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我爲何活着……”
空蕩蕩的曠野中,除了崔遠鍾自己,一個人也沒有。空中響着沉重的聲音,象是夏日天際的悶雷,敲得崔遠鍾心發顫。崔遠鍾茫然四顧,視線所及,都是一片詭異變幻的色彩。
“我是在哪,我怎麼會在這兒?”
他疑惑不解地自問,但很快這問題又變成了“我是誰、我爲何活着”,象是與天空的那個聲音應和一般。
苦苦思索着這個問題,許久也沒有答案,崔遠鍾念頭一轉:“問老師吧,老師一定能替我解開這個難題……”
心中剛想到華閒之,華閒之就出現在他面前,望着緩慢走近的華閒之,崔遠鍾又驚又喜:“老師,老師!”
“遠鍾……”
華閒之的迴應讓崔遠鍾象是回到了十多年前,自己是一個無助的孩兒,華閒之出現在自己身前,他那寬厚的手掌撫mo在自己頭上時,自己的一切煩惱與難題都似乎解決了……
崔遠鍾閉上眼,等待着華閒之的手掌撫在自己的頭上,但是,那隻溼暖的手遲遲沒有伸過來,崔遠鍾睜開眼時,看到的是一個滿身是血的華閒之。
“遠鍾,我錯了……錯在沒有及早對你放手……”
華閒之的聲音很虛弱,這讓崔遠鍾心如刀割,他不知道爲何自己會如此悲痛,伸出手想去挽住華閒之,但眼前的一切突然疾速旋轉起來,華閒之也在這旋轉中破碎了。崔遠鍾驚怖地大叫着,猛然間坐了起來。
一個噩夢啊……
大口大口喘着氣,崔遠鍾在牀上呆呆坐了會兒,他再也睡不着,夢中所見還歷歷在目,讓他額頭冷汗不停地向外滲着。
他自然知道,華閒之最後的遺言是“錯了”二字,但究竟是什麼錯了,即使是跟隨華閒之多年的他也不明白。但在夢中,華閒之似乎是在說對他錯了……如果那真是華閒之在天之靈託夢給他……
混亂的思緒讓崔遠鍾無法安靜下來,他起牀用冷水衝了一遍身子,仍然覺得心浮氣躁,便一人坐在院子之中,仰望滿天星斗。
“怎麼,睡不着麼?”
身後傳來軒轅望的聲音,崔遠鍾回頭看了一眼,長長吐了一口氣。軒轅望在他身邊也坐了下來,仰望天上燦爛的羣星,默默無語。
兩人坐了會兒,崔遠鍾突然夢囈一般地說道:“阿望,我是誰,我爲何而活着?”
“你是誰,只有你自己知道……”軒轅望有些苦惱地搖了搖頭:“遠鍾,這個問題,你還沒想透麼?”
崔遠鍾沉默不語,白天裡軒轅望已經與他談過了,他回想自己這二十多年,確確實實真不清楚自己是爲誰而活着。早年年幼時不必提了,遇到華閒之後,自己就完全成了華閒之的附屬品,而華閒之去世之後,自己就混混噩噩不知該做什麼的好。
自己還真的沒有做過自己,不是別人的替代品,便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他不是笨人,也不是想不通傅苦禪那番話的含義,只不過二十年來形成的固定思維一朝被打破,讓他難以適應而已。
“我明白……只是傅劍宗這樣說我,我還是覺得……”崔遠鍾苦笑了一下,傅苦禪的用意或許是好的,是要指點他這個後輩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價值,而不是做別人的替代品,或者是單純爲他人而活着的可憐蟲。
但是,傅苦禪的方法確實讓他難以接受,不僅是他,任何一個心高氣傲的人都會受到這種方法的刺激吧。
“對了,阿望,我夢見老師了。”
崔遠鐘沒有再纏着這個話題,他提到自己開始做的夢上,軒轅望神色一動,他之所以這麼晚也沒有睡,原因是他同樣夢見了華閒之。
“老師最後說錯了……我也一直在想,老師到底是說什麼錯了,那個刺客刺殺錯了,還是其他什麼事情錯了。無論是什麼,那總是一件讓老師極爲遺憾的事情,我要找到這件事,將它解決掉,以告慰老師在天之靈。”
“遠鍾……”聽得他喃喃自語,軒轅望想說些勸解之話,但被崔遠鍾打斷了:“阿望,我知道,我這些想法,還是沒有自己,一心只有老師……但是,那樣怎麼樣,我就是喜歡這個樣子,那就夠了。我選的這條路,可不是老師幫我挑的,也不是別人逼我走的,是我自己選的,我就是我自己,我生來就是要爲老師做事!”
