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西道。
落花紛紛,柯葉脫盡。根蓬袞斷,浮草隨風,徑自東南。
秋風不賦憐惜意,兩道枝草各低腰。
“駕!”
“駕!”
“……”
越近廬州,大道車馬越多,衡山華山兩派人馬自打三十鋪轉東上了大道,直奔廬州城西而去。
未至晌午,他們來到一處小村莊。
“老丈,敢問此地距廬州城有多遠。”
扛着鋤頭手拿茶壺的農人朝東指了指,
“繼續朝東,穿過官亭集,蹚過一條淺河,順大道再一個多時辰就到,若你們快馬加鞭,還能在廬州城吃上一碗熱的。”
“多謝。”
那農人見他們人人佩劍,說完話轉身就走。
兩派人馬沒繼續往前,而是回馬到村尾。
這兒有兩間院牆倒塌一半的荒廢土房子,正好休整。
昨個整宿沒閤眼,又一直趕路。
雖有武藝在身,但也不是鐵打的。
兩位大師兄一道去村口打水,一路閒聊着昨夜發生的事,聽趙榮講起大毒蜂的功勞,令狐沖連連喊“妙”。
“就是可惜了那些酒。”
“有什麼可惜的,等你下次到衡陽,我請你喝一樣的酒。”
令狐沖道:“難道衡山也養了大虎毒蜂。”
“沒有,”趙榮搖頭,“但令狐兄想喝酒,我去百藥門幫伱討點來便是。”
“我的面子哪有那般大。”
“有的有的.”
令狐沖見趙榮露出笑臉,頭腦反應很快。
‘定是百藥門得罪了趙師弟,諸掌門倒是有麻煩了。’
村尾那邊,有弟子打來水,有弟子撿來枯木爛葉,有的使銀錢從村民手上換來米肉
炊煙裊裊,煙火味便如定風珠,將夜裡的江湖風浪平息下去。
不多時,有一些村民跑來,還帶來了他們的碗勺筷子等廚房用具。
向大年與陸大有甩掉手上用樹枝做的筷子,連忙道謝。
“不用客氣。”
一位瘦削的漢子放下鐵鍋,乾巴巴道,“起初見你們到村上,大家擔憂是歹人,害怕得很。”
“沒想到是江湖大俠。”
“西邊的賊匪攪得咱們二河村也不安生,大俠們除惡可是幫了咱們大忙。”
漢子說完露出一個較爲僵硬的笑容,顯然不擅長與人說話。
有弟子寬慰:“三十鋪的惡人們都死了,我們初到貴地,恐怕會在這裡借宿兩晚。”
“不礙事,不礙事”
那漢子連連擺手,又嘆了一聲道:“這幾間屋子的主人便是被歹人害了性命。”
“你們在這裡住多久,他們都是歡迎的。”
說完他便退了出去,又朝着破屋子看了看,眼中有傷懷之色。
有幾名弟子走出門,將漢子送遠。
他們用銀錢去村裡換東西,又待人有禮,村民便曉得他們絕不是歹人。
這纔敢多問幾句話,打聽到是衡山華山兩派從三十鋪除惡而來。
什麼五嶽劍派,村民們沒聽過。
可除惡的江湖大俠,倒是廣有傳聞。
這般大俠到哪裡都受人尊敬,容易讓人生出好感來。
莫大先生與嶽掌門各自吩咐弟子,不可壞了村民的東西,走時要到河邊洗淨歸還。
晌午用了飯,兩位掌門與寧女俠便開始打坐恢復。
趙榮打坐理氣的速度比他們快,半大下午,他就龍精虎猛,
勞德諾與南善時見了也不奇怪,只當他沒出大力。
二河村有幾十戶人家,村頭有條大腿深淺的清澈小河,一條支流朝農田方向去,便算第二條河了。
來到河邊,嘩啦啦的水聲清脆悅耳。
水草順流歪倒,還有一些青蚱蜢趴在上面提着腿啃食。
又見水底有些滑溜的柳根魚,穿梭來回。
趙榮心神放鬆,清洗一番後,便在一塊大石頭上盤坐,腦海中回想着昨夜嵩山太保的劍法。
又想着塑工老人那一劍。
心思越來越開闊,不禁抽出劍來,一劍接一劍刺出。
河中流淌着秋水,手上拿的是秋水,兩汪秋水相映,卻映不出這一劍劍中的奇妙韻味。
“哞~哞~!”
