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瞧他們鬥,瞧出什麼了沒有?”
自從正式傳授軒轅望劍技以來,董千野便安排軒轅望獨自一人住在內院,等閒情況下不許他外出,也不許旁人來找他,美名其曰讓他“專心練劍”。軒轅望也不是那種愛湊熱鬧的人,因爲這樣的安排也讓緋雨有更多時間能從劍中出來,軒轅望心中隱隱還有些巴不得如此。在與董千野夜練之後,軒轅望回到自己屋中,再接受緋雨的加練。或許是因爲今日見了一場精彩比斗的緣故,緋雨不但將那神奇一式的些小變化詳加指點,還另外教了軒轅望一式。
“嗯……”或者是因爲沒有實際形體的緣故,緋雨在軒轅望眼中總是朦朦朧朧看不真切,她正斜倚在軒轅望的牀上,若有所思,聽到軒轅望問起,輕輕嗯了聲。
軒轅望等了會兒,見她仍不說話,不由關切地問道:“緋雨,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呵呵……”緋雨低聲笑了起來,“笨,我沒有身體,怎麼會不舒服。只不過這一次見着董千野與章日升兩人出手,我似乎又想起了些什麼。”
她嘴中在說笑,但講到自己沒有身體時,隱隱還是有線苦澀的味道。軒轅望聽到她沒事,微微鬆了口氣,笑着道:“是,是,我可真笨呢。”
“阿望,我爲什麼會呆在劍裡?”緋雨擡起頭來,軒轅望每次瞧她,都覺得似乎有團霧將她罩住,但今日在那梯子上,自己又似乎感覺能觸着她。二人各有心事,一時間都不說話,軒轅望的小屋內陷入沉默之中。
軒轅望覺得這沉默讓他十分尷尬,便問道:“緋雨,你說那施卓然是怎麼學到那一劍式的?”
“哼,那個鬼頭鬼腦的傢伙,一定是每晚你同你師父一起琢磨那一式時被他偷看到了。那劍室空蕩蕩的,他竟然也能躲起來,做賊的功夫倒不差呢。”緋雨撇着嘴嘲笑道。
“那讓他學去了這一式,會不會有問題?”
“嘻嘻,我正在想呢。”緋雨似乎想着什麼,笑聲變得很調皮,軒轅望心中突地一下,知道她定然又是要捉弄人了,而能給她捉弄的對象,似乎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但軒轅望想到這兒,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有一種歡愉自他心中升起。他只盼這一生一世,緋雨都在捉弄自己,這一生一世,緋雨都只捉弄自己一人。
“阿望,你覺得施卓然施那一劍式時,動作對不對?”
聽出緋雨是在考較自己了,軒轅望拼命回想當時的情形,過了會道:“不對,那一式手臂與手腕共有九個變化,施卓然僅完成了三個。”
“正是,那一劍式,施卓然學的並不到家,夾在他玉劍門劍式中突然施展出來,足以讓對手措手不及。”緋雨道:“可是若遇上你與董千野兩個熟釋這一劍式變化者,你猜他會如何?”
“若是遇着我,他用不着施這一劍式便可取勝了,若是遇着師父,他這一劍式何時用,他何時便會敗。”
“阿望你太小瞧自己了,施卓然雖是一個劍匠,我瞧他這個劍匠來得比較勉強。那一式九個變化中,他只知道三個,董千野知道七個,惟有你才知道九個,他們二人若是在你手中用出那一劍,只怕都會輸得很難看,呵呵。”
聽到緋雨笑得越來越得意,軒轅望心中她已經想到一個捉弄人的主意,也不禁笑了起來:“師父如何會與我動手?”
“阿望,你覺得施卓然這人如何?”緋雨笑而不答,反而岔開了話題。
“人品卑劣,少廉寡恥。”在不太罵人的軒轅望嘴中吐出這八個字,緋雨明白軒轅望也是打心眼中厭惡那個施卓然,她心中偷偷一樂,又道:“阿望,他人品如此之差,卻偷學去我們的劍技,你說他會不會以此去爲非作歹?”
