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賬會賬!”
少莊主將一錠銀子瀟灑地拋給桑老頭,“不用找了,我請客,包括那些並非與我一道的人。”
“我聞泰第一次來衡陽,心情不錯。”
“衡山腳下也當響起我奔雷手的名號,而不是子虛烏有的少年高手,我會親手將長瑞鏢局的謊言戳破。”
他相當自負,手法更快,不知道從哪裡又摸出一錠銀子。
這錠銀子沒放在桌上,不算茶錢,直接拋到了桑老頭手中,“老頭,你幫我辦一件事。”
“大爺,甚麼事是小老兒能效勞的。”
“多找幾個說書人,告訴他們桃江第一年輕高手奔雷手聞泰明日要去長瑞鏢局,會一會所謂的衡陽少年高手,哈哈哈。”
他大笑一聲,背後披風一振飛身上馬。
聞泰一握繮繩,那匹駿馬長嘶一聲高擡雙腿。
“嘿...奔雷手!”
正在他要走時,曲非煙又叫住了他。
“記得回來燒茶。”
桑老頭想把曲非煙拉進去,這女娃膽子太大了。
還有,別得罪財神爺啊。
少莊主沒生氣,“小姑娘,我不會來燒茶,但並不是我不守約定,你只在這裡等着,說書人會告訴你答案,不久他們就會講另外一個故事。”
“好。”曲非煙一臉期待。
三合門與鎮遠鏢局的人都見怪不怪,聞泰一直是這個性格。
自從將醴陵、寧鄉的虎狼雙盜滅掉後,這青年又打遍桃江年青一代,接下來可能會向名門大派進發。
一來聞泰的武藝得到衆人認可,二來嘛...就是給他父親面子。
只要不是太亂來,一路也就由着他。
長瑞鏢局憑空臆造,給他們潑髒水。
又故弄玄虛扯什麼少年高手。
雙管齊下,不過是爲了移花接木,掩蓋丟紅貨醜聞。
衆人心裡憋着火,聞泰想打頭陣,大夥兒只會叫好。
離開茶鋪尋店住下後,謹慎的封一霖又找人出去打聽。
發現黑衣人衝入鏢局確有其事。
至於黃河老祖一事...
有人說真,有人說假,還有人說是龍泉鑄劍山莊的人聯手乾的。
封一霖鑑定此事爲假。
如果真有那麼厲害的少年英才,爲何他們不知道?
“龍長旭果然狡詐,現在城內討論丟鏢一事的人少之又少。”
“他們的目的算是達到了。”
“哼哼,豈能讓他們如意。”
“再派人送拜帖,明日登門!”
“……”
秋天如水夜未央,天漢東西月色光。
這一晚碧空無雲,銀河東西橫亙,月光如銀。
趙榮夜深夢醒,打了好幾個噴嚏,不知道被誰唸叨着。
翌日,天還沒亮他就趕到鏢局。
龍長旭收到拜帖,三合門、鎮遠鏢局以及奔雷山莊的人很快就會登門。
鏢局上下已經做好準備。
巳時過半,鏢局大門外喧譁四起,許多人在外面看熱鬧。
“聿聿聿~~!”
一連串勒馬聲。
“可是三合門、鎮遠鏢局、奔雷山莊的朋友?”
“正是!”
儘管都打算亮招子,但衆目睽睽下還是做做樣子。
至少從表面上看,他們真的像是要去商量鄱陽湖丟鏢一事,並不是勢同水火。
聞泰率先跳下馬來,昂首闊步走在隊伍正前方。
鏢局正大門口,有兩位長得精壯的趟子手,手持一柄闊刀如門神般分列左右,他們站姿講究,中間只留一道人寬縫隙。
“請!”
聞泰一言不發,邁步從二人中間闖過,兩位趟子手在門內一步擠了上來,這聞泰看似體格比他們小,但猛一發力,雙肩震顫下,竟把兩條精壯漢子震開數步。
他用手背輕撣衣袖。
“在下舟車勞頓,肩膀痠痛,兩位上來給我揉肩,真是太客氣了。”
兩位趟子手眼底藏有一抹驚歎。
不愧是桃江年輕一代第一人,果然厲害。
他們的胸口還在發痛,沒去迴應聞泰的譏諷之言。
門外迎賓見狀,追上來又喊了一聲“請”!