傍晚時分,兩聲牛叫後,趙榮睜開了眼睛。
又聽到一個小孩的歌聲和着牛叫,那牧童身上無任何飾物,連一塊布帛包髻也沒有,騎着黃牛卻一臉無憂無慮。
黃牛下到水中,牧童還騎在它身上。
穿着草鞋的兩隻腳探入水中滑動,又將腳繃直,防止鞋子被水沖走。
看向趙榮時,牧童帶着好奇之色。
“大哥哥,你是在練劍嗎?”他約摸六七歲,聲音嫩得很。
“是。”
忽然,牧童嘻嘻笑了幾聲,“不對不對。”
“哪裡不對?”這下輪到趙榮好奇了。
“前段時間村上路過好多武林高手,我遠遠看過一些人練劍,那些招式很精彩,比官亭集上的賣藝人還厲害。”
牧童笑着用手上抓着的木棍比劃了幾下,似乎是那些武林人用的招式。
又趴在牛上笑道,“大哥哥就練錯了。”
“只是往前刺,與我用木棍削草差不多,賣藝人像你這樣,可就沒人給賞錢了。”
趙榮嗤嗤一笑,心道童言無忌。
雖不反駁他的話,心下也稍微有點不樂意。
‘我這樣一刺,天下有多少武林人能接得住?’
轉念又一想,我與小娃娃說這些做什麼。
於是笑着搖頭,也不說話逗趣。
那善良的牧童卻以爲趙榮因他話語而傷心,又趕忙道:“大哥哥,別生氣。”
“你若不會那些招式,我可教你一些。”
那黃牛倒也乖巧,牧童在它身上甩動木棍,竟也紋絲不動。
趙榮何等眼力,牧童拿棍一耍,卻有幾分招式的樣子。
牧童又極爲認真,連耍幾遍,終於讓他有了一絲興趣。
於是,趙榮又刺一劍。
牧童看完,腦海中有點奇怪感覺,但還是搖頭。
趙榮忽笑問:“你認爲怎樣纔算最厲害?”
牧童朝河中一指,“二河村河裡的魚最機靈,大哥哥能刺中水裡的魚,便算最厲害。”
刺中水裡的魚?
他眉頭一皺,忽然想到什麼。
要刺水中魚,須得朝魚下方刺一點,這般技巧打漁人自然知道。
此間道理與“這山望着那山高”如出一轍。
可乍一尋思,其中虛實相接的奧妙,着實叫他心神略有一陣朦朧感。
衡山劍法,便是有虛有實,幻劍更是如此。
趙榮神色一凝,水中正有一條大板鯽逆流而上。
黃牛上的牧童只覺眼睛一花,盤坐在河邊的大哥哥像是一下飛了出去,他的目光完全跟不上那道青影,似乎在河中滯留一瞬,再定睛一看.
隔壁河岸上,那位大哥哥正一臉入迷地盯着那柄發亮的寶劍。
劍上,一條烏黑的鮒魚被穿透,魚嘴一張一合,魚尾啪啪甩出幾滴水珠來。
牧童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瞧着那條魚。
又使勁揉了揉,魚還在。
他的表情,就好像是某天去村頭土地廟中進香,突然瞧見土地爺活了一般。
“好厲害,你好厲害!”
他驚訝地站在牛背上,兩隻腳激動地連踩牛背,那黃牛不滿地甩動尾巴“哞”叫一聲。
趙榮的視線轉移過來,笑問:
“我的劍有沒有練錯?”
牧童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沒錯沒錯,很厲害。”
“我從未瞧見有人能刺中二河村深水裡的魚,那些武林人都沒你厲害。”
“原來練劍,只要刺一下就行。”
趙榮跳回之前的岸邊,把魚從劍上捋下來,牧童不管水裡的黃牛,反過來瞧魚。
“你在幫誰放牛?”
牧童一邊用手指戳魚,一邊揚臉道:“幫村裡的張伯伯。”
“你爹孃呢。”
“沒有爹孃,張伯伯說,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等我長大了他們纔會回來。”
趙榮瞧着他臉上的表情,見他眼神沒什麼變化,一臉真誠。
顯是沒有說謊。
“你叫什麼名字。”
牧童笑着說:“沒有大名,張伯伯一直喊我阿飛。”
“飛起來的飛。”
他又帶着期待的眼神問道:“大哥哥,你能教我怎麼刺中河裡面的魚嗎?”