軒轅望一驚,他明白那一劍式夾在玉劍門劍技中突然施展出來的威力,若是施卓然真的以這一劍式去做壞事,那他心中無論如何也不好受。他想了會兒,道:“不成,不成,不能讓他用我們的劍式做壞事,明日裡我就請師父派人去尋他。”
“笨,天下如此之大,你到哪去尋他,還不如等他自己送上門來呢。”緋雨道。
“他明知師父不會放過他,怎麼可能送上門來?”軒轅望有些不服氣,“除非……啊,我明白了,你是說英雄會!”
“正是啊,我們笨阿望倒也聰明瞭一回嘛。”緋雨輕笑着,“阿望,要讓施卓然不能用那一劍式做壞事,你就必須在英雄會那個他無法脫身的時侯擊敗他,讓他永不能用劍。”
“我?我不成吧,還是要師父出馬才行。”
“你怎麼這樣沒志氣!”緋雨嗔道,“你心裡難道不想在英雄會上成名麼?你難道不想親手解決自己惹出的麻煩麼?”
緋雨突然發怒,讓軒轅望心一凜。他自幼孤苦,對自己總是缺乏信心,遇事也難免有些畏縮,緋雨的嗔怪讓他胸口一熱,但旋即又冷了下來,道:“我確實是不行啊。”
緋雨站了起來,一聲不吭向外走去。軒轅望奇道:“你去哪兒?”
“去哪兒都好,總比同你這樣要死不活的呆子在一起強!”緋雨吐出這麼一句,便推開了門。軒轅望心急如焚,也顧不得方纔緋雨是罵自己,快步追來伸手想去握住緋雨的手。但他的手從緋雨衣袖中穿過,什麼也沒有抓到。
“緋雨,緋雨!”軒轅望叫了起來,“我聽你的就是,你別走啊!”
緋雨原本只是作勢嚇嚇他,但聽得他這樣說,心中反而真的生起氣來,她知道軒轅望習劍天份極佳,但卻自信不足,在一般比試中倒還罷了,若是遇到真正的對手,只怕這將是他致命之傷。因此平日裡雖然總說軒轅望“笨”,實際上卻是鼓勵的多稱讚的多,但軒轅望自己卻總也意識不到這一點,這讓緋雨着實失望。
“阿望,你要記着,你是男人,不要說什麼‘聽你的就是’這類沒主見的話。”她慢慢道:“阿望,你好自爲之,若是咱們緣份未盡,還有再見之日。”
軒轅望聽她開始一句緩了下來,還以爲她回心轉意,但她緊跟着一句,就直接將軒轅望打入冰窟之中。軒轅望跑到門口,再次想去挽住緋雨,但緋雨的身形輕輕飄了起來,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軒轅望奔到院中,極目四望,黑夜冰冷蒼涼,天空中沒有一絲光線,緋雨早已不知消失在哪裡,夜色茫茫,萬籟俱靜,只有一個孤伶伶的他站在這無邊的黑暗中。
軒轅望發了半晌呆,他不明白,爲何方纔二人還是好好的,片刻間就如此。他不明白,爲何自己方纔心中還巴不得緋雨永遠不離開自己,永遠捉弄自己,轉眼功夫就將緋雨氣跑了。
“只是捉弄我……只是捉弄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他口中喃喃,“緋雨……快出來啊……”
但他心中明白,緋雨是真的離開了。一絲冷意落在他鼻尖之上,寒氣沁骨,軒轅望擡起頭來,撲撲朔朔迷迷離離沸沸揚揚,今年的第一場大雪不期而至了。
“緋雨!”他仰天狂呼,心中無限悲涼,那父母離開自己時的感覺,竟然又在他心中升起。
