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這樣下去,沒準會敗給這小子。”
呂長春心中暗想,軒轅望用的分明是八臂劍門的劍式,但每一式都似是而非,看上去幾乎無究無盡,若是讓他一昧攻擊下來,自己失去先機,難免會出現閃失。想到那時董千野的得意嘴臉,呂長春便覺是可忍孰不可忍。
“嘿!”他喝了聲,震開軒轅望的劍後,終於反擊刺出一劍。軒轅望碎步側身展臂提劍,一氣呵成,手中劍發出淡淡的光華,不但避開他這一式,而且立刻進入凌厲的反擊。呂長春劍身上挑,身形一挫,二人劍絞在一起,發出難聽的咯吱聲。
此刻軒轅望是越戰越有信心,奇招妙式層出不窮,呂長春被他劍式逼得施展不開,也起了爭勝之心,他手中劍式蘊含的力量越來越大,到後來他劍發出淡淡的金光,溫旭如春日的劍風不斷逼向軒轅望。
但軒轅望劍上的青芒相應地也漲了起來,在他迅捷的劍式之下,那青芒有如萬箭齊發般擊破呂長春的護身氣機,雖然不能對他造成實際傷害,卻也讓呂長春覺得不適。兩人身上的衣裳被劍氣絞動,都露出不少口子。
董千野看了半晌,心中估計軒轅望力氣已衰,呂長春很快便會轉入反擊,鼓掌笑道:“停,停,好了!”
軒轅望身體倒縱出去,停劍行禮,他雖然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精神上卻愈見亢奮。呂長春稀疏的鬍鬚無風自動,頭上也是熱汽騰騰,不滿地道:“停什麼?”
“望兒,你連攻七十一式,佔盡上風,就不必趕盡殺絕,放過這老小子一回吧。”董千野故意不看呂長春臉上的神情,對軒轅望道,似乎軒轅望真的遠勝過呂長春。果然,呂長春氣得吹鬍子瞪眼:“董千野你這不要臉皮的,說放過誰一回?”
“嘿嘿,呂大劍匠,我這拜師不過兩個多月的徒弟,方纔連攻七十一式你無法還手,是也不是?”
呂長春扯着鬍鬚沒有作聲,董千野又道:“方纔他佔盡上風,讓你無機可乘,是也不是?”
呂長春臉色發白,董千野說的確是事實。董千野又道:“我徒弟方纔還與人激鬥一場,現在已戰你這劍匠,讓你無還手之力,是也不是?”
軒轅望自己臉上通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大戰一場後造成的,低低叫了聲:“師父!”但董千野卻不理他,又道:“我徒弟年輕力壯,你年老體衰,我愛惜你英雄一世,不願讓我徒弟再戰下去,壞了你的名聲,呂長春,你以爲被一個比你年輕三十歲的孩子擊敗很光榮啊?”
“你……你!”雖然呂長春有把握再拖上一會兒乘軒轅望氣力衰減時一舉反擊得手,但那畢竟不曾發生,而他被軒轅望的快劍逼得無法還手卻是事實,他指着董千野怒吼了幾聲,道:“董千野,來,你同我比一場!”
董千野嘿嘿道:“連我教了兩個月的徒弟都打不過,還同我鬥?得了,你又不管我午飯,我還得回去吃飯,望兒,向你呂世叔告辭!”
“哼,一餐飯我呂某人還請得起,就怕你從來不曾吃過這樣豐盛的宴席而撐死!”呂長春大喝道:“管家,吩咐廚裡準備一席盛宴!”
“不必,不必,哈哈哈,望兒,你可知道這全是你的面子,爲師有二十年不曾吃到這老小子的飯了,可惜咱師徒還得回去,姑且記下吧!”董千野也不待呂長春多言,一把拖過軒轅望便離開,留下呂長春在劍室中生悶氣。
崔遠鍾自藥鋪裡稱了藥材,用藥碾子碾成碎粉,濃烈的藥香味飄浮在院子裡。
“今天又聽到了什麼消息?”