軒轅望沉默了,崔遠鍾說的倒並非完全沒有道理,他的道路,並不是華閒之完全指定的,至少現在華閒之已死,他完全可以走另一條路。但是,崔遠鍾仍然堅定地爲華閒之而戰,這正是他自己的選擇。
一味爲獨立而拋開與華閒之的關係,那樣的話崔遠鍾倒真的不是崔遠鍾了。
師兄弟兩人在星空下低聲談話,雖然他們相互看得不是很清楚,卻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對方。
“阿望,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事……你大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東方露出晨曦的時候,話題被轉到了軒轅望身上,對於崔遠鐘的推測,軒轅望點了點頭,想來想去,他終於決定將緋雨的事情告訴崔遠鍾。
這事情過於詭異,但華閒之與崔遠鍾早有所覺,因此崔遠鍾倒並不是很意外。依着他以往的脾氣,少不得在這件事情上與軒轅望玩笑幾句,但這一次他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大驚小怪地要見緋雨,這讓軒轅望少了許多尷尬。畢竟,沒經過緋雨的同意就把這事情告訴了崔遠鍾,軒轅望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安的。
“唔……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當聽軒轅望說到在路上遇到過一個年輕術士可能有關於緋雨的消息時,崔遠鍾纔多問了兩句,他在嘴中咀嚼了一下這句詩,突然道:“說來也巧,我與傅苦禪交談時,他也同我提起這句詩過,說趙冰翼如今在那個地方。”
軒轅望一直對這詩的寓意想不通,那術士用這句詩作線索,自然不是詩的本意了。想到這兒,軒轅望有些怪怨那個術士,好好的話不說得直接些,爲何要這樣拐彎抹角。
“不對,他是怎麼知道老師出事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了起來,是早起的柳孤寒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對柳孤寒的偷聽有些不滿,但軒轅望很快也把注意力集中到柳孤寒提出的問題上來,那個年輕術士是怎麼知道華閒之出事了!
當時距離華閒之遇刺不久,那術士快馬疾奔,才能在得知華閒之出事之後,於那麼短的時間內在路上遇着軒轅望。而當時華閒之遇刺的消息被封鎖,京城的普通百姓雖然知道出事,卻不可能知道是華閒之遇刺!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刺殺者的同謀將這事情告訴了那個術士,甚至於有可能那個術士本來就是刺殺者同黨!在段元喜那兒得不到與刺殺者相當的消息,但在這件事情上卻又有了線索!
“啊!”猛然間又想起一件事情,軒轅望的臉色突然變了,他一直在爲華閒之的身後之事還有緋雨的事情操心,近來又被崔遠鍾弄得焦頭爛額,所以纔沒有將這幾件事聯繫在一起。但柳孤寒的話提醒了他,讓他覺得自己找着了什麼。
“陛下曾說過,董千野的屍體是在一所宅院裡發現的,那所宅院屬於趙恆,哦,這個趙恆,便是趙冰翼的父親。”看到華閒之與柳孤寒都盯着自己,軒轅望臉色有些難看,他緩緩地說道:“那術士說的與傅苦禪說的是同一句詩,而且都是指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那術士與傅苦禪極有可能認識,甚至是同黨。”
