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國殤(上、下)

風輕輕拂動着枝葉,一隻好奇的黃鶯兒從遠處的塔林飛來,在蒼松翠柏間跳躍,選了一根它最喜愛的樹枝停住,歪着小腦袋向林間的空地看去。

劍光騰地躍了起來,嘯聲象龍躍蒼穹時的長吟,黃鶯兒發出驚畏的鳴聲,撲扇着翅膀飛向遠方。

“去!”

那劍光騰躍到了離地八尺的地方時,另一道更強烈的劍芒閃現出來,兩道劍芒交擊在一起,刺耳的金鐵相撞聲破壞了周圍的和諧。

軒轅望被這撞擊的力量震得向後翻身連退幾步,沒等他停下,他的對手又衝了過來,劍芒星星點點,在他身前佈下一道燦爛的劍屏。軒轅望“咄”一聲喝,旋腕轉臂,隨着他的動作,一道劍氣的旋渦撞在對方的劍屏之上,“砰”一聲響,對方的追擊應聲而止。

但軒轅望的劍並未因此停下,在穿透對方劍屏之後,又奔向對方的胸前。對手寬大的僧袍鼓動起來,在軒轅望的劍刺中僧袍前一瞬間,對方的劍滑向了他的手腕。

“再進一寸便要將自己的手腕送上對方的劍了。”軒轅望沉臂挫身,擺脫了對方的威脅,同時後撤了一步,收回自己的劍。他還想再擊出去,對方突然出聲道:“停。”

收住劍後,軒轅望恭敬地行了一禮:“多謝大師指點。”

“施主太謙了,我們相互切磋而已。”

他的對手是一個四十多頭的僧人,這僧人胖頭胖腦,看起來不但不象出家人,甚至不象一個劍士,倒象極了鄉下的富家翁。對於他的話,軒轅望卻不這麼認同,他笑了笑:“大覺寺劍技經過歷代高僧淬蕪存菁,如果不是大師指點,我哪能見識到這些絕妙的劍式?”

“呵呵,貧僧曾敗在你師傅的手中,也已與你交過四次手,你們劍道門下劍技才使貧僧受益匪淺。大覺寺的劍技傳到貧僧手中,不過是子承父業而已,華閒之先生與軒轅望小友才真正是做前人未做之事呵。”

“大師謬讚,愧不敢當……”

軒轅望的臉微微紅了,這個胖胖的僧人就是劍聖戰中僅次於華閒之的大覺寺一嗔和尚,他的讚譽讓軒轅望非常不自在。

一嗔微微笑了笑,他隨意坐在棵大樹下,敞開僧衣用寬大的僧袍扇風。他仔細打量着軒轅望,這個少年年紀不大,但劍技已經相當可觀,自己在他手中竟然佔不到任何便宜,自古英雄出少年呢。

“軒轅小友,我有一個疑問一直想請教,華先生爲何要改劍技爲劍道?”

軒轅望對這個和尚也相當有好感,不僅因爲他劍技出類拔萃,更因爲他不拘禮節坦蕩磊落。聽了一嗔的問道,軒轅望“哦”了聲,露出了微笑:“大師,這是不得不如此。”

“唔,我想也是,天下劍士大多庸碌,劍技之名已經被他們敗壞了,如果再不痛下決心有所改變,劍技必然在三兩代人手中滅絕……”

和尚仰起頭來,臉上露出難過的神情,這個時候,他不是一個看破世情的僧人,而是一個愛劍如命的劍士。沒有人想看到自己喜愛的東西滅絕,即使是出家人也是如此。

“早年的時候,我也有過類似的想法,但遇到的事情太多了……”不知不覺中,一嗔沒有以“貧僧”來稱呼自己,他陷入深深回憶之中。軒轅望略帶尊敬地看着他,在這位前輩身上,他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軒轅,你看這地面。”

一嗔突然移開話題,指着他們鬥劍的空地道。這塊空地與別的鬥劍場不同,地面都是青磚鋪舊,因爲年代久遠的關係,青磚有些破碎,地面上也有許多坑坑窪窪的地方。

“這些小坑,你知道是怎麼來的麼?”

