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天虞官道山立壁,一水潭潭浮紺碧.”
“五師兄與女大盜在洪流衝擊之下皆已溼透,他們抱住一截斷木,自青碧溪潭直入贛江支流灘口,四面環水,獨立洲上.”
“唯見渚清沙白,鷗鳥成集”
“長劍早遺於滾滾洪波,鷗鳥驚飛而起,羽翼簌響,這時”
“嘿嘿,五師兄與女大盜四目相對!”
“……”
茶館中跟着響起“哦哦哦”的聲音,江湖瓜客們一臉訕笑,覺着呂鬆峰與女大盜目光對上的時刻,比青岑劍斬魔教旗主那一下還要有吸引力.
嘚嘚嘚,馬蹄聲又響。
衡山衆弟子朝着山門而去,一路上歡笑連連。
“那茶博士看到我們,否則定要再細講呂師兄與女大盜二三事,”一位劉府師弟滿眼可惜。
“呂師兄征服女大盜,叫後者改過自新,倒也是一段佳話,”
艾根才笑了,“全師弟獨愛呂師弟,我等在茶博士口中唯剩打打殺殺,呂師弟卻多有情緣。”
“是啊,何等偏愛!”
也有一些師弟起鬨問:“若真有那樣的女大盜,呂師兄又當如何?”
呂鬆峰已經把全子舉問候了好幾遍,笑罵道:
“當然是娶回家做老婆,”
“否則豈不辜負全師弟的美意啊~!”
說到最後,他竟是咬着牙齒的。
“師兄,”呂鬆峰朝趙榮道,“這新練的仙岩劍,便由我來傳給全師弟吧!”
“應當的應當的.”
趙榮面含笑意,又怕他們真鬧騰,“江湖中人故作玄虛,添油加醋博人眼球,全師弟定是有分寸的。”
呂鬆峰點頭,他自明白這個道理。
只是師兄弟姐妹們拿他取笑,大家從龍泉興盛而回,總要迎上興致纔不掃同門的趣.
“大師兄!”
“衆位師兄師姐!”
不多時,他們回到宗門駐地。
不只是山門前的關門弟子,派內聞到動靜的同門也全都迎了出來。
此行龍泉收穫頗豐,又是人多打人少,連個帶傷的都沒有。
一路上聊着龍泉的事,沒去的門人七嘴八舌地問,去過的弟子滔滔不絕講述,自然是熱熱鬧鬧。
尤其是艾根才,
同門聽說他大爆,都豎起了大拇指。
一個個喊“艾師兄威武!”
至於大師兄單刷商素風?
太保都被攆回嵩山,點蒼雙劍敗走大理.
那不是稀鬆平常嘛?
衡山核心門人似乎已經適應小掌門的逆天天賦,漸漸產生‘我衡山派大師兄難道不該這麼強?’這種感覺。
衡山弟子多擅藝術,情志豐富,接受能力自然比較強。
今日回來倉促,晚間大家隨便吃點東西,改日再慶賀一番。
全子舉在和呂鬆峰打鬧一陣後,立刻來到藏劍閣。
趙榮還在吃飯,碗裡是廚房剩下的燒筍鵝,油光滑亮。
全子舉早就習慣,他坐下來整理着像是賬本一樣的厚厚收錄冊。
下面傳來消息,全子舉會重新整理一番,再找人驗證真假。
若僅爲傳言,或是隔牆耳朵聽到的,他都會標記。
趙榮起先叫他蒐集情報,章程上只說個大概。
到了全子舉手中,這事越來越細。
也沒管小掌門扒飯,他快速挑出近來衡州府諸地最重要消息,一一說給趙榮聽。
很快便說到:
“師兄,魯師叔去嵩山聽戲去了。”
趙榮微頓一下,
“想來與五嶽盟會有關,魯師叔現在去開小盟會,等五嶽各掌門到了再開大會。”
全子舉早不是當初那個啥也不懂的衡山弟子。
“左盟主想並派,各派掌門不會答應的,”他恨恨道,“恐怕嵩山派還會做沙角島那樣的事情。”
趙榮點頭,“不用太過擔心。”
“左盟主野心極大,想必似沙角島這樣的地方,不止咱們衡陽有。從嵩山派派出的人手便能窺見,他可不止對我們一派行動。”
如此分兵,衡山派自然壓力大減。
全子舉明白這個意思,不由微鬆一口氣。
若嵩山派全力針對衡山派,此際無論如何都是抵擋不住的。
但他又不解,“師兄,左大師伯那樣老謀深算之人,怎會這般行事?”
