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董氏點點頭,眼神也不再那麼陰冷,她又說道:“勞人將家宰請回,爾等可先告退!”,那些家奴們這才如釋重負,各個起身拱手俯身慢步退下。
對於這些家奴,董氏也就稍微放緩心思了,漢人向來重諾重信,何況他們本就是侯府家奴,與侯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想來也不會做出甚麼損害侯府的事情來。
隨後,董氏又帶上兩個健婢,去了後廚,她出身不高,父祖也不過是一門富戶,小有田產,但是嫁進侯府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進過後廚了。
剛剛進門,便看到侯府一夥庖廚正圍着那金魚看,各個都注精會神,絲毫沒有注意到家母已經進來,健婢大叫道:“怎敢失禮!”
聽到這聲,庖廚才紛紛轉過身來,見了主母,嚇得紛紛拱手便拜,董氏揮了揮手,說道:“此物乃是上天恩賜我兒,爾等乃是侯府親信,待我兒飛黃騰達,定有好處。”
“謝主母大恩!”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這些人都作出了一副忠心耿耿,知恩圖報的模樣,董氏微笑着點點頭,將他們佯扶,說道:“那就起來忙活罷。”,說完,也不走,與兩個健婢就站在一旁看着,在主母的注視下,衆人頓時變得忙碌起來,有的燒竈,有的磨刀,進進出出。
董氏不願離去,她心裡覺得,這金魚竟然腹藏天書,本身定也大有來頭,若是給我兒吃下,想來也有好處,她就站在那裡等着,也不覺得辛苦,庖廚拔了金鱗,又想清洗內臟,忽發現金魚未有內臟,驚異之下,也只能將大魚剁成好幾塊,放進釜中煮了起來。
陣陣清香朝着周圍傳來,董氏只是聞了一口,便食慾大振,過了半個時辰左右,這大魚才完全做成了一釜魚湯,家奴們將魚湯端到了側房廳,董氏又使人喚來劉宏,小胖子剛剛纔被半強制性的帶回房裡,現在又被帶出來,心裡的不滿都掛在了嘴上,嘟囔着嘴,慢慢悠悠的趕來。
董氏先是挑了一塊肉,放進了嘴裡,那肉頓時在嘴裡化了,化作一股肉汁,直涌向腹部,滋味卻是不香,但只是一口,便讓董氏覺得渾身疲乏盡去,舒暢無比,她點了點頭,方纔對着劉宏叫道:“來,食之!”,小胖子鼻子聞了聞,便迅速跑到了董氏身邊,低頭看了看。
“這便是我捉的那大魚?”
“食之!”董氏不跟他廢話,小胖子只覺得自己越來越搞不懂阿母,明明未到飯時,以前都是不許自己多吃,現在怎麼又逼着自己吃,不過,小胖子好口欲,舔了舔嘴脣,拿起了筷便開始吃了起來,吃了一口,肉化作汁水,直接流進小胖子的腹部。
小胖子震驚的摸了摸腹部,擡頭看着董氏,董氏嚴厲的皺着眉頭,叫道:“食之!”,小胖子無奈,只好繼續進餐,這肉雖不香,卻也不難吃,小胖子又吃了會,便感覺飽了,這麼大的魚,自己一個人也根本吃不完,擡頭說道:“阿母,這魚如此之大,我一人也吃不下,還是一同進食罷。”
董氏搖了搖頭,說道:“這魚,你可食之,其餘者不可,我也不可,休要多舌,食之!”
小胖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而這句話,一直被他深深記在腦海之中,日後更是以爲立世之本。
在母親的逼迫下,小胖子滿頭大汗,一點點的吃掉了整條魚,這魚雖大,卻無內臟,也沒有多少肉,多爲骨刺,董氏在一邊幫着他挑出魚刺,肉全部餵給他,最後,就連這湯水都被強行灌到了劉宏嘴裡,小胖子第一次覺得吃原來也可以變得這麼痛苦!
最後他是被家奴們擡回寢屋的,腹部漲成了一個圓滾滾的球,坐立難安,小廝們剛剛把他放在牀榻上,小胖子便直接陷入沉睡之中,甚至還打起了呼嚕。
而隨後,整個侯府也是開始忙碌起來,家宰是漢之前,那是諸侯王舍下官職,可是在今朝,指的卻是家中管事,侯府管事劉姓,乃是侯府遠房子弟,入府有五十多年,衆人皆敬之,之前董氏所叫的,便是他,他本來在外頭因爲春種而忙活,得知祥瑞種種,便朝着侯府趕來,中途又遇到董氏所派之人,便加快速度趕到。
劉管事站在主房大廳,拄着柺杖,整個人縮成一團,搖搖晃晃,顫顫巍巍,看起來似乎隨時都會倒下,老人滿臉滄桑,乾瘦的不成樣子,雙眼眯着,董氏連忙賜座,有健奴在一旁扶着老人坐下。
“自夫逝已過三載,此三載,君勤勉忠懇,妾身感激不盡。”董氏剛剛說完,劉管事便顫顫巍巍拜道:“主母是何言語?老朽無甚才華,德行平平,不敢擔主母大謝。”。
漢朝重孝重老,董氏又怎敢受劉管事大拜,連忙回拜。
年過八十的老人,在漢朝是可以不拜官吏的,就連皇帝見到也要規規矩矩的行禮拜見。
劉管事雖不過六十來歲,董氏也必須恭恭敬敬的,尊老愛幼是大漢風氣,誰也不能破例。
“想來,老朽年近花甲,老眼昏花,正要告老還家,享天倫....”
董氏心裡明白,自己這些話有些突兀,這劉管事想差了,她連忙將今日之事緩緩道來,劉管事瞪大眼睛,一聲不吭,直到董氏說完,他才緩過神來,渾身都有些顫抖起來,祥瑞啊,少君有大造化!他睜開那雙原先渾濁的老眼,眼神清明,哪裡還有半點老態?
“這...主母...少君侯....”老人一輩子都待在侯府,與少君侯祖父一同長大,上一代解瀆亭侯更是他親自帶大,何況老人並無子嗣,早就將劉宏視若己出,對他無比疼愛,此刻,他聲音都在發顫,話語也不利索,但是整個人的精神氣就彷彿回到了巔峰,整個人猶如一道出鞘利劍!
“天子無後...天命所應者,我兒也!”董氏也是直接將心裡話說了出來,若是連這勤勤懇懇爲侯府做事幾十年的老人都不能信任,哪還有誰能信任呢?
“不好!”老人忽然起身,健奴一愣,又要扶住,卻被他一把推開,老人臉龐漲紅,對着健奴罵道:“你這不長眼的臧獲,去門外守着!”,家奴倉皇跑出,一時間,董氏也是目瞪口呆,不是都說劉君年邁力竭,怕熬不到年底麼?這怎麼....
“主母啊,那些家奴雖都是我劉家之私奴,卻不可全信,其中難免有他人耳目,怎可就這樣放他們離去?請主母下令,使人攜重禮,去往他們家中,拜謝其母妻子,以彰其功勞!”劉管事眼裡閃過幾絲狠厲,說道:“再將他們送到老朽這裡罷,春種之事,尚需要些家奴來幫!”
董氏呆愣了片刻,方纔點點頭,說道:“善。”
老人在一瞬間,又回到了原來渾渾噩噩的老態,顫顫巍巍的行禮說道:“此外,還請主母牢記,天書之事,事關重大,萬不可泄露,便是戚家...也萬萬不可,主母乃是劉家之母,非董氏耶!”,說完,老人便告退離開,董氏皺着眉頭,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