北地的江湖朋友看到小勝一場,得意洋洋地跟在聞泰身後,但僅過一個院落,他們臉上輕鬆的表情就消失了。
鏢局的趟子手鏢師在院落兩邊巡邏,屋頂上還走動着江湖好手。
明晃晃的兵刃全部持在手中,刀刃向外,對着他們。
那刀磨得雪亮,直把陽光盡數反射在三合門衆人身上,周遭又是一道道兇狠冷厲的目光掃來,空氣中瀰漫着一層殺意。
畢竟是長瑞鏢局的地盤,若是這幫人不顧一切,他們三十餘人,今天沒幾個能走得出去。
北地諸位心頭忌憚。
但熟悉龍長旭的人都知道,這位總鏢頭不可能做魚死網破之事。
鏢局也是生意,全靠打殺是做不下去的。
不過陣勢擺在這裡,總是讓他們收斂一些。
進到中央會客廳。
因爲黑衣人的屎盆子扣在了三合門身上,長瑞自然不會擺席招待他們。
兩張座子,一疊碗。
八條板凳,一壺茶。
多一樣都沒有。
板凳坐不下,那就站着。茶水不夠,那就別喝。
上門找麻煩,主人家怎會給你好臉色。
北地這幫人早料有此場景,並不生氣。
封一霖大馬金刀坐在龍長旭對面,兩邊桌子隔着半丈寬的界線,猶如楚河漢界。
趙榮坐在不太起眼的柱子邊,目不轉睛地打量着三合門過來的人。
只見一個麥色皮膚、比丘蒙亭還小些的青年人拿起茶壺,給自己斟上一杯水。
面對長瑞百十來雙眼睛的注視,這年輕人竟一點不露怯。
嘩啦啦倒水聲響起。
聞泰拉長水線。
“龍總鏢頭的日子過得太清減,連茶水都是渣滓,看來生意大不如前啊。”
說話之人皮笑肉不笑,正是應天府鎮遠鏢局的鏢頭覃全禮。
“聽說總鏢頭在鄱陽湖丟了貨,正好與我們鎮遠鏢局之前的遭遇差不多,就尋思着兩家一起商議這事,好重新規劃一番應天府至徽州、饒州一帶的走鏢行當。”
長瑞這邊。
賀鏢頭冷呵一聲:“我看不止是饒州,鎮遠鏢局與三合門家大業大,恐怕連九江、臨江,乃至衡陽的鏢貨生意都想插手吧。”
覃全禮訕訕一笑,朝着坐在太師椅上的龍長旭拱手。
他換着法子迴應賀大任的話。
“都說和氣生財,鏢局上下那麼多人要吃飯,總是打打殺殺單是撫卹就得把生意敗了。往年我們在鏢貨生意上有點摩擦,這是正常的。”
“天下做生意的人,哪裡沒有摩擦呢?”
“如果總鏢頭深明大義,願意將九江、臨江與衡州府諸地的生意與我們鎮遠鏢局合作,不止這條鏢路暢行無阻,不會再出現鄱陽湖這樣的事件,再聯手往福州、泉州的生意也可做得。”
一直沒說話的龍長旭突然冷笑一聲:“好大的胃口,鎮遠鏢局想南下做生意沒人會攔着。”
“卻想將龍某經營數十年的湯湯水水全喝到肚子裡。”
“總鏢頭,何必如此領會?”覃全禮搖頭。
“哼!”
龍長旭一拍扶手,長瑞這邊所有人的眼神跟着凌厲起來。
“敢問覃鏢頭,前夜爲何派人殺我鏢局趟子手!”
沉默的封一霖登時否認:“此事與我等無關。”
覃全禮卻把手指向盧世來:“那我敢問龍總鏢頭,半年前我鎮遠鏢局的兄弟可是在臨江死於盧鏢頭的鷹爪功之下!”
“是你鎮遠鏢局先傷我鏢局三人在先,更何況那時我有留手,未曾留下致命傷。”
盧世來冷笑,“誰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哈哈哈!”
聞泰狂笑一聲,突然將手中茶杯摔翻到地上。
碎片過了界線,茶水更是濺射到對面的琵琶手谷明宗老爺子身上。
長瑞這邊的武林人大怒。
趙榮內心震驚。
這青年...脾氣真爆。
“扯來扯去,扯出個死無對證。”
“長瑞鏢局除了會朝我們身上潑髒水之外,也就會一些愚弄市井的把戲,如今只敢龜縮在這裡虛張聲勢,卻沒膽量應付鄱陽湖的匪人。”
“既然如此擔心...龍總鏢頭何不放棄北邊的生意?”
聞泰直戳龍長旭心窩,封一霖暗暗一笑。
但沒想到...
“聽說連衡山派弟子也死在了匪人手裡,龍總鏢頭也熟視無睹嗎?”
聞泰扎心扎得爽快,還要再扎。
可他點到這裡,一位暗中之人卻如何也藏不下去了。
一道沉穩腳步聲從門外踏來,龍長旭瞬間起身,把身下的太師椅讓了出來。
趙榮色變。
盧世來色變。
封一霖暗道糟糕。
“賴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