軒轅望看着這些坑,心中突的一跳,這些坑分明是人腳印的模樣,但誰能在硬如生鐵的青磚上留下腳印?

“這是大覺寺歷代劍僧留下的腳印,繩鋸木斷,水滴石穿。”一嗔輕輕嘆了一聲:“這便是劍的精髓了。”

軒轅望點了點頭,再看那些坑窪時眼中帶上了神往的色彩。一嗔突然又道:“華閒之先生極有報負,目光不限於劍上,這我也是知道的,不過,過猶不及,有些東西便象這青石,硬碰硬地去撞只能讓自己頭破血流,必須用時間去磨才能達到目的。”

軒轅望悚然一驚,他想起自己一路上所見所聞,除了丁垂雲那兒讓他看到了一些希望外,絕大多數都是怨聲。民間都知道要革新,但對於華閒之所策劃的革新方略卻少有人認同。

“治國如治病,華閒之先生據說醫術與劍技不相上下,想來他更明白如此。”一嗔嘆了口氣:“貧僧方外之人,說這些未免不知輕重了。”

“我會將大師的話轉告老師的,老師一番苦心,我們豈會不識好歹?”軒轅望垂下頭,發自內心地行了一個禮。

“哦,貧僧聽到一件事情。”一嗔的聲音再次響起,軒轅望聽出這聲音比起來始來有一絲變化,似乎有某種特種的感情在裡頭:“京城傳來的消息,說華閒之先生將在七月十四與傅苦禪劍宗決戰。”

“什麼!”

軒轅望霍然立起,他的手不由自主握緊了劍柄,額間青筋明顯可見。

京城的初夏,剛從泥土裡爬出來的蟬兒耐不住寂寞,一大早便在樹上發出聒噪的鳴聲。天氣很悶,大約到了午後會來一場暴雨吧。

段元喜洗漱完畢,呆呆地坐在自己的鋪子上出神,身邊的弟兄們走來走去,他卻現沒有看到一樣。

“元喜,今天你當值了,早些去吧。”伍長見他還在發呆,便催促他道。御林軍按新式軍兵制編組,伍長是最下級的軍官,也是絕大多數任務的執行者。段元喜應了一聲,卻仍然呆呆地坐在那兒,沒有立刻站起來。

“段元喜!”

伍長高聲喝斥着他,怒火寫在他的臉上,但這個一向粗暴的低級軍官卻壓抑住了。段元喜之所以失魂落魄他是知道的,昨天他收到一封家書,因爲不識字,這封信是伍長念給他聽的。他家中祖傳的琉璃把式,在與魔石作坊的激烈競爭中風雨飄搖,他老父親性倔,竟然借了高利貸想維持下去,不想到期無法還清,不但家裡的鋪子被收走,連幾畝薄田也抵了債。他父親想不開便自盡了,母親悲憤之下也不治而亡,僅餘一個小妹被人拐了。遠房親戚在給他的這封家信中,着實詛咒了魔石之技,卻不敢提起官府。但段元喜明白,泰武帝行新政不忌民間借貸,保護魔石作坊,這纔是家中琉璃作坊破落的關鍵。

更讓段元喜憤怒的是,自己在軍中的職責,竟然是保護華閒之,這個新政的策劃者。陛下對他寵信有加,自己親眼見到他在練劍出汗後陛下爲他遞上毛巾,可他深受皇恩卻不恩報國,全力搞這好大喜功的東西迎合聖意……