“怎麼回事!”董千野的聲音讓軒轅望略略有些清醒,他方纔的狂呼,將剛剛入睡的人們紛紛驚醒過來。董千野聽出是他的聲音,抓起衣裳提劍出來。他身爲八臂劍門掌門,手上動作自然奇快無比,這一瞬間他便穿好了衣裳。他們二人住處隔着堵院強,董千野縱身正要從牆上躍過去,凌空之時,他“咦”了聲,手中劍脫鞘而出,直揮向圍牆死角處。
“錚!”那個死角處竟然躍出個人影,也不吭聲便揮劍擋住了董千野的攻擊。董千野喝道:“有賊!”手中劍卻一式緊過一式,瞧眼之間便攻出十餘劍。那人卻也不弱,不但一一隔開了董千野的猛攻,還乘機反擊過來。
董千野感覺到對手劍上傳來的壓力是他以往很少遇過的,他心中一凜,有這樣強的劍技,只怕不是一般的小偷。他運足力揮舞長劍,劍上寒意逼人,與那人在黑暗中激動。
董千野一運足力,那人就不得不也拿出真本領來,那人的劍在黑暗中發出暗紅的光芒,再加上劍上傳來的熱氣,董千野立刻明白他是誰了。
“章日升,你堂堂劍師,怎麼也做起小賊來了!”他腦中念頭一轉,急攻兩劍將對方迫退了一步後便收住劍,冷笑着問道。
“哼!”章日升白天沒追上施卓然,想到施卓然說的董千野門下叫軒轅望的徒弟纔是那劍式的真正主人,於是乘夜想來窺探,剛剛摸到董千野住處,卻不料一個小子在院子裡發瘋般大叫起來,將董千野驚動了。他心中暗暗叫了聲倒楣,如今見董千野已經認出他了,他哼了聲便縱身離開。董千野見是他,立刻就明白他來的目的,心中掛念軒轅望,對章日升劍技也有幾分顧忌,因此見好就收,起身躍過圍牆。
圍牆這邊軒轅望聽到董千野的聲音已經是怔了怔,正在想如何對董千野解釋,卻不料董千野那邊先叮叮噹噹打了起來,他聽到董千野叫章日升的名字,心中一動,倒想到個瞞過去的理由。
“望兒,怎麼了?”董千野提劍過來,見軒轅望衣衫整齊站在院中,便問道。
“方纔徒兒出來小解,發覺有個黑影在牆頭晃了下,以爲是賊,所以大叫了起來。”聽到聲音跑來的人越來越多,軒轅望低聲解釋道。
“是章日升這老賊。”董千野哈哈一笑,他撞破章日升的意圖,心中非常得意,只道方纔軒轅望叫的什麼飛雨飛雪的,是一時驚惶而亂叫。他拍了拍軒轅望的肩,道:“你這小解可來得及時,要不沒準就被章日升那老賊從牀上偷走了。望兒,我看那章日升定是爲你而來,今夜你與我睡在一屋。”
軒轅望心中沮喪,若是與董千野同屋,緋雨更不會出現了。但見董千野態度極堅決,不由他拒絕,也只好同意了。
這一夜,軒轅望輾軒反側,無法入眠。雖然他從未看清過緋雨,但緋雨的音容笑貌卻總能在他腦中浮起。他心中反覆琢磨,自己究竟是哪兒惹得緋雨不快,讓她執意要離開。
“沒有自信,沒有主見……”他心中慢慢低語,緋雨與他爭執,完全是因爲他這兩個缺陷所致。想來想去,他心中一動:“若是我改了這兩個毛病,緋雨會不會回來?”
“一定會的!緋雨走時說了,若是有緣還能再見的,只要我改了這些毛病,好好練劍,緋雨一定會回來的!”
但如何改了這些毛病呢,他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好的辦法。
“望兒,你有心事?”
睡在另一張牀上的董千野聽到他遲遲不能入睡,便低聲問道。
“師父,你覺得我習劍,究竟能不能大成?”
“你在想這個啊……”董千野聽了不禁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