趙榮沉吟道:“那些武林人的招式看着複雜,你卻能學到幾分。”
“我這招式看着簡單,卻又不一定好學。”
“嗯。”
阿飛很贊成,用手中的棍子朝水中一刺,卻不能刺出一條魚來。
他略有失落,但很快就忘了這點失落。
“我教你一個能練劍的法子。”
“大哥哥,怎麼練?”他現在對趙榮的劍法佩服得很。
趙榮站起身來,“這幾日,除了那頭黃牛,你不要對其他人說這邊的事情,這是練劍的第一重考驗。”
“嗯。”阿飛用力點頭。
“再過幾天,村上會有一隊過路人,他們有馬有車,裝了許多貨物,動靜肯定不小。”
“你到時候站在路邊,一邊唱歌一邊接近。”
“若是有許多人轉頭看向你,說明這是你要等的人。之後便上前打聽,說有人叫你找一個姓馮的師父。”
“接着再單獨把河邊的事說給她聽,給她磕頭,你準能練劍。”
“練會了她的劍法,你若有悟性,再回想我今天這一劍,也許你就有機會學成。”
話罷,趙榮迎着夕陽滿披霞光,轉身給牧童留下一道難忘背影。
老黃牛哞了兩聲,牧童唱着牧歌相送。
……
這牧童是有些天賦的,配上他的名字,趙榮更覺着是練劍的苗子。
但他自己生不出半分收徒打算,興許二十年後,纔能有這般興致。
若這牧童與衡山派有緣,拜馮師妹爲師是極好的。
衡山十五代弟子可是少得很。
晚間,趙榮和其他人一樣早早睡下。
大家養精蓄銳,翌日一早才分出七八人騎馬去六裡外的官亭集上打探消息。
隅中時分,出去打探消息的回來了幾人。
高根明,陸大有與凌兆恆去時騎馬,回來時卻走路。
他們身邊跟着兩位僧人。
凌兆恆瞧見門口的趙榮,連忙上前遞話:
“師兄,這兩位是從鳳陽府一路南下的大師,他們對廬州與北地的情況很瞭解。”
趙榮目光朝兩位僧人掃去。
他們僧袍破舊,各背一竹製行李架,綁腿着草鞋。架上垂一油燈,似爲夜行照路之用。
這是標準的行腳僧打扮,與遊方道士一類,稱作雲水之士。
“辛苦兩位大師。”
“阿彌陀佛。”
他們禮了個佛號,趙榮也豎掌回禮,又邀請他們入屋。
莫大先生與嶽掌門依然在打坐,這一路廝殺不斷,現在得到空隙,自然要把狀態恢復到全盛。
兩位大師上門,嶽掌門與莫大先生也不敢怠慢,全都起身相迎。
四人目光相接,莫大先生看了看這兩人的眼睛,渾濁的老眼中多出一絲笑意來。
沒等嶽掌門開口,便笑問道:“兩位大師在何處參禪啊?”
一僧道:“遍參叢林,行萬里路,過萬重關。”
他語氣極爲平靜。
莫大先生點頭,“這是《禪門秘要決》。”
“兩位大師,爲何會來此地。”
趙榮與嶽掌門一聽這話,各有一股銳利飛上眉梢。
另外一僧平靜道:“從南到北,從北往南,此地有緣便過,無緣不踏,今日到此,徒留一串腳印而已。”
“原來如此,”莫大先生眼神陡變,“兩位想必是平定州,黑木崖上的高僧吧。”
“阿彌陀佛。”
二位高僧一齊彎腰念一聲佛號,跟着袖中各滑下一柄短刀,兇悍朝兩位掌門刺去!
可嶽掌門與莫大先生動作更快,他們短刀還未刺出,便各自心脈中劍,歪倒在地上。
凌兆恆、大陸有,高根明三人嚇了一大跳。
這兩人可是他們帶回來的!
芒鞋踏天下的行腳僧,怎轉眼就成了黑木崖賊人?
一旁的趙榮幫他們問了:“師父是怎麼瞧出來的?”
莫大先生的解釋很簡單:“行腳僧人怎會關心江湖事呢。”
“我在南嶽大廟中見多了這樣的僧侶,心中帶着疑慮,與他們打個眼神交道就知道是假的。”
他又道:
“遊江海,涉山川,尋師訪道爲參禪。嘴上念着《禪門秘要決》,卻又不知道‘自從認得曹溪路,了知生死不相干’這般道理。”
“行腳僧可不是這樣的。”
“他們的眼神遠沒有真正的行腳僧純粹。”
“魔教當真是狡猾兇殘,”寧女俠道,“好在莫大師兄眼力過人。”
“欸,只是廟宇去多了,他們不湊巧撞了上來。”
莫大先生謙虛一句,嶽不羣皺眉道,“看來廬州很是兇險,此地的魔教賊人應是專門等我們的。”
寧女俠皺眉:“那到官亭集打探消息,豈不是在魔教眼皮底下!”