華閒之對於陛下派御林軍來保護他並沒有多大興趣,因此對這些士兵敬而遠之,這使得士兵們雖然在他身邊,卻沒有融入他的生活,也根本無法瞭解他的真實想法。再加上他忙於國策,也無暇顧及過多的事情,而崔遠鐘不擅處理人際關係,柳孤寒天生孤僻冷漠,石鐵山性子急躁,與這些士兵們關係都較爲冷漠,而陽春雪恃寵而驕,有時還會捉弄他們,士兵們知道陽春雪深得泰武帝與華閒之的寵愛,沒有人敢去告她的狀,因此,這些御林軍與華閒之師徒的關係遠遠談不上親密。

若是軒轅望在的話事情可能便不這樣了,軒轅望幾乎到哪都能與人相處良好,但這些御林軍是軒轅望離開之後派來的,劍聖戰後軒轅望回來沒多久又外出,所以,御林軍們與劍道諸弟子並沒有很深厚的情感。段元喜家中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會遷怒於華閒之等,這在所難免。

“伍長,不如讓我替他當值吧,今日就讓元喜再休息休息。”

旁邊一御林軍主動道,身爲袍澤,御林軍之間的關係還是比較親密的,他們都相當同情段元喜。

“唔,這樣吧,元喜不防出去散散心,脫了軍服出去吧,我準你一日的假。”

眼見他是不能當值了,伍長便準了他的假。袍澤們紛紛離去,僅留下段元喜一人在發呆。

思前想後許久,段元喜終於站起來,總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自己該出去散散心了。

京城的街頭比起兩年前是要繁華得多了,因爲破除了店鋪只能集中在瓦肆的舊制,除去紫禁城周圍,別的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林立的店鋪招牌。各式各樣的叫賣聲嘈雜無比,段元喜覺得有些暈暈然,他本是來散心的,但這麼吵反而讓他更爲鬱悶了。

也不知走了多走,段元喜實在無法忍受街頭的喧譁,他看到路邊的茶鋪招牌,便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厚厚的氈布門簾放下後,一切嘈雜都被隔絕在外頭,段元喜感受到了一陣清涼。他深深舒了口氣,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夥計很快送上茶點,段元喜不是那些動不動就舞文弄默的讀書人,對於這個根本就沒有講究,他只是想找個清靜的地方讓自己鬱悶的心情得到舒釋而已。

茶館裡其實也不算清靜,一個響亮的聲音在說話,那是說書先生在講《大餘英烈傳》,段元喜年幼的時候相當喜歡聽這部評書,正是這部評書讓他想到要當兵的。橫刀立馬萬軍之中取敵上將首績,讓後人在評書中誇耀自己的功業,當年的豪情壯志在入了伍後才知道完全變了味,到魔石之槍在陛下奪位之戰中大規模運用後,段元喜更是明白自己永無那一天了。這該死的魔石之技,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

即便是還有機會建功立業那又如何,還不是保不住父母家人,還不是讓自己一家子在這魔石之技的大潮中生離死別麼?

淚水突然間奪眶而出,段元喜低下頭,不想讓自己流淚被別人看見,但偏偏有人看見了。

“兄臺,有何不順心的事?”

對面的位置坐下一人,這人身材不高,相貌也只能說一般,段元喜擡頭看了他一眼,發覺他只有一隻獨臂。

“沒有什麼……”

段元喜不想將自己的私事告訴這外人,但在他最脆弱之時有人來安慰他,這讓他對眼前的矮子起了好感。那人哈哈一笑:“男子漢大丈夫,原本就沒有什麼可以困擾的,兄臺或許只是一時不順罷了。”

段元喜忍不住道:“並非一時不順……這狗孃養的世道!”

他忍不住低聲罵了出來,那人收住笑容,用深沉的目光盯着他:“如不嫌棄,不妨說給我聽聽,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我比你年長一二十歲,能替你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段元喜深深吸了口氣,他心中還有些猶豫,到底該不該自己家中的遭遇對這人說。那人見他遲疑,又勸解了幾句,段元喜覺得他句句都說到了自己心檻之上,忍不住打開了話匣。

“我本是甘州府太平人,家中父母尚壯,除我之外尚有一妹……”將自己家中的不幸遭遇說了一遍,段元喜忍不住又流下了淚:“前輩,你說說,這是什麼狗孃養的世道!”