趙榮微微搖頭,“我也不太瞭解,只稍有猜想。”
“哦?”
“左盟主統領下的嵩山派穩居五嶽第一,實力遠強於其餘四派,門內無第二聲音,有些狂傲自負毫不奇怪。”
“他覺得能同時壓過四派,對嵩山派的實力極有信心。”
全子舉聞言,暗自比較。
若只明面上的十三太保,決計是不夠的。
但那層出不窮的黑道高手,實是一股驚人力量。
嵩山劍法內八路外九路,這十七路劍法長短快慢應有盡有。
嵩山弟子也普遍強於其餘各派弟子,數量幾乎超過各派總和。
他左盟主更是五嶽第一人,實力遠超其餘各派掌門。
全子舉吸了口涼氣。
趙榮瞧他的樣子,也有些唏噓。
若不是有意想不到的人搗亂,左冷禪同時對各派出手,一樣能五嶽並派。
又開口對衡山情報頭子提點道:
“如今正派魔教亂戰,江湖血雨腥風,一團混亂。若魔教傾巢而動,哪怕我五嶽劍派全力聯手,一樣不是對手。”
“少林武當底蘊雄厚,執正道之牛耳,若他們一同抵擋,正道同盟齊心合力便要強於魔教。”
“然少林武當坐山觀虎鬥,五嶽盟主派系又與少林同在嵩山,左盟主野心極大,明面上還要仰仗少林方丈,只得將五嶽劍派推在魔教眼前。”
“我其餘四派只得聽盟主號令,捲入紛爭。”
這番猜測,讓全子舉頓時忿忿不平。
氣得握緊拳頭,
隨後又嘆了一口氣,將拳頭鬆開。
“我衡山派也改變不了江湖大勢,只淪爲洪波浮萍,隨大浪而動。”
“難怪師父不問俗事,滿口悲調,想來早勘破這江湖大勢。”
全子舉已能明白莫大先生苦衷,甚至對‘叛逃’嵩山的魯連榮都有一分同情。
趙榮吐出一塊骨頭,拍了拍全子舉的肩膀。
“不用那麼悲觀。”
全子舉嗯了一聲,“照師兄的意思,此時黑木崖內鬥,果真是左盟主的好機會。”
“魔教不給壓力,若快速對其餘四派出手,等少林武當反應過來時,已完成五嶽並派了。再說這是五嶽家事,匆忙之下沒有足夠理由,少林武當要面子也不好插手。”
趙榮面露欣慰之色。
“大抵是有這個原因在內的。”
“左冷禪這樣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少林武當也會忌憚。”
“一旦他完成並派,休說各派傷亡多少,只要黑木崖繼續內鬥下去,他便能借其餘四派根基,如嵩山派的模式飛速發展。”
“屆時可就不是一箇中原之地了,秦漢故里、燕趙、齊魯、瀟湘大地皆是嵩山派的溫牀。”
“假以時日,五嶽派便能完成左冷禪的野心。”
趙榮說得有點多,一些猜想也脫口而出。
但全子舉需要知道這些,
從沙角島到白馬莊,趙榮逐漸認可他的能力,作爲衡山派新晉的情報頭子,若自身眼界不開,認知片面,對一些消息便難以敏感把握。
洞曉江湖大勢對此時的全子舉來說,絕不算快樂。
一時間心情沉重,覺得眼前一片昏暗。
忽然間,他又想到衡山派的種種變化。
是啊!
