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子與王符返回了皇宮的時候,百官已經離開了,守衛宮門的宿衛看到了太子的車架,便立刻打開了大門,正要大拜,便看到了跟隨在太子身後,一同前來的王司徒,還沒有接到任何關於釋放王符的消息的他們,目瞪口呆,甚至連行禮拜見都有些忘卻了,連忙攔住了道路。
看到他們攔住自己的道路,太子勃然大怒,厲聲斥責道:“王司徒是來拜見天子的,你們如何敢阻攔?”
宿衛立刻讓出了道路,朝着他們二人行禮拜見,太子依舊有些憤怒,王符卻不以爲然,兩人就這般走了進去,剛剛走到了殿外,便看到宋典急急忙忙的走了出來,對着他們二人附身行禮,說道:“拜見殿下,拜見司徒公!”
“宋老公,這宮中諸事,還真沒有能瞞得了你的,我與司徒剛剛入皇宮,你便已經知曉了?”
小胖子說着,宋典只是卑微的笑着,都不敢直起腰板,說道:“陛下正在殿內等候...”
二人走進了大殿之中,難聞的藥草味讓王符皺了皺眉頭,走進了大殿,便看到正坐在牀榻上,有些愜意的讀書的天子,兩人大拜,問安,天子緩緩擡起了頭,打量了他們二人一眼,冷笑着說道:“王君啊,看來廷尉的伙食倒也不錯啊,幾日不見,倒有些發福了...”
“太子親自前往廷尉吩咐,廷尉之人,又如何敢難爲臣?”王符的言語變得有些恭敬,不過,面色依舊沒有什麼畏懼,天子指了指一旁,說道:“坐...”
王符走了幾步,忽然愣住,連忙停下了腳步,看向了太子,太子先坐在了天子的身邊,王符隨後才坐在了他的身邊,看到王符這般模樣,天子眯了眯眼睛,對太子揮了揮手,說道;“你先回去罷...你已經三日未曾進學了!”
小胖子徹底懵了,甚麼情況啊,先是賜座,然後便要趕自己離開?既然要讓自己離開,爲何還要讓坐下,多此一舉,不過,他心裡儘管很是埋怨,也沒有敢出聲反駁,起身朝着天子一拜,有些氣嘟嘟的離開了大殿,天子看着他離去,看向了王符,眼裡多了幾分審視。
“王節信啊,你知道爲何朕如此厭惡你麼?”
“臣知曉。”
“爲何啊?”
“天下人皆以臣之傲而厭惡臣,唯獨陛下,不因此,臣不得陛下厚愛,全因臣過於聰慧。”
“哦,那你可知,爲何朕從無殺你之心?”
“全因臣過於聰慧。”
“哈哈哈~~~”天子放聲大笑起來,心裡對王符卻是格外的忌憚,他看到王符有所改變,對太子也是恭敬,心裡有些欣喜,不過,生怕這都是王符佯做,心裡依舊忌憚,何況看到王符經歷廷尉一行,如今還是那般的趾高氣揚,天子心裡更是憤怒,他覺得,自己想要打壓王符的目的並沒有實現。
而這場問答,王符卻是說出了他的心裡事,不過,你身爲大臣,能猜到朕心裡所想,這還了得?
天子對王符漸漸起了殺心,但是很快便被他收回了,天子笑了笑,說道:“國之大事啊,若是離了你王節信,朕豈不是要被累煞了,出了如此大的變故,朕心甚哀,不知當如何行事...”
“陛下,先前以德招才,雖是些酒囊飯袋,不過倒也少有禍害百姓的舉動,至於如今,以才招士,漢律,當以添之,對於禍害百姓之責,以重罰,這是初步,這之後,便是要靠各地之都郵了,日後都郵,聽三公之令,嚴查地方之事,以漢律行之,這是其二,另外,科功制當以修改....”
“年一考,使得官吏們急於求成,犯下大錯,故而,當以四年考,五年考,如此一來,官吏們不會爲早日出現政績而胡作非爲...此其三也。”
“其四,監察官吏,亦有可能與當地官吏同流合污,故而,望陛下下令,日後百姓與地方上有所冤屈,可以上告,令地方刺史月裡巡查各郡一次,百姓有冤者上訴,縣裡都郵月裡巡查各縣一次,聞有冤者奏,遊繳月裡巡查亭裡一次,聞有冤者奏,廟堂之中,御史派往各州郡,百姓有冤者可上訴,另外,若百姓要前往雒陽,面見三公上奏,各地亭裡不可阻擋,違者族!”
“其五....”
王符將自己在牢獄之中的所想所感一一說出,總共列舉了十多條,天子極爲認真的聽着,他也不得不承認,在治國大策上,朝中根本沒有人能夠與王符比肩,尤其是大策略上,老太尉,何公,喬公等等一衆三公加起來,都未必有他這般的能力,只可惜啊,自己還是不敢過於信任他,也不敢將全部大事都交到他的手裡。
王符說完,天子立刻讓他將方纔的所思所想寫下了,王符拿起了筆墨,便將自己方纔所言語的,一字不差的記了下來,天子拿起了紙,有些認真的看着,看了許久,方纔放下,笑了起來,拉着王符的手,親切的說道:“朕有留侯在此,更有何憂?”
王符點點頭,說道:“陛下所言極..過讚了...”
“哈哈哈,好,明日朕便召開朝議,對於科功變革,便依王公所言...”
“多謝陛下!”
兩人又聊了片刻,王符這纔要離開,他緩緩站起來,準備離去,走了幾步,卻又停住了腳步,神色有些猶豫,想了許久,他還是哀嘆了一聲,說道:“陛下,殿下曾言,天下不可無臣,此言過於荒謬,朝中百官,唯獨不可少了陛下,還望陛下注重身體,好生照料....”
王符抿了抿嘴,沒有再說什麼,便離開了。
天子冷冷的盯着他,直到他走出了屋子,嘴角忽然溢出了幾分血絲,天子伸出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液,皺着眉頭,“莫非他發現了?這怎麼可能....”
王符走出了皇宮,仰望着天空,哀嘆着,一個裝病的天子,爲何如此着急的想要爲太子立威,爲何如此急切的想讓自己歸順太子,任何一個君王,都不會忍受太子過早的培養自己的勢力,更何況是如今這位雄才偉略的聖天子呢?何況,那大殿裡的草藥味,根本不像是裝模做樣弄出來的啊....
如今,百官或許都以爲,天子是故意裝病罷,自己如此言語,天子想必對自己更加忌憚了,可是,身爲臣子,有些話,自己還是不能不說啊,王節信啊,王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