那人嘆息了幾聲,寬慰他道:“山不轉水轉,水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你與你小妹遲早有相遇之時。元喜,你不必叫我前輩,我姓董,如果不嫌棄,你便叫我聲董大哥吧。”

“董大哥,最可氣的是,造成這世道是華閒之那奸佞之臣,我卻要奉命保護這害我家破人亡的仇人……”段元喜咬牙切齒,目光中露出深深的恨意,他沒有發覺,當他提到“華閒之”三字時,這位董大哥臉色突然變了。

比他更深的仇恨在董大哥臉上掠了過去,緊接着那仇恨變成了喜悅,這喜悅也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

“確實,確實,老天無眼,讓那奸賊得志呵!”

董大哥與他一樣咬牙切齒,兩人發了一頓牢騷,段元喜覺得這位董大哥說的話句句都稱自己心意,自己在家破人亡之際遇上這位貼心貼肺的大哥,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他忍不住道:“大哥,如果不是擔心無人去尋找小妹,我真恨不得殺了那華閒之!”

董大哥搖了搖頭:“賢弟,這可萬萬不能,華閒之是新科劍聖,劍技高明幾乎是獨步天下,你不要做這傻事。至於你小妹,如果你抽不開身,我正好閒着無事,倒可以去替你找找。”

“這……這不有勞大哥了麼?”這位古道熱腸的董大哥讓段元喜大喜過望,他身在軍中,自然不能隨意離開,否則就成了逃兵,各地官府會全力緝拿,聽到董大哥願意爲他找小妹,心中總算有個安慰。

“賢弟,不如這樣,你我如此投機,我們結拜爲義兄弟,這樣你小妹便是我小妹,我定然全力去尋找!”

段元喜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有人如此待他,他如何不感恩戴德?他恭恭敬敬向董大哥行了禮:“大哥,我失去父母,卻又得了一個好大哥……”

“放心,賢弟,妹子我定然給你找來,我還有些錢財,這點小事一定能替你辦好。”董大哥拍了拍他的肩:“唉,只是我幫得了賢弟你,卻幫不了天下如賢弟一般的其他人呵。”

段元喜揚眉問道:“大哥這話怎講?”

“華閒之不除,世道便不變,世道不變,象賢弟這樣被害得家破人亡的還不知會有多少……國難當頭,大哥我空有除賊之心卻無除賊之力,唉!”

段元喜心怦然一跳,不錯,在他看來如今大餘是國難當頭,國難當頭的原因是華閒之,自己當兵時的夢想是建功立業名垂青史,如今不正是有這樣一個機會在自己面前麼?

華閒之終於放下筆,長長嘆了一口氣,這幾天除了勞心之外還要勞力,既要替陛下出謀劃策,又要加緊劍技練習,即使是他這樣精力充沛的人,也覺得有些累了。

不累不行呵,這麼大的一個國家,這麼煩瑣的事情,無論是誰替自己分擔,自己都有些放心不下。雖然明知現必躬親不是什麼好現象,但那又能如何,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人才實在是少之又少……

“老師,這兩天趕到京城裡來的劍士又多了起來。”崔遠鍾興沖沖進來,他嚷嚷着道:“老師與傅苦禪之戰,已經天下皆知了。”

“傳得可真快……”華閒之別有深意地嘟噥了一聲,消息只怕在他確定迎戰之前就傳出去了,王澤厚他們布了一個局,提前將大戰的消息傳出,也是這個局的一部分。

“阿望肯定也聽到消息了,他一定正在趕回來的路上呢。”崔遠鍾興奮起來話總是有些多,他近乎孩子氣的興奮也感染了華閒之,華閒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麼,就想阿望了?”