現在的衡山派早不是三脈分立的時候!
全子舉眼中驟然多出亮光,朝一旁的趙榮看去,“大師兄”
他後續的話沒出口,
趙榮已放下碗,臉上陰雲消散,露出笑意,“我衡山門人銳意進取,奮勇而上。”
“江湖大浪若來,舉劍斬浪便是。”
“師弟何必愁?”
“拾萍萍無根,採蓮蓮有子。不作浮萍生,寧作藕花死。”
“若葬身浪下,那就一悲到底,叫師父再奏一曲瀟湘夜雨。”
沉重的氛圍瞬間打破,全子舉笑了起來。
驀地,他微微一愣。
因爲一段如訴如泣的曲調,當真從藏劍閣的屋頂背面響起。
不是瀟湘夜雨又是什麼?
趙榮早知師父在此,打趣道,“怎麼樣,師父也同意了吧。”
全子舉小聲道:“曲可有悲,劍下無悲。”
“我對師兄有信心。”
趙榮笑了一聲,糾正道:“你應該對衆師兄弟姐妹有信心。”
“那是自然,”
全子舉應了一聲,索性將手中賬本一般的情報冊遞給趙榮。
他則在一旁解釋。
有些是對外輸出的消息,有些是從外收集的消息。
比如呂鬆峰與女大盜,全子舉只編了一段,後面留給江湖人遐想。
趙榮甚至看到與自己有關的故事。
全師弟夠照顧,安排了一個容貌清麗的女俠客,比女大盜好聽多了。
“師弟,我的情緣你就不用安排了。”
“好,”
全子舉撓了撓頭,“還沒宣揚出去,只是想幫師兄混淆視聽,叫嵩山的人收不到準確消息。”
“左大師伯若拿到一堆亂七八糟的信件,估計會丟在一邊。”
“那師兄參加五嶽盟會也能更安全。”
趙榮明白他的用心,低聲道:
“越是靠近中秋節,越是要留意飛出去的鴿子。”、
全子舉目光幽幽,“師兄,我明白。”
“嗯,這漠北雙雄又是怎麼回事?”趙榮瞧上面的信息記錄不全。
“他們在南昌府一帶截殺一夥馬隊,死了七八個人,似乎不是普通劫財。”
“馬隊的領頭人是個三十出頭的女子,她曾來拜山門,說他丈夫與師兄認識,想當面告知一條重要消息,但師兄正好去了龍泉。”
“我讓她留信,她卻警惕得很,不願透露,只說要見你。”
“她攜帶一柄花架劍,江湖上用這兵器的不多,我猜與崆峒派花架門有關。”
趙榮回想一番,實在沒有印象,“人呢?”
“回永州去了。”
“她說等伱回來,會再來拜山。”
從衡陽到永州兩百多裡,並不算遠。
“南昌府與饒州府毗鄰,可能與饒州魔教有關,你趕緊派人傳信。”
趙榮又道,“也留意漠北雙雄,這兩個大盜屬於魔教邊緣人馬,功力不俗。聽說喜歡吃人,殘暴得很。”
“若南下到我衡州府晃盪,得找機會把他們埋了。”
“好,”
全子舉立馬道,“我這就安排人去。”
他風風火火,轉身就走。
趙榮又看了看最近的情報,衡州府一地其實很太平,周圍雖有小股流竄勢力,但白馬莊一戰震懾了諸多宵小。
表面上的混亂,只是衡山派傳達給嵩山的假信號。
這方面全子舉做得極爲到位。
莫大先生奏完一曲瀟湘夜雨,攜帶一陣悲風來到趙榮身旁。
“師父是何時回到山門的?”
趙榮笑着行禮問候。
“比你們早到一日,過不到三個月,我們便要啓程嵩山,阿榮可有什麼打算?”
