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世來張羅設宴之事,二人沒有多聊。
打開天窗說亮話,老盧算是給趙榮喂下一粒定心丸,有龍萍這個先例,他也擔心趙榮領悟不到深意,朝秦暮楚。
而趙榮呢...
老盧離開後,他在思忖出鏢前要準備的事項。
自打從包大潼那邊得到消息,便知近來出鏢有多麼兇險。
另一方面,又順着老盧的話考量起衡山派當代最出名的三位人物。
瀟湘夜雨莫大先生,音樂大咖劉正風,金眼烏鴉魯連榮。
三位憑藉一身本領在江湖上名頭極大,北到開封,南抵韶州,西鄰曲靖,東至延平,偌大區域,皆有聲名。
師兄弟三人若是一條心,衡山派自當是另外一副光景。
可在發展門派的路線上,這三位的選擇卻截然不同。
也難怪臨近衡陽城海沙幫有了靠山後,便敢在背後對衡山派搞小動作。
“外敵當前,應早早擺脫內耗,將內部矛盾轉移成外部矛盾。”
趙榮有種恨鐵不成鋼之感,“師兄弟齊心,周圍的幫派哪有膽子惹五嶽劍派呢?”
整頓!
這種門風必須整頓。
直到庫房老周遞過來一把掃帚,讓他幫忙掃土除塵,他才醒悟自己操心操過頭了。
過段時日有江湖同道上門,鏢局上下都在打掃,裡外擦拭,煥然一新,重振氣象。
趙榮瞧着手握雞毛撣子的老周,想起他那晚一手短刀使得頗有章法,不由生出討教之心。
“周老哥,你一手刀法快捷迅猛,叫我好生欽佩,不知是什麼路數?”
老周和藹近人,一點看不出當晚的狂暴模樣。
手中雞毛撣子一停,如刀般比劃兩下。
“噢,你沒見過很正常,這是我周氏滾龍刀。”
老周見他興致勃勃,就講起淵源:
“我祖父是一名武僧,後效仿前人成爲僧兵,那時僧兵擅棍也擅刀,如智襄奮刀殺倭寇,通祥大刀驅羣盜,垣然劈刀如炸雷,便公靠刀安塞疆。”
他說的興起:“聽說過智聚嗎?”
“智聚和尚?”趙榮瞎猜一個。
“沒錯。”
老周投來‘你挺懂’的目光,“智聚和尚善練春秋大刀,武藝拔萃,功力過人,有關公復世之說。”
“祖父受他們影響,將寺內學得的白花刀、纏頭刀法佐以戰陣,多加演練,自創出周氏滾龍刀法。”
“這套刀法樸實無花架。”
“每一招式,必須攻防兼備,刀一出,一則考慮砍準對方要害部位,二則考慮不被對方所傷。與少林的一路單刀、黑虎刀路數相近。”
“只可惜...”
老周露出一絲羞愧之色,“刀譜到我手上,再無祖父那般迅捷犀利,七十二路刀法蒙塵,榮光不在。”
他摩挲着雞毛撣子,如拭刀刃,滿眼哀惋。
趙榮越聽越驚悚。
差點就要問一聲:“您祖父可是遠圖公?”
老周看向趙榮,突然問道:“榮小兄弟,你可是想學?”
“這...不合適吧。”
趙榮‘推辭’道:“滾龍刀法如雷貫耳,令人如癡如醉,但畢竟是周老哥家學,如何傳我一外人。”
“周氏滾龍刀確實是傳男不傳女,傳裡不傳外。”
“但凡事皆有特例...”