“哈哈,想聽聽阿望說在外的經歷,他信裡說了些事情,我覺得挺有趣。”崔遠鐘有些憧憬地說道。他自幼追隨在華閒之身邊,幾乎沒有離開過華閒之半步,以前他幾乎沒有想過離開華閒之的身邊,但自從軒轅望離開後,他的心也漸漸活了起來。

“看來阿望是帶了個不好的頭啊。”華閒之半是玩笑地說道:“不過,遠鍾你是該出去走走,見得越多,你對劍的感悟也就越深。讀書人都講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我們劍士也是如此,閉門苦練十年,也比不上出外遊歷一載。”

“那麼,老師勝了傅苦禪之後我就出去遊歷!”崔遠鍾知道華閒之也鼓勵他外出遊歷,心中不由大喜。

這個遠鍾,對自己倒是有十足十的信心呢,大概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戰敗吧。

華閒之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崔遠鍾對於自己的信任近乎盲目,即使自己的對手是這位號稱“二十年來第一劍”的傅苦禪。倒是自己並沒有他那樣十足的信心,傅苦禪的劍曾經橫掃過大餘國劍士,自己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他與人鬥劍,但曾從別人嘴中聽過他是如何擊敗一個又一個強勁對手,平心而論,自己的劍技與他相比也就半斤八兩而已。

但是,自己不能敗。傅苦禪如果敗了,最多是失去“二十年來第一劍”的稱號,自己如果敗了,就要動搖新政的根本……新政現在只是一棵小苗,還必須有自己的呵護。

華閒之這個時候並沒有意識到,沒有經歷過風雨的小苗是無法長成參天大樹的。他明白爲了崔遠鐘的成長,遲早自己須對崔遠鍾放手,但在新政上他患得患失。

強烈的救世意識,苦行僧般恬淡的生活,堅定不移的革新信念,這是華閒之能在這大變革的時代中順應潮流的原因,但也使得他被人在背後評論爲“迂”,“迂”而不腐。

“孤寒在做什麼?”

收住自己的思緒後,華閒之又坐回到自己位置上,他隨口問了一句。崔遠鍾聳聳肩:“還不是被小雪纏着不放,小雪想吃扶英的飯糰了,孤寒大概在幫她做飯糰吧。”

華閒之苦笑着搖了搖頭,陽春雪真給自己慣壞了,雖然大的壞事從不做,但一些小的惡作劇也從不斷,她想吃飯糰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要纏着柳孤寒吧。孤寒也確實需要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可惜小雪年紀尚小,如果再過個三五年,自己就可以爲這對徒弟做主了呢。

想到弟子們的終身大事,華閒之就有些頭疼。孤寒與小雪姑且不說,遠鍾年紀也不小了,卻沒有什麼看得上眼的女孩兒,鐵山則似乎對小雪有些意思,只可惜小雪的心全在孤寒身上,自己得讓鐵山轉轉心思才行。還有一個阿望,他可是最頭痛的一個,他那個神出鬼沒的女伴……

緋雨的存在,華閒之早有所覺,但對於弟子的私事,他不願過多幹涉,在確信緋雨對軒轅望沒有任何損害後,他象所有開明的家長一樣,對這事選擇了沉默,並告誡同樣對此有所察覺的崔遠鍾與柳孤寒不得提及此事。他本意是順其自然,但現在深思起來,卻發覺這是最麻煩的一對。

這個時候,華閒之卻沒有想起自己。素依故去也一年有餘,他卻仍沒有意中人。泰武帝陛下曾多次要賜婚,甚至提出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他,都被華閒之婉拒了。

推開放在桌上厚厚的奏摺,華閒之又鋪開一張紙,在紙上寫下了五個弟子的名字:遠望寒山雪。

崔遠鍾見他又在思考什麼,沒有打擾他,悄悄退出門去還順手將門關上了。華閒之對此象是沒有覺察,他仍在思考着自己弟子們將來的幸福。這麼多年以來,他爲天下人的幸福思考過,爲大餘國皇室的幸福思考過,爲自己弟子的幸福思考過。他幾乎替所有人都操了心,卻唯獨忘了爲自己操心。