趙榮心道不妙,“我去一趟官亭,將他們尋回來。”
寧女俠和令狐沖也去牽馬,準備一道前往。
沒想到就在這時,二河村響起一陣馬蹄聲。
正是沈波柴金石等人,他們分出了一匹馬,旁邊還有一個扯着繮繩的秀氣尼姑,正是恆山弟子。
大家瞧見後,立馬露出喜色。
“聿聿~~!”
“寧師叔,”還沒下馬,這恆山弟子就打了一聲招呼。
“趙師兄,令狐師兄。”
“儀清師妹!”趙榮與令狐沖也拱手喊道。
大家在嵩山見過,儀清是定閒師太二弟子,與大師姐儀和的暴脾氣不同,這位是個心細穩重的。
曉得她靠譜。
趙榮再瞧其凝重表情,登時明白事情不簡單。
“儀清師侄,先進來說話。”
“嶽師伯,莫師伯,”儀清招呼一聲,也不廢話,“廬州城西有諸多魔教人手,師父知道兩位師伯會從西邊入城,擔心你們中埋伏,特來相告。”
“我在官亭集的小廟內藏了數日,終於等到了!”
兩位掌門各自點頭,這會兒定閒師太不在,也沒說太多感謝話。
莫大先生道:“師侄來得及時,我們正打探各派消息,猶豫如何入城。”
嶽掌門急問:“其餘各派如何了?”
寧女俠,趙榮,令狐沖周圍兩派弟子都把目光聚集過來。
儀清頓時肅然:“兩位師伯恐怕也是一路與魔教相鬥。”
“正是。”
她露出果然之色,“我恆山派與泰山派也是如此。”
語調又轉爲傷嘆,“恆山派一路死了十多名弟子,從白雲庵過來援助的定逸師叔身受內傷,正被儀和師姐護送回門派療傷。”
“定逸師太是被何人所傷?!”
莫大先生與嶽掌門趕忙追問。
“是一位魔教長老。”
儀清沉吸一口氣,“泰山派天門師叔本要對付東邊的藍旗,但藍旗人手去了逍遙津總壇,於是與我們聯手,一道殺入北邊的黑旗。”
“魔教一路騷擾,又在此地設下埋伏。”
“泰山派傷亡更大,前來助拳的齊魯江湖人死了不下百人。泰山派和秉中、時元宏兩位師叔”
“兩位師叔皆被魔教長老所殺。”
衆人聞言一窒,沒想到已死傷這許多人手。
恆山泰山兩派顯然被魔教高手側重針對了。
華山衡山在魔教印象中,屬於是五嶽最末,所以來的是天河幫第十把交椅與百藥二老這些人,魔教長老級高手一個未到。
“武當少林可有增派人手?”莫大問道。
儀清點頭,露出一絲愁色:
“少林寺除了方海大師,方義大師也到了。武當派又來了靈虛道長,成風道長,兩大派與嵩山的師叔師伯已聯手打過一次逍遙津,各有死傷,魔教又增派人手,近日還要再戰。”
“師父與天門師伯已經與他們會合,準備與魔教二戰逍遙津。”
“兩位師伯不必再尋紫旗,那邊的魔教人馬也和藍旗一樣入了總壇。”
“如今正魔兩道人士都在涌入廬州,少林武當五嶽劍派與魔教大戰的消息,已經在快速傳播。”
嶽靈珊給儀清倒來一碗水,讓她歇口氣。
衆人也需要消化這些驚人消息。
“我五嶽劍派已很久沒與魔教爆發這般大的衝突,何況這次還是少林武當也參與進來的正魔大戰。”
寧女俠感嘆一聲。
她面露憂容,深知江湖自此大亂。
莫大先生與嶽掌門也沒想到,動靜會鬧得這般大。
左冷禪挑動江湖,算是得償所願。
少林武當作爲正道魁首,這次除魔若是退縮,恐怕會名聲掃地。
趙榮也隱隱擔憂。
左大師伯你大搞特搞,可別把那位惹出黑木崖啊。
魔教青衣長老上官雲與任大教主等人組團打黑木崖巔峰戰,到東方不敗面前也是一秒躺屍。
若是東方阿姨出手,趙榮絕對帶着莫大與衡山弟子逃跑。
江湖中人只道一句“天下第一”,卻不知道這位天下第一到底是什麼層次。
蓮弟在黑木崖辛苦單防,這次左大師伯怕是要把蓮弟得罪到死。