“如果那樣,那傅苦禪便與老師遇刺的事情有關了……傅苦禪!”崔遠鍾咬牙切齒,但片刻後他又斷然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傅苦禪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軒轅望有些讚賞地看着他,現在他完全相信崔遠鍾已經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了那個困擾他的問題,他對傅苦禪的看法,證明他沒有被仇恨迷失了智慧。
“你們想的還不夠多,記得麼,老師曾在奪回傳國玉璽時見到過一個年輕術士……”柳孤寒沒有理會崔遠鐘的話,他狹長的眼睛閃爍着:“我在先來京城時遇上一羣神秘的武學高手,遠鍾在劍聖戰時曾經聽到一件武學高手策劃的陰謀……我總覺得,天下看似已定,但那羣神秘的武學高手仍然在活動。”
事情到這裡,他們隱隱已經推測出那股神秘勢力的真相了。以傅苦禪爲首的一羣武學高手和鉅富豪商結合起來,想要乘亂世做一番事情,或者乾脆想取大餘國而代之——如果是這樣,那麼董千野策劃刺殺華閒之的事也就不難解釋了,不僅僅是因爲他恨華閒之,更是想除去可能阻礙他們一個大敵。
他們必然可以看出,華閒之是如今大餘國皇帝的謀主,除去華閒之,大餘國皇帝一則會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智囊,更重要的是,從皇帝陛下對華閒之的態度上,他們不難明白,華閒之不僅判演着謀主的角色,更是在關鍵之時唯一能讓皇帝保持冷靜、不完全被勝利與權勢衝昏頭腦的人。沒有了華閒之,皇帝在出昏招時,便沒有人能提醒他、糾正他了。
若是如此,傅苦禪與華閒之的約戰就極有可能是一個幌子,誰也不會相信,傅苦禪才與華閒之約戰,就派人去刺殺他……
雖然崔遠鍾與軒轅望對柳孤寒的推測還有不同意的地方,比如說他們決不認同柳孤寒對傅苦禪的看法,但他們也不得不承認柳孤寒的推測比較有道理。他們並不知道,他們的推測結果是對的,但推測的過程卻只是一個巧合,一個由董千野這小人的妄行帶來的巧合。董千野在成功地暗殺了華閒之的同時,也將自己主公暴露了出來。
“我們怎麼辦?”
崔遠鍾與柳孤寒都在看着軒轅望,雖然沒有說什麼,但他們兩人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表露出了疑問。
軒轅望心中好難決斷,事情到這樣,與他的想法已經有相當的距離,而且這事情極有可能將掌握了緋雨秘密的那術士捲進來,這讓他不得不三思。
最重要的是,這一切只是他們憑藉一些蛛絲螞跡做出的推斷,他們手中沒有什麼有力的證據。當然,僅憑這些猜疑已經足夠了,他們若是將這猜疑告知泰武帝,那麼傅苦禪便立刻要面對成百上千裝備了魔石之槍的士兵了。
“等一下!”看到軒轅望終於要做出艱難地抉擇,崔遠鍾突然說道:“這事先不要對旁人說起……我要再去找那傅苦禪!”
“不可以!”軒轅望起身斷然反對:“如果我們推測是真,你以爲傅苦禪還會放過你麼?”
崔遠鍾瞪着他,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阿望,無論如何,我們都是劍士,劍士的事情,有劍士的解決之道。”
他的話讓軒轅望呆住了,這一刻他滿是自信,也滿是一個劍士的尊嚴。對於他們這樣的劍士而言,生命可以不要,劍士的尊嚴卻必須有。
蠕動了一下脣,軒轅望沒有多說什麼,確實,劍士的事情,必須用劍士的手段來解決。即使傅苦禪沒有使用劍士的手段,但是,在拿到確實的證據之前,他們對等傅苦禪,還是應當以劍士的方式纔對。
“你不該讓他走的……”
望着崔遠鍾離開,柳孤寒慢慢說道,軒轅望苦笑了一下:“你不是也沒有阻攔他麼?”
兩人啞然相視,在這樣的時代裡,能夠藉助強大的官府之力,能夠使用魔石那可怕的能量,他們卻還用劍士的手段解決問題,他們究竟是愚蠢,還是固執?