每個人,都應爲自己操心的。

“我這是怎麼了,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起來,呵呵。”自己嘲笑自己了一句,華閒之喝了一口茶,整理了一下思路,他又拿起寫了一半的摺子,開始繼續構思未來的大餘國來。

整個屋子靜悄悄的,窗外傳來的蟬鳴聲若有若無,透着窗紙,一線光射在華閒之臉上,讓他的臉色半陰半晴。華閒之偶爾會停下筆,側着頭思索一會,但很快便又會伏在桌上,繼續他地工作。如果他的思緒很順利,或者是解決了個什麼問題,他也會露出開心的微笑。但如果思緒卡住,或者是設想中一個問題遲遲想不出解決方法,他便會鎖住眉的。這個時候他臉上的表情,也是充滿孩子氣的。

光線在慢慢偏移,窗紙變成了桔紅,黃昏即將來臨。華閒之聽到外頭御林軍換崗的口令聲和他們整齊的列步聲,這讓他微微一笑,這羣軍人剛來時着實打擾了他的清靜,但現在過着過着也就習慣了,人就是這樣的動物,什麼樣的生活都需要有一個適應的過程。

新政便象改變了大餘國朝野臣民的生活習慣,阿望信中提到的民間那些反對之聲,不過是他們生活習慣突然改變後的牢騷,只要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便一定能適應下來,那個時候他們不但不會反對新政,而且會對所有反對新政的言行感到不適了。

可惜的是,自己的時間並不充裕,若來自外國的壓力不是那麼大,自己或者會有更多的時間來完善新政,從而儘可能地減弱新政給百姓帶來的不適與痛苦。

世上之事,從來沒有萬全之計呵。如果外國的壓力不大,只怕陛下也不會有如此迫切的革新需要,而自己恐怕還在東都的醫館之中替人看病呢。

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來人大概怕驚動他工作,所以有些謹慎。當來人停在門外時,華閒之問了一句:“是誰?”

“華先生,有人送來一封密信。”

聽聲音是御林軍士兵,華閒之與他們交往得少,因此記不起是哪一個。他哦了一聲:“好,快拿進來吧。”

門被推開了,夕陽的光芒立刻闖了進來,華閒之擡起頭眯住了眼,夏日的陽光極刺目,他只能看到一片金光中一個御林軍的身影。

“信呢?”

“在這裡。”那御林軍士兵舉起了魔石之槍:“爲天下人除此賊!”

魔石槍砰一聲響,華閒之的身體劇烈抖動一下,他眼睛已經適應了驟然進入的陽光,他看着這個臉上尚有幾分稚氣的御林軍士兵,猛然意識到他的年紀大概只有遠鍾或阿望那麼大吧。

段元喜瞪大眼睛看着華閒之,華閒之臉上露出惋惜與失望的神情,象是看到晚輩做錯了什麼事情一般。在段元喜心中,原本想到華閒之會有各種各樣的表情,憤怒,狂暴,或者是哀告。但是華閒之卻只有惋惜與失望,這一剎那間,段元喜也隱隱意識到,自己或許做的是一件值得惋惜與失望的事情。

“錯了……”

華閒之嘆息般地說道,就在這時,聽到聲音的華閒之弟子和御林軍士兵們都匆匆奔了過來。段元喜毫無反抗地被按倒在地上,他開始大笑,但笑聲中卻滿是迷惑與恐懼。

“錯了?”

是什麼錯了,自己錯了麼?不,自己沒有錯,自己家破人亡是這個傢伙的新政造成的,天下百姓的痛苦是這個傢伙的新政造成的,自己是爲天下人除賊,必然會名垂青史。

可他爲什麼說錯了?

或者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個華閒之在最後時刻也意識到他自己的錯誤?他對自己說“錯了”,是在向自己慚悔,是在向天下人認罪麼?