華先生查覺到崔遠鍾若有所思的神態,平靜地問。
“又是那個叫軒轅望的,自從十餘天前他擊敗了無極劍門的王修與純陽劍門的呂長春,每隔一日便去尋人挑戰,今天猴形劍門的查玉寶也敗在他手中了。”
“哦。”對於這樣的消息,華先生並不太放在心上,隨着英雄會日益臨近,各劍門劍手相互挑戰之風漸起,但這幾日,可能是爲了避免意外受傷的緣故,這樣的對戰已少了許多,只有劍癡鳳羽與新近冒出頭的這個軒轅望,還在不斷惹事生非。在華先生內心深處,並不十分厭惡少年人的這種喧譁,他只是有些奇怪,自己這個弟子爲何不關心鳳羽,而關注這個叫軒轅望的。
“這個軒轅望,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嗎?”華先生問道。
“老師,上次太傅在的時侯,我曾對你說過有人擊敗了鳳羽,那人就叫軒轅望。”
華先生濃黑的眉頭皺了皺,他聽說軒轅望是董千野的弟子,作爲東都城劍師中的一員,董千野雖然不是十分出色,能教出擊敗劍匠的弟子倒不讓他如何吃驚,但能夠輕鬆擊敗鳳羽,則讓他心中起了好奇。
“十二品以上的少年?”華先生慢慢啜了口茶,想起上次自己估計的軒轅望的劍藝品級,過了會兒,他微微笑了。
“老師笑什麼,我纔不怕他呢,我黃金之劍在手,除了老師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看到捧着茶的老師臉上那絲笑意,崔遠鐘有些誤解。
“嗯,我明白。”華先生停了一會兒,“遠鍾,我只是羨慕你罷了。”
“羨慕我,我有什麼好羨慕的?”崔遠鍾臉紅了紅,奇怪地問道。
“遠鍾,我羨慕你,將會有許多很好的對手,東都的鳳羽,京城的諸葛眠風、沈醉雲、趙冰翼,現在出現的軒轅望,還有那些隨時可能出現在你面前的現在還不知名的對手。”華先生慢慢地擡起臉,看着陰沉沉的天空,“遠鍾,人生之中,有的時侯沒有好的對手,比沒有好的朋友還要讓人覺得寂寞呵。”
“瞧你,同遠鍾說什麼寂寞不寂寞的。”一個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崔遠鐘的臉上一紅,飛快地擡起頭向聲音主人瞄了一眼。那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子,瘦弱纖細,有些蒼白的臉上飛起兩團淡淡的紅暈,盈盈的目光鎖在華先生臉上。她只比崔遠鍾大一兩歲左右,但說話的口氣似乎她是崔遠鐘的長輩一般。
“依素姑娘,外邊冷,你還是在屋裡吧。”華先生溫和地笑了:“你身體還未大好,染不得風寒。”
“閒之哥哥不必爲我擔心,我的身體我知道。”那女子妍妍走來,立在華先生身邊,柔和地一笑:“聽你們師徒講話,比什麼藥都對我身體有好處呢。”
崔遠鍾臉上又微微紅了一下,悶聲不響用力碾着藥粉。華先生揚了揚眉:“遠鍾,我們進屋吧,依素姑娘先請。”
“我方纔聽你說了一串名字,這些人是什麼人啊,怎麼會是遠鐘的對手?”與華先生並肩走進屋裡,依素柔聲問道。
“哦,那都是些年輕一代的劍藝好手。”
“我不懂劍藝,但我知道,閒之哥哥是這一代最出色的劍客,有幾個與我父親有往來的劍師劍匠,說到閒之哥哥的名字都不敢多說呢。”依素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朦朦朧朧有如夢幻。“有閒之哥哥這樣的老師,遠鍾應是下一代最厲害的吧。”
捧着藥碾跟進來的崔遠鍾臉上浮起了笑容,華閒之微微一笑,那些人哪是不敢提自己的名字,是不願提罷了。
“說起來,閒之哥哥還沒有一間象樣的劍室。”依素在靠近火爐的地方坐了下來,微微喘了口氣,仰起略顯清瘦的臉:“閒之哥哥,我能不能……”
“依素姑娘,過些時侯,我會離開東都一段時間。”華閒之岔開了話題,“我離開這段時間裡,你要按時吃藥,定時將身體情況寫信告訴我,天氣暖和時常在院裡活動,嗯,還有,不許同父親嘔氣。”
“知道啦。”依素嘆了聲,她順過華閒之的意思,不再繼續方纔的話題:“你剛剛說的那些年輕一代的高手,真的那麼厲害?”