或許,二者皆有之吧,因爲他們是一羣熱愛劍並願爲劍獻上自己生命的人嘛。
仍然是那座小廟,舊地重遊,崔遠鍾卻沒有了上次來的那種沉重心情。
他每一步都走得極爲舒展,而且,越走越輕鬆,最後他的步子與周圍的花草灌木相合,有一種天簌一般的韻律。
當他走進廟門的那一剎那,他似乎與這座廟都融爲一體,他雙眸堅定自信,顯然已經拿定了某種主意。
“你來了。”
當他見到傅苦禪時,傅苦禪正單手提劍,隨意地站在一叢花木之旁。大約是剛剛晨起的緣故,他一頭灰白的頭髮尚未梳洗,就那樣垂在肩下。雖然他是背對着崔遠鍾,崔遠鍾卻也不覺得他無禮,他淡然一笑:“傅劍宗,又來打擾了。”
傅苦禪輕輕振了一下手中的劍,劍從他身前花木上閃過,花木卻動都未動。他一劍又一劍地刺出去,動作越來越快,最後竟然象旋風一樣讓人看不清楚,但那些嬌弱的花木在他的鋒芒之下卻毫無所動。崔遠鍾默然看了會兒,忽然笑道:“傅劍宗好雅興啊。”
他一腔激憤而來,到這時卻已經完全平靜,似乎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傅苦禪終於轉過身,眼神頗爲讚賞:“好。”
他自然是在讚賞崔遠鐘的變化了,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崔遠鍾,目光清朗,神情自信,不再是前幾次向他挑戰時那副模樣。一夜之間,他似乎換了一個人。
傅苦禪讚賞之餘,心中也暗暗增了幾分對華閒之的敬意,能教出這樣的弟子,華閒之除了自身劍技高明外,還是一個好的劍技師範啊。
“來吧。”緩緩向前走了幾步,現在的崔遠鍾倒是值得自己對他出劍的,因此傅苦禪沒有再說什麼廢話,而是直截了當地向崔遠鍾道。
出乎他意料,抱着雙臂的崔遠鍾站在那兒沒有動,只是用異樣的眼光看着他:“傅劍宗,有件事情我想請教一下……”
傅苦禪心微微跳了跳,隱約中,他猜到崔遠鍾會問他什麼。
“我老師華閒之先生的遇刺,是否與傅劍宗有關。”
果然是這個問題!
傅苦禪不屑在這個問題上撒謊,華閒之的死不是他策劃的,但是,董千野卻是他們中的成員。如果說這件事情與自己毫無關係,傅苦禪覺得無法自圓其說。
因此,傅苦禪微微笑了一下,也沒有辯解:“你認爲與我有關,那便有關了。”
讓他意外的是,崔遠鍾只是看着他,並沒有憤怒或者失望,片刻後他說道:“我不相信傅劍宗參與了這卑鄙的勾當,但我希望傅劍宗告訴我那罪魁禍首在哪。”
傅苦禪輕輕振了振手中的劍:“來吧。”
崔遠鍾長長嘆了口氣,這個傅苦禪,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一昧地說“來吧”,自己這樣提劍來質問他,是不是真有些魯莽了?
“傅劍宗號稱三十年來第一劍,劍技笑傲天下……如果我能在傅劍宗劍下佔到便宜,那麼,傅劍宗能告訴我那個罪魁禍首麼?”
對於崔遠鐘的糾纏不放,傅苦禪突然間覺得也有些厭了,他輕輕筆了個手式:“若是你能勝我再說。”
刺耳的金屬磨擦聲打破了小廟裡的寧靜,崔遠鍾非常緩慢地拔出了劍。他凝視着傅苦禪,臨空虛劈了一劍:“劍道門下崔遠鍾,請傅劍宗賜教。”
他的聲音一落,肅殺的氣氛立刻籠罩了這座小廟的院子。兩人對視了會兒,傅苦禪淡淡說了一聲:“開始!”
崔遠鍾大步向前,他沒有急着出劍,而是將劍半舉起,斜指向傅苦禪的肩頭。他一步步迫近,傅苦禪卻如山嶽一般凝神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崔遠鍾自然清楚,自己每向前跨一步,給予對手的壓迫感就增大一倍,可當自己已經進入有效的攻擊範圍之中時,傅苦禪仍然不做任何反應,他給予的壓力,象是被吸納了一般,並沒有動搖傅苦禪的意志。
這位三十年來無敵於天下的劍宗,他象大海一樣,深不可測呵。
凝視着傅苦禪的眸子,崔遠鐘不得不感嘆,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傅苦禪都處於無懈可擊的狀態,他沒有任何防備的樣子,可是崔遠鍾卻找不到能夠攻擊的弱點,他也沒有任何進攻的樣子,但崔遠鍾卻能感覺到自己的每一處要害都被他關注着。
最讓崔遠鐘頭痛的是,自己一步步逼前原本是爲了給傅苦禪施加壓力,但現在傅苦禪不動如山,將那壓力完全反還給了他,爲了與這反還的壓力對抗,崔遠鐘不得不繼續向前施加更大的壓力,但這更大的壓力依然被反還回來。這惡性循環讓崔遠鍾騎虎難下,他明白傅苦禪這樣的絕世劍士,如果進攻那必然是石破天驚的一擊,只要自己在壓力面前稍有疏乎,那麼便有可能會橫屍當場。
在傅苦禪過去數百場鬥劍的紀錄中,當場殺死對手可不在少數……
劍士之間的對決,與兩軍陣前的搏殺一樣,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在氣勢上壓倒對手,攻心爲上,這是每一個劍士都懂的道理,當劍技達到一定程度之後,這些看似虛無的東西,卻往往能決定大戰的勝負。
“如果再這樣自己和自己耗下去,不等他動手,我便要先崩潰了……必須攻了!”