可是他臉上爲何又是那種惋惜與失望?

“郎中!郎中!快請郎中!”

崔遠鍾撕心裂肺的聲音響了起來,將他的狂笑壓制住了,接下來的事情段元喜便一無所知,他被自己的袍澤們七手八腳地拖了下去,這些平日裡情同手足的弟兄,這時爲什麼這樣憤怒,他們看自己的眼光爲何如此仇恨?

自己是在爲天下人除此賊啊!

第六十一章 我即我(上、下)第五十五章 挑戰(上、下)第十一章 連勝(上)第五十三章 劍聖(上、下)第二十九章 不殺之劍(上)第十二章 爲何習劍(上)第四十章 受命於天(下)第三十六章 爭奪(下)第十三章 毒蛇心(上)第三十章 萬水千山總關情(下)第六十二章 傅苦禪(上、下)第四十九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上、下)第二十六章 遠望寒山雪(上)第十九章 拳聖來襲(下)第二十四章 扶英劍客(上)第八章 怒其不爭(下)第二十章 血戰(下)第二十四章 扶英劍客(上)第六十章 替代者(上、下)第五十七集 此恨綿綿無絕期(上、下)第十四章 暗夜襲(上)第二十章 血戰(下)第六章 習劍不易(上)第一章 夢劍(上)第二十三章 髒人遺患(下)第五十五章 挑戰(上、下)第六十一章 我即我(上、下)第五十五章 挑戰(上、下)第二十四章 扶英劍客(上)第十二章 爲何習劍(上)第二十六章 遠望寒山雪(下)第二十章 血戰(上)第四十六章 一怒拔劍(上)第五十章 劍聖戰(上、下)第五十一章 縱鶴擒龍(上下)第十九章 拳聖來襲(下)第六章 習劍不易(上)第三章 劍中自有顏如玉(下)第三十三章 變(下)第三十四章 不測之風雲(上)第五十九章 挑戰者崔遠鍾(上、下)第四章 東都開定(下)第二十一章 人之異於禽獸者(下)第五十三章 劍聖(上、下)第二十五章 殺人(下)第四十七集 破門(上、下)第二十八章 生與死(下)第十六章 重逢(上)第八章 怒其不爭(下)第三章 劍中自有顏如玉(上)第三十六章 爭奪(下)第十六章 重逢(上)第十九章 拳聖來襲(下)第二十六章 遠望寒山雪(下)第二十六章 遠望寒山雪(下)第三十五章 擺脫(下)第十四章 暗夜襲(上)第三十五章 擺脫(下)第五章 求師(下)第三十五章 擺脫(下)第三十七章 動搖(上)第二十二章 劍之道(上)第十三章 毒蛇心(上)第十七章 入門(上)第十九章 拳聖來襲(下)第二十二章 劍之道(下)第五十六章 國殤(上、下)第六十三章 散(上、下)第三章 劍中自有顏如玉(下)第四十八章 仁者愛人(上、下)第四十章 受命於天(下)第二十五章 殺人(下)第十二章 爲何習劍(上)第五十九章 挑戰者崔遠鍾(上、下)第三十章 萬水千山總關情(上)第八章 怒其不爭(下)第五十八章 柳暗花明(上、下)第十章 英雄會(上)第三十八章 豬也有夢想(上)第三十九章 故土(上)第十二章 爲何習劍(下)第五十五章 挑戰(上、下)第六章 習劍不易(上)第四十九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上、下)第十四章 暗夜襲(下)第七章 爾虞我詐(下)第五十章 劍聖戰(上、下)第十六章 重逢(上)第五十七集 此恨綿綿無絕期(上、下)第五十三章 劍聖(上、下)第三十六章 爭奪(上)第三十四章 不測之風雲(下)第三十二章 戰無可避(上)第十八章 城市森林(下)第七章 爾虞我詐(下)第八章 怒其不爭(下)第十八章 城市森林(上)第四十五章 禁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