莫大的眼中藏有一抹憂色。
“徒兒自然是去的,”趙榮反倒神態悠然,“師父,這嵩山雖是龍潭虎穴,但也得分時候。”
“五嶽掌門齊聚,左冷禪既要維持體面,又幻想着能與各派掌門達成一致。如此一來,五嶽派便有一羣高手爲他效勞,發展壯大便更爲容易。”
“這次不會是鴻門宴。”
“徒兒要趁機見識五嶽劍法。”
莫大的目光凝視在他身上,“好宴壞宴不重要,你要把握分寸。”
“畢竟是在嵩山,若你突然大顯身手,左冷禪哪怕之前再不重視你,也會大爲忌憚。”
“他媽的,”
莫大突然罵了一聲,“他是個能當面翻臉的小人,我們前腳下山,他就能黑衣蒙面殺過來。”
“爲師厭惡於他,但他的武藝確實比各派掌門都厲害。”
趙榮一臉鄭重,“師父,我豈是那般沒分寸的人。”
“既然是衡山大師兄,我就苦戰打敗一些二代弟子給恁長臉,若有前輩要指點我,那徒兒當然‘不敵’。”
“長不長臉的也沒什麼大不了,”莫大先生言不由衷地笑了一下。
又錯開話題道,“左冷禪要我將高克新的屍體送過去。”
“想得美,”
趙榮冷笑一聲,“師父不必理會,現在送屍體反落把柄。”
“等五嶽盟會那天,咱們就捧着一罈子灰,尋幾個會吹嗩吶的師弟一路爲高師叔哭喪上山。”
“大家都知道高師叔力戰魔教而亡,左盟主自然體解。”
“哈哈哈!”莫大先生拍着胡琴大笑,“好,左冷禪這惡人果然要惡人來治。”
“爲師就想不到這損主意。”
小掌門瞥了瞥嘴,您這是誇我嗎?
復又笑問,
“師父,恁什麼時候教我百變千幻雲霧十三式?”
剛剛還在笑的莫大突然神色一凝,他的手朝袖中摸了摸,道:“出一招幻劍,給我瞧瞧。”
話音剛落,秋水出鞘。
趙榮運足功力,猛地刺出一片劍光來。
似乎與商素風一戰後,叫這一招幻劍中多了一絲飄忽幻夢之感.
莫大先生的眼皮跳了數跳,他忍不住微微側臉看向祖祠方向。
口中喃喃道:
“百變千幻雲霧十三式來自幻劍式,你的幻劍還差點火候.”
說到這句話時,坦坦蕩蕩的莫大先生有些心虛。
卻繼續板着臉說,“現在還不宜學。”
“多練。”
“是!”
小掌門的臉微微垮了下來,涌現一抹失望。
從龍泉大勝歸來,原本還有一絲自滿自負,現在全被師父兩句話給壓了下去。
是啊,若此刻站在東方不敗面前,我又能接下幾招?
師父說得沒錯,要多練!
當即又朝莫大先生道,“徒兒休整幾日,之後便到天柱峰閉關練劍。”
“善,”莫大先生眼睛一亮,又垂下眼瞼。 趙榮出聲告辭,他準備回趙家塢一趟。
瞧着他的背影,莫大先生突然在藏劍閣前的亭子來回走動。
“又不一樣了,”
“飄幻似夢,這是紫蓋劍勢,與天柱雲氣的凌厲大大不同。”
“師叔祖說過,五神劍精要中的精要便是千變萬化的勢,幻劍式可作爲乖徒兒的成勢基石,”
他不禁一嘆,“這悟性.”
莫大先生彷彿領略到衡山先輩開創五神劍時的絕頂風采。
他拔出胡琴猛刺兩劍,
這劍速比趙榮的劍更快,但無論如何沒趙榮刺劍的那份感覺。
迴風落雁劍能攔住衆多衡山門人,鴻溝何其大。
莫大先生站在迴風落雁劍與雲霧十三式之上再仰頭看,卻瞧見瞬息叫人止步的天塹。
那更讓人絕望!