崔遠鐘沒有多少時間細想,事實上,他離華苦禪只有七步的距離了,因此,在邁出一步之後,他便做了決斷!
黃金之劍漾出一層光暈,突然間這層光暈擴展開,凌厲的劍氣讓這光暈象是膨脹起來的刺蝟。面對這個怪物,傅苦禪瞳孔微微一收縮,這是他唯一的表情變化。
“喀啦!”
刺耳的不象是金屬發出的聲音響起來,將漫空的金黃光暈一掃而空,崔遠鐘的攻擊應聲被破解。雖然有心理準備,崔遠鍾還是被嚇了一跳,他定神擺手,劍芒噴涌,象雙頭蛟龍一樣左奔右馳,化開傅苦禪的嘗試性反擊。
“好……”
傅苦禪低低嘯了一聲,他猛然向前邁出一步,臉上的愁苦之色已經蕩然無存,隨着他劍上光芒越來越亮,崔遠鍾一剎那間幾乎覺得,自己面對的是一座天上落下的神祗。
“這纔是傅苦禪!”
剎那間,這個念頭浮現在崔遠鐘的腦海之中,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去細細觀察對手神威了,傅苦禪暴風驟雨一般的攻擊已經撲卷而來!
“軒轅兄,傅劍宗與崔兄正在鬥劍!”
沈醉雲氣喘吁吁地來到軒轅望面前,臉上全是惶急之色,至少在表面上,他確實是極關心崔遠鐘的安危。
軒轅望沉默不語,沈醉雲大急道:“軒轅兄,你沒聽到麼,傅劍宗與崔兄正在鬥劍!”
“我知道……”軒轅望嘆了口氣,崔遠鍾一意要用劍士的方法解決問題,他與柳孤寒對此也沒有什麼異議,如果他們出現在崔遠鍾與傅苦禪的決鬥場,或許會干擾崔遠鐘的正常發揮,與其這樣,不如呆在家中等待結果的好。
“可是……可是……”
沒有想到軒轅望是如此反應,這讓沈醉雲原先的打算完落了空。他對此事推波助瀾,爲的就是博得崔遠鍾與軒轅望的好感與信任,借他們兩之力接近泰武帝陛下,但如果崔遠鍾真因爲這事情死去,那麼軒轅望他們或許會遷怒於他,他的進身之階就算是完了……
急切之中,沈醉雲也顧不了許多,他吼道:“你可知道,傅苦禪可能會殺了崔遠鍾,他們連華閒之先生都殺了,難道說還怕殺了崔遠鍾麼?”
話間一落,整個世界都寂靜起來。對於軒轅望而言,傅苦禪可能捲入華閒之遇刺一事,只是他們的猜測,而且是今天凌晨他們的猜測,但現在沈醉雲卻說了出來。
“你說什麼?”
軒轅望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問道,這讓沈醉雲突然間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這事怎麼能說出來……但是,如今已經說出了,也抵賴不得了,一不做二不休,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無數念頭浮上沈醉雲心間,有惶恐,有慚愧,有悔恨,但更多的是爲自己辯解。他瞪着軒轅望許久,終於一咬牙,傅劍宗沒有收自己入門,這事情也不讓自己參預,自己只是隱約聽到了一些消息,再將這些蛛絲馬跡聯繫起來才知道這一切的。既然如此,自己就沒有爲他保密的必要,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呵!