“嗯,我去年在京都遊學,見過京都的那三個孩子,不在遠鍾之下。”華閒之搖了搖頭,“天下太大,有的是劍客奇材,我國之外,他國也有不世出的劍客,真想會一會他們。”
“藥好了。”崔遠鍾碾好藥,用乾淨的紙包起道。
“那麼,遠鍾替我送依素姑娘出去吧。”華閒之起身吩咐道。依素慢慢站了起來,深深看了華閒之一眼,默默隨在崔遠鐘身後出門。
“老師也真是,依素姑娘來看病也得親自上門。”崔遠鍾出了院子,低聲埋怨道。
“你不明白你老師的用心呵。”依素走的很慢,低低地道:“他醫術高明,卻願爲貧苦人家看病,如果去爲權貴上門診斷,必定會誤了平常人家的病人。”
“可依素姑娘不一樣啊。”崔遠鍾發自內心地道,“依素姑娘與別人不一樣!”
“你老師不能破例呵,破了規矩便會給人口實,有些規矩,你老師不會放在眼裡,但有些規矩,你老師寧願苦了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也要遵守下去。”說到這裡,依素的臉上浮起一層豔紅,在她蒼白的臉上,更顯得嬌媚。
崔遠鍾瞄了一眼,拼命移開眼光,他的臉上卻有些白了。
依素輕輕咳了聲,看着院牆上未曾掃去的雪,低低地道:“又是一年冬天了,明年冬天,我還能見着雪花麼?”
崔遠鍾脫口而出:“一定能見到的,老師一定能讓依素姑娘的病好起來的。”
“嗯。”依素慢慢綻開笑容:“我相信你老師。”
兩人來了院外,一頂轎子停在門邊上,依素上了轎子,就在轎伕起轎的那一剎那,她掀開轎簾,微笑着對崔遠鍾道:“遠鍾,一定要做個象你老師一樣,讓人相信的人!”
隨着依素的轎子走過一條街,崔遠鍾才站在街頭目送轎子離開。在這冰冷徹骨的隆冬裡,一股混雜着酸意與甜意的暖流,在少年的心中翻騰。他籠住手,在街頭站了一會兒,忽然微微一笑。
“軒轅望,快些回去吧,師父知道我領你溜出來,我會被打死的!”一個少年剛開始變聲的嗓音,讓崔遠鍾怔了一怔。
“軒轅望?軒轅望!”他的心中忽然就只剩下這個名字了,這個被老師評爲十二品以上的少年劍客,究竟會是什麼模樣!
他毫不遲疑,向那個地方跑了過去。雖然天寒地凍,但街頭行人絡繹不絕,崔遠鍾看着這些陌生的臉,每一個都象是那位軒轅望,每一個又都不是軒轅望。
“軒轅望,誰是軒轅望!”他大呼一聲,他這時的心情,只想找一個對手,痛痛快快地鬥上一場。他這時,似乎突然明白了老師所說“沒有一個好的對手比沒有一個好的朋友更讓人感到寂寞”。
但街頭的人們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他,他站在那好一會兒,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他有些沮喪地回過頭來,一步一步向華閒之的屋子走去。
“總有一天會遇到的,十二品的少年劍客?”他心中想,“我黃金之劍在手,是絕不會輸給任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