想到東方不敗,趙榮很想回天柱之巔閉關。
這事情.搞大了。
“師妹具體出來了幾日,離開那日是怎樣狀況?”趙榮從旁問道。
儀清放下碗,稍微計算了一下,“八日,今天是第九日。”
“我離開那天,師父多有囑咐,叫我通知兩位師伯,一定要從城西繞行到廬州東北,絕不可橫穿。”
“那邊多有耳目,普通的武林人魔教興許不理會,只咱們五嶽劍派的人一到,立時就有殺身之禍。”
“當時由嵩山丁師叔主持,正擬定如何對付魔教。”
“師父主張等兩位師伯與寧師叔到場,大家把力量合於一處,丁師叔卻認爲滅魔大好時機已到,不願錯過。”
說這話時,儀清佛心不穩,焦急朝廬州方向看去。
口中用不太確信的語氣道:“此時不知是什麼情況。”
“若丁師叔一再堅持,這會兒有可能已經二戰逍遙津了。”
趙榮心中泛出一股冷意。
這位丁師叔便是嵩山大太保託塔手丁勉,此人內功僅次於左冷禪,一掌能打得定逸吐血,高山流水也得死在他的掌力之下。
左冷禪派出這號強力人物,自然是想在廬州重創魔教。
三十鋪藏着太保,丁勉定然知道自家醜事,那麼等衡山華山確實是浪費時間。
按照儀清的話推斷,等他們兩派趕到逍遙津時,可能雙方已經戰到一起。
莫大先生、嶽掌門與寧女俠三人正在商議。
趙榮又向儀清詢問一些她們路上碰到魔教之類的詳細事情。
與圍攻華山、衡山的魔教不同,恆山與泰山碰到的竟不是黑衣人馬。
也沒聽到關於嵩山黑衣人的消息。
‘看來左冷禪只是透露了恆山與泰山派行蹤,卻沒派嵩山黑衣人進場,顯然只是借兩派力量消耗魔教,依然將他們當作助力。’
‘而三十鋪藏着太保,顯是左冷禪對莫大師父與嶽不羣極爲忌憚,預除之而後快。’
有少林武當在,左冷禪從頭到尾沒將衡山、華山算作助力。
五大派圍攻逍遙津,已經夠了。
正魔大戰之後,他正好派人接手華山、衡山底蘊,從混亂的江湖中異軍突起。
趙榮瞬間理清頭緒。
按照這思路一猜,逍遙津此刻在大戰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可惜啊左大師伯,三十鋪的太保已經死了。’
他側過頭,不由看向莫大師父和嶽掌門。
哪怕寧女俠參不透,兩派掌門肯定能想明白。
他們可以打探情況拖一時,也能立馬直奔逍遙津。
其中利弊,大有說法。
故而莫大先生與嶽掌門都在沉思。
但是
寧女俠在瞧見儀清臉上的擔憂後,也不去思考什麼,乾脆道:
“我看咱們還是收拾東西,馬上出發。”
“繞過廬州城西,又要耽擱一天,不要叫定閒師太他們等久了。”
“若逍遙津總壇那邊已經打起來,我們更應該快馬加鞭,除魔之戰,怎能少得了我華山、衡山兩派!”
“言之有理,”莫大先生出言贊成。
見嶽掌門也順勢點頭,儀清瞬間綻放喜色。
兩派弟子聞言立刻行動,向大年與程明義將兩個假僧人的屍體拖去處理,其餘人收拾屋舍內的雜物,快速跑到河邊清洗,歸還給了就近的幾戶村民。
大家騎上馬,在儀清指引下沒走大道。
好在他們沒有馬車,否則小道想走也走不成。繞開官亭那邊的魔教耳目,不多時見到一條淺河。
“駕~!”
那河水不急,只有小腿深,衆人毫不猶豫,從河石步旁邊駕馬飛奔而過。
河對岸是一條灰白大道,朝遠處鋪開。
這條道直走便能到廬州城西。
大概走了七八里路,進入密林。
就要往朝北的岔道上行進時,儀清出聲提醒,“我來時碰見了賊人,他們正在佈置陷阱,我趁他們不注意,一路衝了過來,此時想必還在。”
果然!