這道天塹,沒那天賦,別說其神韻,連形都得不到。
五神劍中的一劍包一路若有劍招還能學一學。
可熔鍊五神劍到極致的千劍縱橫勢,那千劍齊出的神劍森嚴,只得存在藏劍閣角落中堆滿灰塵的歷代掌門傳習遺錄中。
莫大先生瞧出這等苗頭,哪裡肯傳授雲霧十三式。
這一路劍法從幻劍式衍變,已有其形,非常成熟。
趙榮幻劍之上的劍路本是一張白紙,可以放空想象,萬勢皆在。
雲霧十三式,就像一滴墨水滴在白紙上,固化的招式反而會令其束手束腳。
對一般人來說,招法越多越好。
趙榮甚至悟出冰霧幻劍,老人家並不覺得雲霧十三式強過那詭異的冰霧幻劍。
莫大先生走下藏劍閣,一路笑着穿過雲霧殿,來到祖祠前上香。
“百變千幻雲霧十三式是一位賣藝的先輩所創,我也是個拉曲賣藝的,正相合拍。”
“可徒兒何必走我的老路?”
莫大先生把三柱大香插在香爐中,壓住一絲笑容。
蒼老的聲音在祖祠大殿中響起:
“師父、師叔、師祖、師叔祖衡山派諸位先輩。”
“請一道庇佑.”
“庇佑阿榮平安長大、成我衡山派劍法大勢!”
……
……
趙榮騎馬回到趙家塢時戌時才過半,爺爺趙福未睡。
見到孫兒回來很是高興。
他們聊着龍泉的事一直聊到深夜。
第二日趙榮哪也沒去,在家陪着爺爺編漁網,手藝有些生疏,但搗騰一下後又找回記憶。
日間不少鄉親過來打招呼,看馬的人更多。
透骨龍無須趙榮照料,好多人爭着給它送鮮草。
傍晚時分,趙福慈祥一笑,“去客棧那邊看看吧,你離家這些天,非非看望我好幾次。”
“總給我送吃送喝。”
“沒事,”趙榮隨意地開着玩笑,“我在師父面前求了好久,師父才收她爲徒,非非現在是我小師妹,我不在家,她來看望您是應該的。”
“是嗎?”
趙福滿是皺紋的臉上迭着笑意,“她機靈聰明,莫大先生收徒的要求那樣高嗎?”
“沒辦法,自從收了孫兒爲徒,師父眼界就變高了。”
趙榮臭屁吹噓,半真半假,爺爺瞧他的樣子不由哈哈大笑。
晚上吃了一條潑油清蒸鱸魚,刺少味鮮。
趙榮在夜色降臨時,騎馬來到同福客棧。
遠遠便瞧見客棧燈火。
透骨龍識得路,一直朝後院方向走。
它在馬棚前停下,等趙榮下了馬,自己進了馬棚。
自動駐馬。
這傢伙雖聰明,趙榮沒敢放任,還是把繮繩綁好。
方纔聽到後院一陣陣揮劍聲,靠近時,聲音消失了。
突然!
就在趙榮拴繮繩時,他猛地回頭朝二樓窗戶邊瞧去。
那是他睡在客棧的房間。
只見一道白衣人影提劍一躍而下!
趙榮先是錯愕,跟着凔一聲拔劍出鞘,手上沒使幾分力道,用衡山派的七十二峰迭翠與她對攻。
鐺鐺鐺一陣交劍聲。
拆了三十招後,趙榮的長劍錯開對方細劍,懸停在那白皙的脖頸前。
勝負已分!
瞧見白衣人臉上罩着的蒙面青紗在晚風中徐徐飄蕩,趙榮心中好笑。
臉上正了正神色,冷聲問:
“你是誰?”
“哼!”一道壓着嗓子地清脆聲音傳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姑娘是嵩山左盟主的徒弟,趙煙兒!”
