,領着自己的一千人瞬間走得乾乾淨淨。
郎憶寒的馬車周圍,四千老弱殘兵留在原地面面相覷,此時再笨的人也能看出來局勢不對,若真要保護這位長樂侯,怎麼會全都挑選他們這樣的人呢?這……這分明是讓他們留在這裡陪葬啊!
或老實或奸猾的臉上都寫滿了不安與害怕,有個年紀小的新兵當即嚇得哭出聲來。
郎憶寒冷冷一笑,將手中的茶杯放在茶几上,走出馬車,聲音微揚,“時間緊迫,我只問一句,各位想不想活命?”
四千人紛紛撲通撲通跪在地上,大呼道:“侯爺救命啊!我們不想死啊!”
“好,從現在起,你們全部聽我命令。”郎憶寒有條不紊地說道,“擅長弓箭的人立刻撤到右側的密林,放冷箭準備迷惑敵人;年輕體力好的,和馬車一起沿着官道前進,按照地圖很快就會看見一條河,你們把車丟在河邊,僞造成跳河逃遁的樣子,然後各自分散隱藏在岸邊;身體有傷和上了年紀跑不快的,和我一起留在這裡,準備禦敵。”
郎憶寒本就身份高貴,事態緊急,說出的話也頗有威嚴,這些殘兵早嚇得沒了主意,這時全當郎憶寒是救命稻草,對於他的吩咐自然不敢有半點違背。
擅長弓箭和年輕體力好的都各自領命去了,剩下留在原地的老兵和傷兵心裡忐忑不安,但是想到長樂侯把自己留在了他們這個陣營裡,總算鎮定了一些。
大地已經被馬蹄聲震得顫起來,慘叫和兵刃相交的聲音遠遠傳來。
郎憶寒吩咐道:“你們幾個立即用手中的刀劍割些荒草,越多越好,越快越好!割完後就把自己藏在草堆裡。”
這些老弱殘兵哪還有半點疑慮,立刻分散開來,揮舞着手中的刀劍割起荒地周圍的枯黃野草。
銀闕本就是三國中農業發展最爲厲害的國家,百姓均是種糧的高手,這些士兵在被徵來之前也都是農田裡的莊稼漢,對收割稻草最是駕輕就熟。短短一會兒的功夫,道路兩旁就多了無數大大小小的草堆。
遠處人影聳動,無數鐵騎飛快地向這邊馳來,馬速之快,根本就不會注意到路邊有些和草地同色的小包。
鐵騎過後,郎憶寒又指揮這些老弱殘兵們把草堆築成一條長長的草牆,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烏金的小瓶子,將一些黑色的粉末灑在草堆上。
金靖夕不知哪個小隊,大約一萬人踏進了這個臨時形成的包圍圈。
他們同時發現了路上的蹤跡,便沿着官道繼續向前追去,看到了丟在河邊的馬車,經判斷應該只是障眼法,於是又立刻折回來。這時,埋伏在路旁密林裡的弓箭手們出手了,密集的箭雨讓這個小隊非常緊張,立刻全速前進,眼看就要到草堆處了。
這時,郎憶寒喊道:“點火!”
呼地一聲,草堆立刻被點燃起來,滾滾黑煙隨着風向正前方吹了過去。風助火勢,地上的枯草立刻燃起來,火越燒越大,越燒越廣,飛速地向着這支隊伍撲去。那黑色的粉末不知是什麼製成,煙霧濃重且嗆人,一時遮天蔽日。
黑煙滾滾中,金靖夕的這支小隊在情況不明的情況下,以爲有大軍埋伏在這裡,立刻鳴金收鼓,急忙撤退。
“我們贏了?我們贏了!我們贏了!”四千老弱殘兵重新聚集,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嚇退了全副武裝的金碧騎兵!
“侯爺,您跟那些當官兒的不一樣,您沒有放棄我們,俺們以後就跟着您!”劫後餘生的老弱殘兵們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紛紛向郎憶寒表忠心。
郎憶寒苦笑着點頭。這就是他的第一支隊伍,雖然弱了點,殘了點……
金靖夕用兵如神,逐淵初戰即敗,心情自然不好,不過好在初次對戰雙方都以試探爲主,並沒有出動主力,逐淵的損失並不太大,但是首戰失利畢竟對士氣有所影響。此時又知道郎憶寒僅用了幾千老弱殘兵就擊退了金碧的一支萬人騎兵,不禁盛怒。
郎憶寒一身飄渺白衣,與剛從戰場回來一身血污的逐淵對視了一眼,輕聲道:“侯爺可好?”
逐淵咬了咬牙,“多謝長樂侯的關心,在下好得很!”
郎憶寒點了點頭,瞥了下他身側的野邵,冷冷道:“野邵不尊軍令,戰場上棄上級而去,該如何處置,還請侯爺做主!”
逐淵掃了眼野邵,又看一眼衣炔飄飄的郎憶寒,沉聲道:“將野邵拖下去,重打軍棍一百。我們立刻後撤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