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休的態度倒是一如既往,將自己一些註釋名作丟給了邢子昂之後,依舊是專心致志的教導小胖子,從何休教導他的這幾個月下來,小胖子身上的氣質也隱隱發生變化,通讀史書,倒有些溫儒爾雅的模樣,換上一身士袍,舉止更是沒有甚麼紈絝稚氣。
平日裡,何休帶着他與邢子昂,在河間國轉悠,就連家奴也不再帶上,邢子昂頗有勇力,平常家奴三四個也近不了身,何休還時常誇他,有自己年輕時之模樣,小胖子也纏着他學了些劍術,只是發覺自己實在沒有任何劍術上的天賦,這才作罷。
如此過了一段日子,天下也似乎平靜下來,那些平日操勞爲國的黨人們被抓被捕,對大漢天下好像也沒有甚麼影響,百姓們該收穫的收穫,該秋練的秋練,這些日子來,小胖子一行人逛遍河間國,處處都是練習刀槍戈矛,喊殺喊打。
何休告訴小胖子,這是秋練,大漢百姓,成年之後要服兵役,有的做更卒,有的戍邊,也有優秀的會進入北軍,成爲大漢常規軍旅士卒,因此,每年快要入秋的時候,各地各鄉的薔夫遊繳都會帶領百姓進行訓練,熟悉刀戈軍陣,這樣熱火朝天的景象,並沒有讓小胖子趕到安心。
反而是有些憂心重重。
“可是擔憂日後那場大禍?”,何休撫摸着鬍鬚,有些意味深長的問道。
“正是,不知何師有何解決之法?”
師徒二人聊天,邢子昂卻在一邊摸不着頭,甚麼大禍?莫非是何師又算出日後大事?
“若天下安寧,百姓有衣有食,何人會行逆事?”,何休和小胖子心裡都知道,日後有一場規模龐大的叛亂,這場叛亂,席捲之廣,簡直是大漢立國之未有,那些日後大逆不道的逆賊,都是在此時,一鳴驚人,成爲熾手可熱的大人物,就連動搖了大漢根本的州牧制,也是此時出現的。
劉宏已經從天書立看到了如此做事的後果,他自然不會再允許各地州牧把持大權,可是,這場大亂若是真的爆發,那對於大漢也是傷筋動骨的大事,雖然這場禍亂會被鎮壓下來,可是此後盜匪橫行,民不聊生,赤野千里,這樣的大漢,是劉宏不希望看到的。
何休的話,也是讓劉宏暗自下決定,只要登基,定要勸農桑,造福百姓,盡力不使叛亂髮生!只是,他卻不知道,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又有何等危險,行事又是何等困難。
“子昂,依你所見,當如何使民富?”劉宏忽然問道。
邢子昂沒有猶豫,開口便說道:“當勸農桑,開耕田,誅豪強,民有田,有餘糧,當富也。”,顯然,跟小胖子一樣,邢子昂也將重心放在了農業上,小胖子點點頭,心裡卻是想起天書裡曹賊的作法,軍屯,若是自己能掌權,定然有衆多辦法,來改變大漢天下。
回去的路上,邢子昂有沉默,看起來面色有些苦楚,小胖子問道:“子昂,可有甚麼心事?”,邢子昂停下腳步,拱手說道:“來此也有一月之久,整日食祿無爲,深感羞愧。”,劉宏擡頭看了看何休,又看着邢子昂,的確啊,自己一時心熱,招募了門客,可是,他需要門客麼?
他沒有甚麼產業,也無官無職,整日把邢子昂留在自己身邊,豈不是浪費其才,而且,若是他一直待在自己身邊,又是否會成爲日後那個能臣賢才?小胖子一時間有些反思,自己招募邢子昂是不是做錯了,何休在一旁,看出了小胖子的迷茫,搖了搖頭。
他本來就反對小胖子提前糾結勢力,在他看來,朝中的賢才夠用,只要他能夠重用,大漢天下就必定大治,不需要小胖子私下做甚麼勾當,難道那些賢才還會與天子爭權不成?說到底,還是他黨人的立場,使得他有此等想法,他想,如果小胖子看重邢子昂,日後直接徵辟便是,何苦如此?
小胖子看着一邊有些幸災樂禍的何休,心裡有些不悅,他懂何休心裡的想法,重用黨人,大治天下,莫非你要教給我的君王之術,就是拱手讓權,讓大臣們處置天下?他也通讀史書,上古以來,哪位明君,不是親力親爲?交權也是在能夠掌握對方的前提下!
那王莽,跟如今的黨人有甚麼區別?甚至,他當時名望更高,現在的甚麼三君八顧都難以媲美,人家品德難道不高尚?賑災的時候,能夠把自家全部家產拱手捐獻,士子可有不敬者?皇帝把大權讓給以他爲首的士大夫手裡,讓這些品德高尚的賢才治國。
然後呢,王莽的首級現在還放在宮裡呢!
越是讀史,他便越是不怎麼喜歡此些黨人,他忽然很崇拜起自己先祖,在儒生高冠裡尿尿,也就這位先祖能做得出來,要是之後的先祖,不被天下士子羣起而攻之,哦,對了,還有世宗孝武爺爺,他在位的時候,也沒有甚麼想不開的太學生敢發動清議,非議朝廷。
他心裡也是有目標,即使不能跟這些先祖媲美,也不能讓此些所謂黨人來掌握大權。
小胖子看了看邢子昂,大笑,說道:“子昂初至,本還想讓子昂休歇幾日,不想,竟使子昂心有愧意,是我想的不周,還望子昂體諒啊!”,邢子昂一愣,拱手答不敢,小胖子忽然靈光一閃,說道:“子昂,乃我之心腹也...”又低聲說道:“大事若成,君爲司徒!”
“事尚未成,請君治一亭!”
小胖子俯身說道。
這下,何休和邢子昂都迷茫了,治一亭?你又不是天子,如何下令讓邢子昂治理?這可是大罪,後來,他們又想明白,這解瀆亭,是劉宏的封地,但是,他對解瀆亭只有徵收的權利,沒有資格去指揮當地里正亭長,問題來了,這些里正亭長,依舊是他的領民,嚴格來說,都是屬於他的子民。
而且,劉宏在這裡還有自家田產,這田地是完全屬於劉宏的,而且還佔據瞭解瀆亭很大的一片區域,劉宏現在的意思,是準備把解瀆亭的農事交給邢子昂來辦,雖然這與法不符,薔夫定然會追究,可是他在名義上,是劉宏門客,爲劉宏管理私田,這沒有人敢說不是。
這私田,足足佔據瞭解瀆亭九成田地,那他治私田,與治一亭又有甚麼區別?
司徒本來就是以土均之法,辨五物九等,制天下之地徵,以作民職,以令地貢,以斂財賦,在劉宏私田裡徵收賦稅,處置財賦,這有甚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