趙榮差點沒憋住,忙問,
“樓上的小姑娘呢?”
“那小姑娘?”白衣人傲氣道,“我輸得不服,我們再打過一陣,你贏了我就告訴你。”
趙榮往後退數步,示意她拿劍。
“千古人龍!”
清脆空靈的嗓音喊出了嵩山派劍招,趙榮又與她拆了二十招,心下稍有驚奇。
手上稍一發力,分出了多道劍光。
那白衣人一瞧,頓時乖乖站立不動。
三尺秋水,又停在她喉嚨間。
“輸得服不服?”
“服,”又聽到她道,“但那小姑娘已經被我殺掉了。”
“怎麼樣?”
一雙靈動非常的雙眸朝趙榮掃來,瞧他的反應。
只見趙榮雙目陡然冰冷,像是斜飛出兩道寒氣,着實比秋水刃光還要嚇人。
那雙靈動眸子瞧見後,非但不害怕,反而露出喜色。
她立時擡手摘掉臉上青紗,露出可人小臉。
雙手捏住趙榮的袖口,來回擺了擺。
“大師兄,你的小師妹又活了。”
“嘿,高不高興?”
趙榮眼中的冰冷一瞬消失,秋水劍不知何時歸了鞘,只是臉上佈滿揶揄之色。
你挺會玩呀
“趙煙兒?左盟主弟子?”
曲非煙連笑好幾聲,見到趙榮回來極爲開心,不理他問話,反而從他手中拿起秋水劍,連稱“好劍好劍”。
“榮哥總說嵩山派喜歡扮黑衣人,我也扮一個試試。”
“人家是黑衣人,你起碼得穿上夜行衣。”
“我聽到馬蹄聲,想換已經來不及了。”
趙榮訝然,瞧她一臉認真的樣子,似乎想來真的。
“師父有沒有找過你?”
“昨日就找過,”曲非煙笑道,“師父考校劍法,說我入門劍法大有長進,誇我練得好。”
“沒說別的?”
曲非煙搖頭,“沒有。”
趙榮略感詫異,不過也對小姑娘的劍法予以肯定,“確實有長進,喂招全能吃下去。”
“我早瞧出你有練我衡山劍法的天賦。”
“但是.”
“多練!”
“噢”小姑娘吐出舌頭,又笑了笑,沒太把大師兄的威嚴放在心中。
“師父可說過什麼時候帶你進山門。”
“說了,”曲非煙指了指他,“叫我與你一同回去。”
“那就明日吧。”
早晚是要見同門的。
“對了,你最近有沒有見爺爺?”
“見了,”曲非煙想着回山門駐地的事,聽了趙榮的話回頭答道,“我去趙家塢見爺爺幾次,他老人家很高興。”
“不是打漁爺爺,是音樂家爺爺。”
“沒有,”小姑娘的聲音略有沮喪,但也沒有不高興。
因爲她知道爺爺此時一定很欣慰。
更清楚莫大先生在這事上有多大難處,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劉三爺一般但求高山流水。
“門內的師兄弟姐妹都很好,他們會喜歡你的。”
這話反讓她微有情怯,小手不禁揪着裙襬:“榮哥,我擔心融入不了。”
趙榮瞭解她的心事,不作解釋。
只隨意笑道,“簡單,將你的琵琶帶上便好。”
這一晚,趙榮說了好多龍泉的事,滿足她的好奇心。
尤其聽到艾根才大爆,小姑娘露出躍躍欲試之態。
翌日清晨。
曲非煙在馬棚內又拽出一匹馬,趙榮放慢速度,領她一道返回山門。
客棧這邊暫時就交給蘆貴、包不顛他們。
同福客棧已經與全子舉掛鉤上,成了衡山派在城西碼頭附近的情報分舵。
這邊的江湖人特別多,散佈消息極快。
尤其談起青岑劍、雙石劍這些衡山劍俠與魔教大戰的內容,簡直讓客棧的酒水都不夠賣。
這些武林人往外一傳,衆多武林人都知道了。
趙榮早與同門提過,
衆弟子曉得莫大先生又收了個小徒弟。
一路帶着曲非煙入山門時,引起不少同門熱情打量。
在聽風臺練劍的弟子很多,目光一道接着一道掃來。
“大師兄,”
“小師妹!”