老周目光一凝:“榮小兄弟不若拜我爲義父,周某便破例傳你七十二路滾龍刀法,也不算違背先輩遺命。”
“……”
“周老哥,你就在此地,我去外面打掃一下。”
趙榮提着掃帚,頭也不回出了倉庫。
我想和你做兄弟,你卻想加輩。
瞧他出門時不滿的樣子,老周哈哈笑出了聲。
很快,老周又追了上來,塞給趙榮一本薄薄書冊。
上面寫着“雁行刀”幾個繁體大字。
“適才開玩笑,榮兄弟勿見怪。”
“此乃周某早年收集到的刀譜,雖難登大雅之堂,卻勝在完整。榮兄弟是練劍的,可萬般兵器殊途同歸,亦能參考則個。”
趙榮正要出聲感謝,老周擡手製止。
“我要感激榮兄弟纔是。”
“在鏢局這些個年月,早將此地當成了家,龍總鏢頭對我披心相付,當日周某疏忽大意,匪人險些得手,若不能及時洗冤,我寧願一死。”
話罷,老周朝趙榮抱拳。
這是他作爲一名江湖人,一名普通倉庫管事對這個江湖,對仁與義的闡述。
趙榮笑了笑,欣然收起刀譜,朝他抱拳還禮。
之後,老周又以雞毛撣子比劃,將自己的刀法心得悉數告知。
尤其是《雁行刀》中的大鵬斜飛、野鳥投林、大雁落山以及葉下藏花這幾招。
他不是什麼高手,可一手短刀練了幾十年。
趙榮在兵器招法學問上算是小白,練過的三倆把式自然不及老周多年心得,口口相傳,不由聽得入迷。
飧時,蒲逵與蘆貴提着燒雞燒鴨各兩隻,趙榮與老周把桌子搬到倉庫前,四人湊上一桌。
“碼頭那邊傳來消息,疑似看到假扮老王的賊鳥,他乘舟渡潭水,有同夥接應。”
“真是江南的蛤蟆,難纏了。”
“賊鳥招法狠辣,試想他若使一口長刀,怕是有更多兄弟負傷。”
“好在龍總鏢頭有遠見,這次南下尋到一幫朋友,叫大夥心裡踏實。”
“……”
趙榮默默聽着。
乘舟渡潭水?
看來老包沒口嗨,這夥人怕是要去沙角島,海沙幫巢穴。
要把這事告知盧世來嗎?
罷了。
若和盤托出,首先牽連包大潼下水實屬不義。
又會自取其禍,引出用石灰襲殺的匪徒,把自個擺到明面上。
況且只是臆測,沒有實證,就算鏢局的人信了又如何?
衡山高手只要不動,一樣拿這些人沒辦法。
衡州府畢竟是衡山派長久經營之地,趙榮還是願意相信,作爲五嶽劍派之一,衡山派在家門口應付一些陰謀是能辦到的。
故而,趙榮只與蒲逵幾人分析此事兇險,提醒他們凡事小心。
蘆貴又提鏢局設宴之事,說起即將要來助拳的朋友。
他口角生風,點明一些人的來歷,趙榮的信心不由提高不少。
不多時,又聽到鏢局門口傳來鬨鬧,又有馬嘶馬蹄踏地聲。
“是赤狼幫的人。”
“大通商會的副會長也來了。”
“還有軒和樓的管事。”
“……”
幾乎都是衡山派系,他們聚集起來,趁夜相商要事。
趙榮在院門口觀望,瞧見人羣中一位衣衫破爛的中年人。
“是丐幫的人。”
“不錯。”
蒲逵在趙榮身邊低聲道:“蘆光燦,丐幫在衡州府分舵的掌鉢龍頭,頗有話語權。”
趙榮暗自思量。
衡山一系如此重視此事,利用關係把丐幫的人都請來了,控制局面的能力再度加強。
這便是鏢局有衡山派作靠山的好處,想那福威鏢局,在江湖上的名氣遠比長瑞要大。
然而被青城派盯上後,說滅門就滅門。
鏢局晚上的具體開會內容趙榮無從得知,但他心裡更加踏實,回家的步伐輕快不少。
可是...
當趙榮返回趙家塢,剛剛走到自家小院時。
一股寒意瞬間從背脊衝上了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