“傅苦禪很早便與趙恆有交往,趙恆別有異志,招攬了不少武學之人……”沈醉雲終於開口了,他開始時說得慢,說一句還要思考會兒,但後來就越說越快,終於說到華閒之遇刺之事了:“傅苦禪雖然無意刺殺華先生,但那董千野卻與他們是一黨,我偶然間聽到傅苦禪與趙恆說起董千野讓人刺殺了華先生之事!”
“果然如此……”軒轅望臉色蒼白,自己的猜想被證實了,沈醉雲所說的“偶然間聽到”那是絕無可能的,一定是他有意偷聽才能聽到這麼絕密的事情,他爲何要故意偷聽傅苦禪與趙恆的談話呢?
直覺告訴軒轅望這背後還有一個問題,軒轅望定了定神,崔遠鐘的事情並不急,沈醉雲的話反而證明了,傅苦禪的本意是與華閒之來一場正式的鬥劍,他的想法與崔遠鍾軒轅望是不謀而合的,就是用劍士的方法解決劍士的問題。
“沈兄,你實話實說,你是想從傅劍宗那聽到什麼?”
這個時候,也由不得沈醉雲不說了,他算計來算計去,總是以己度人,以爲軒轅望他們會採用更強有力的方式來解決傅苦禪,卻沒有想到他們會單純地以劍士的立場來解決問題。
“我只是想知道趙冰翼的下落而已……”沈醉雲稍稍猶豫了一下:“趙冰翼去了天萊山劍宮,就是那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天萊山劍宮。”
原來如此……
疑團都被解開了,原來那個術士來自於天萊山劍宮,雖然軒轅望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但從沈醉雲的表情來看,那兒應是極了不起的所在。
“多謝沈兄了……”
看着沈醉雲緊張的表情,軒轅望心中升起一股厭惡與輕蔑,但他嘴巴上卻很客氣,他已經看透了沈醉雲其人,這是個地地道道的小人,他接近自己甚至於出賣了傅苦禪定然別有所圖。
這事可以先放在一邊,現在無論如何,先去那廟邊上等着,隨時準備接應崔遠鍾吧。
想到這裡,軒轅望叫來了柳孤寒,他特意留了心眼沒有驚動石鐵山,就怕他沉不住氣反而驚擾了崔遠鍾。三人趕到那個小廟附近後,遠遠地便下了馬車,聽到裡面劍嘯破空聲尖銳刺耳,三人都是心神一凝。
沈醉雲沒有想到,崔遠鍾與傅苦禪的交手竟然能持續到現在,他以爲崔遠鍾也就是比自己略強上一分半分而已,但聽裡面的動靜,崔遠鐘不但沒有落敗,而且還有守有攻。
“難道說……我以前看到的,並不是崔遠鐘的真正實力?”
沈醉雲越發地不理解劍道弟子了,他卻不知道,劍道弟子是那種越挫越勇遇強更強的人,劍技到了他們這個地步,能發揮幾分水準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於對手,如果對手高強的話,劍道弟子也往往能超出水準發揮自己的實力。
現在崔遠鍾與傅苦禪的激鬥便是如此,他們酣戰半天,開始時傅苦禪還是有所保留,打到現在傅苦禪已經將自己滄海月明之劍發揮得淋漓盡致,而崔遠鍾雖然攻少守多,卻也不是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這種局面漸漸點燃了傅苦禪冷寂已久的好勝之心,這個少年以不到自己一半的年紀,竟然能與自己對抗如此之久,難道說歲月無情,自己終究還是老了麼?
不,自己還沒老,自己的身法依舊靈活,動手仍然敏捷,精力還是充沛,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智慧並未衰退!
劍士最重要的,不是力,不是技,而是智!
激鬥中,崔遠鍾突然發覺傅苦禪劍光盪漾開來,象是一波汪洋,他的身軀緩緩升起,踏在這劍波之上,象是踏着一葉輕舟漂流在海上一般。崔遠鍾心神一凜,知道這位名震天下三十年的劍宗要施展絕技了,他突然將左手也握在劍柄之上,擺出了雙手劍的架式。
“這將是最後一決。”
崔遠鍾看着踏在劍波上的傅苦禪光芒四射,心中本能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