喊小師妹的聲音顯然是更大的。
無論從哪方面看,小師妹都要比小掌門可愛許多。
小掌門好相處,但總歸是有威嚴的。
這小師妹就不一樣啦,
十二歲的小姑娘,一雙大眼睛那樣伶俐可人,臉上掛着怯生生的靦腆微笑。
四下好奇打量時來回走動,一身綠裙襬來擺去,像一隻小蝴蝶,又像是在衡山派這棵老樹上,突然開出的一株小嫩苗。
勃勃生機,萌發於春季,叫山門中的春風都更生動可愛了。
素來從容穩重的馮巧雲撥開了兩名‘礙眼’師弟,邁步走來。
作爲衡山十四代弟子中的第二高手,馮師姐揹負雙手,朝小姑娘說話時微微下一點腰,顯得那樣親切。
小掌門在一旁都有些吃味。
“小師妹,叫什麼名字?”
其實她是知道的,只是問給旁人聽。
見她有點羞澀靦腆,免得自我介紹時會臉紅。
“這是你馮師姐,”趙榮在一旁介紹。
“我叫趙非煙。”
“馮師姐有禮,”曲非煙乖乖拱了拱手,又朝聽風臺的衆門人乖乖拱手,“諸位師兄師姐有禮。”
聽到稚嫩又甜甜的嗓音,叫衆門人們的眼中閃出笑容。
大家也拱手,話音友善:“小師妹。”
馮巧雲衝着趙榮笑了一下,把曲非煙手中的琵琶遞給他,然後拉着小師妹去了聽風臺。
很快,聽風臺上傳來陣陣爽朗笑聲。
氣氛是那樣的愉快,
大家瞧着小師妹,都有種瞧鄰家小妹妹的感覺。
問長問短,關懷備至。
各位師兄師姐都拿出最溫和的嗓音,曲非煙也極爲有禮,溫婉又善良。
三脈門人都在稱讚:“莫大師伯好眼光!”
“是啊,小師妹靈氣逼人,又那樣可愛,尤勝同年紀的大師兄。”
“小師妹要練劍,師姐給你喂招。”
“……”
趙榮本想提醒同門,
你們把小狐狸當成小綿羊了。
但瞧見小狐狸滿是享受的樣子,想想還是算了。
她從未擁有過這樣溫暖的大家庭。
自打三脈歸一,大師兄當了大家長,衡山派的氣氛真的好。
本就是一羣音樂人,又修的鎮嶽訣。
沒了掌門之位的懸念,衆門人的心早就沉靜下來。
現在門派蒸蒸日上,這關口瞧見充滿靈氣的可愛小師妹,自然叫他們欣喜。
平生的善意,紛紛掏出。
可這一幕畫面,卻在趙榮腦海中形成巨大反差。
他想起自己入門那日,在雲霧殿是怎樣的光景。
一時間,竟然‘悲從心中來’。
小掌門在聽風臺外圍,癡癡地瞧着這一幕.
少頃
聽風臺上的衡山弟子均是一愣,一段憂傷小調傳入他們耳中。
劉府弟子反應最快:“誰起的悲調?”
“是啊,這等好日子怎得彈起悲調?”
他的聲音有點大,忽然瞅見聲音的來源。
衡山小掌門猶抱琵琶半遮面,轉軸撥絃朝藏劍閣方向走去,
“曾擬扁舟湘水西,夜窗聽雨數歸期。歸來偶對高人畫,卻憶當年夜雨時”
不是瀟湘夜雨,又是什麼呢
遠處屋頂上的老人捋須點頭,眼中滿是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