兩派遇到一隊埋伏在此地的黑衣人馬,共有十五人。
有儀清指路,衆人繞開那一團陷阱,從一旁的雜草叢中衝過。
那些黑衣人還想阻擋,眨眼便被前方的兩位掌門殺掉六七人,其他人嚇得四散而逃。
寧女俠道:“在這岔道上設陷阱,看來是想將我們直朝城西逼。”
“沒錯,”儀清道,“官亭之前就有魔教人馬,今日既然有假僧人過來,定然也有其他人前去報信。”
“魔教已知道我們來了。”
趙榮朝她投去善意的目光。
恆山派定閒師太是靠得住的,若非她派弟子前來傳信,恐怕兩派要吃一個悶虧。
這廬州城可不缺魔教高手。
逍遙津地處廬州城東北,大家上了小道,一路飛奔直至夜幕降臨。
晚間吃了一點乾糧,在路邊的小河打點水喝。
之後披星戴月,馬不停蹄。
一直到子時,幾匹馬跑不動了,大家纔在路邊歇腳。
輪流守夜,靠在大樹上睡了兩個時辰。
天微明,星光點點,一行人沒提起速度,又走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到了廬州城北。
離城半里,見人煙稀少,莫大先生與嶽掌門先行一步登上城牆,朝裡面張望。
沒多時便在城牆上打信號,讓他們一道入城。
“那逍遙津連着渡口,水窪遍地,地形複雜,從城東去是最近的。”
“丁師叔便將臨時駐地安排在北邊,免得全入魔教視野。”
“嗯。”
“師侄帶路,我們先去與各派會合。”
“好!”
進了城,大家都放慢馬速。
雖是大清早,廬州城內依然熱鬧,寬闊的街道兩邊商鋪林立。
有的店鋪已經在做生意,有的正在撤門板開店。
一些店主一覺醒來,發現門板被人拆走了,大驚失色去檢查貨物,卻發現貨物沒丟。
定是有江湖人受傷,將他的門板借去一用。
路上行人走來走去,時而有人步入琳琅滿目的貨鋪,與店主用“第一單生意”的話頭來討價還價。
沿街的叫賣聲越來越響,野貓嚇得逃到暗巷,賣狗皮膏藥的人也吆喝喊了起來。
這般煙火市井氣,倒是讓一直趕路的衆人鬆了些心神。
若是城內大亂的話,絕不是這番光景。
就連儀清都鬆了口氣。
賣早間吃食的鋪子,早早開了門。
趙榮快步跑到前方,與做吃食的師傅打聽一番,問起一些江湖事。
“小少年,小老兒可不通曉什麼江湖事,哪裡知道什麼魔教正道的。”
“只要沒嚥氣,我這營生便每日照做。”
“拿刀拿劍的江湖人小老兒一點不怕,他們若殺我,死了也自在,小老兒只怕那些小吏。”
他皺巴巴的臉上露出一絲嘲弄笑容。
趙榮道了聲謝,轉而問:“包子熟了嗎?”
那老頭來了精神:“自然熟了。”
向大年從後面追來,朝屜籠裡面指了指,“這些,這些,都要了。”
見他掏出銀子,老頭連喊:“兩位大俠稍等!”
既然不用等候,便買了不少豆腐包子,叫大夥兒都吃了口熱乎的。
儀清領路,大家邊走邊吃。
這廬州城大得很,走過了四五條長長的街巷,纔跟着儀清拐入兩棵榕樹垂拱的巷道中。
畢竟在廬州分舵的眼皮底下,就該選一些隱蔽之所。
巷子很深,周圍被綠蔭覆蓋,晨光都透不下來。
走着走着,衆人都聳了聳鼻子。
向大年問:“什麼味道?”
“是血腥味?”
衆人仔細一辨,血腥味與清晨草木味道混雜在一起,變成了一股怪味。
可還是能將血腥味聞出來。
兩派人馬面色微變,方纔鬆下來的神經又緊繃起來。
“師侄,駐地在哪?”
“前就在前面!”
儀清雖然着急,但也冷靜沒朝巷子深處衝,“那幾間院子便是。”
“沒聽到聲音。”莫大先生道。
嶽掌門謹慎點頭:“我也沒聽到。”
“不好,血腥味越來越濃!”
寧女俠帶頭,衆人已經衝了進去。
十幾道身影連續衝入院中,眼前的景象,叫衆人齊齊駭然!
四五間院子裡
屍體滿地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