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許久,小胖子方纔說道:
“朕與君,如仁宗與王公故事!”
郭嘉輕輕一笑,並沒有再說什麼,小胖子親切的握住他的手,說道:“君且安心進學,朕若有疑惑,便隨時尋君,爲朕解惑一二,可好?”
聽到天子說的如此客氣,郭嘉也不在那麼隨意,拜道:“陛下但有吩咐,臣不敢不從!”
“哈哈哈,善!”
將郭嘉送出了皇宮,天子坐在厚德殿,開始思索着,最近要忙碌的事情很多,首先,便是要接見貴霜使者,雖然他心裡並不是很瞧得起這個蠻夷之國,可是羣臣對此很是重視,兩國交好許久,自己作爲大漢天子,不能失禮,大鴻臚曹嵩早已準備此事,只怕四五日後,使者便要到來了。
到時候,自己設宴接待便好了。
放在其後的,便是設忠烈堂之事了,對於此事,天子甚至比考覈事還要看重,畢竟,他覺得忠烈堂能夠更加迅速的樹立起自己的威嚴,換句話說,更夠更好的獲取人心,考覈諸事,他令蔡邕親自去辦,另外派遣了荀彧與荀攸前往相助,由他們三個忙碌着,天子不必親自操勞。
這忠烈堂之事,還是應該交於司空袁逢去辦,這就在他的職權之中,袁逢早年雖與小胖子有些衝突,可是因袁術與他的關係極爲親善,故而袁逢與他的關係也是變得融洽,小胖子又傳他與邢子昂一同前來拜見,兩人很快前來,在皇宮門口相遇,互相一拜,便一同進了宮。
走到厚德殿,
看到天子手持書籍,正在翻閱,兩人都是一愣,天子此刻的模樣,像極了先帝。
小胖子擡起頭,笑着起了身,這個時候,他們才平靜下來,形似而神不似,新君還沒有養成孝康皇帝那般驚人的氣勢,當他們每次前來的時候,孝康皇帝一個眼神,便能讓他們不敢出氣,當今天子顯然還沒有那般的威儀,他們坐在了天子的面前。
“二位都是國之重臣...日後,朕還要兩位多多扶持...國之大事,有勞二位.....”
“陛下羞煞吾等!”
兩人起身便拜。
天子連忙拉着他們坐下,聊了片刻,方纔有些悲痛的說道:“朕曾教導幼弟安,告知何子,聞人公之賢事,可是,幼弟卻是不知其名,不懂其行,實在令朕心痛....”
“朕思索許久,爲免此些大賢爲衆人所遺忘,欲在雒陽設一忠烈堂,樹雕像,刻諸公之事蹟,以爲天下銘記,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袁逢與邢子昂一驚,對視了一番,看向天子,有些激動的說道:“陛下所言極是,陛下聖明!”,這句話,他們是發自肺腑的,袁逢早年與何休,聞人襲等大臣不善,可是在後來,他很是領會到了聞人襲的苦楚,他擔任司空之後,每一日,都是那麼的思念聞人襲。
若是談及對聞人襲的尊重,朝中除了馬均,絕對沒有人能夠超過他袁逢的。
他發覺到,自己平日裡自喻不凡的才能,在聞人公面前,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而邢子昂呢,他一直跟隨何休進學,雖沒有師徒之名分,可是對於何休的感情,他是不遜於天子的,無論是孝康皇帝還是當今聖上,故而,他們二人聽聞之後,心裡大喜,立刻應允,在此後,他們便商量着那些人可以入忠烈堂之內。
邢子昂說道:“此事,吾等商議不足,當以羣臣議之!”
天子應允,袁逢主持建設之事,忠烈堂便要建設在離皇宮不遠的南方諸府邸,這裡曾經是何子,聞人公的住宅,在他們逝世之後,這裡空蕩蕩的,在這裡建,便與日後天子祭祀,也是能夠顯示出這裡的尊貴地位,袁逢立刻便準備動工。
而邢子昂卻是去稟告諸多大臣。
大臣們聽聞這個消息,頓時沸騰了起來,天子意識到這是一個輕易就能收取人心的機會,告知羣臣,他們可以提議人選,有太守楊彪,提議故司徒楊賜可以入選,這是他的生父,他提議也是爲了盡孝,對於這樣的事情,他是不顧及顏面的。
還有遠在三韓的曹操,提議故太尉喬玄。
張郃,盧植提議故刺史陽球。
邢子昂提議何子。
袁逢提議聞人公。
劉表提議故太尉劉矩。
司隸校尉周異提議故司空周景。
董卓,孫堅等人聯名提議,張奐,段熲,鮑鴻。
皇甫嵩提議名將皇甫規。
整個雒陽頓時變得熱鬧起來,天子也沒有不許的道理,就連竇武,李膺等人,也有了自己的位置,百官欣喜,而袁逢動工也是迅速,不出許久,便將這些院落改成了一個大殿,天子令宮中匠人雕其石碑,分別印刻其豐功偉業,以爲後人所銘記。
並且令袁逢留下空位。
天子這個舉動,百官心裡明白,自己這些人,日後也能夠在此地留名,受萬世敬仰,名望啊,這是百官一生所追究的,頓時,天子的威望大振,百官皆是感恩戴德,天子發現,廟堂之中,羣臣對待自己也是恭敬了許多,從張郃那裡傳來的消息來看,大臣聚會的時候,對自己的這項舉措也是大爲讚歎。
還沒有等到忠烈堂建設完成,貴霜使節團便已經趕到了。
天子以百官迎接,使節團不過十數人,在接見他們之前,鄭玄交代了天子很多事,基本都是些貴霜的禮儀,以免天子不知,出現了什麼誤會,使節團爲首者,乃是昔日與王子一同前來的副使,如今,他爲主使前來,看到面前的小天子,他嘆息了一聲,大拜,說道:
“拜見大漢皇帝陛下...”
他這幾句雖說的彆扭,卻也是明確的表達出了意思。
天子點點頭,讓他們起身。
他們這番前來,就是爲了表達對孝康皇帝的哀悼,他們獻上了貴霜王的禮物,這些禮物也談不上多貴重,就是國王的筆墨,這位國王,也以漢字寫了墨寶,天子看了看,是悼友二字,字寫的倒也不錯,看起來有模有樣,還是以建寧體所寫成的。
天子受了禮,又賜了一些禮物,他們想要祭拜孝康皇帝,天子也隨他們。
主使忽然問道:“不知我國王子,如今可還好?”
天子猛地想起,貴霜還有個王子在大漢啊,可他又想不起他在哪裡,點着頭,說道:“他過得尚好,尚好!”,使者笑着問道:“我還想能夠去拜見王子,不知王子如今還何處?”
“他如今在太學,稍後我便帶君前往...”蔡邕及時出面說道。
聽聞這些,使者十分的開心,點着頭應允。
之後便是一些繁瑣的禮儀了,又是設宴,又是問候,天子倒也沒有失禮,一直都是溫和的等待這些結束,方纔將他們送出了皇宮,使者跟着蔡邕走了出來,其餘人都去祭拜孝康皇帝去了,蔡邕與此人走着,此人有些溫和的笑着,說道:“多謝蔡公能照顧我國王子....”
“王子良善,不必多謝。”
“唉,我家王子,雖也良善,只是...有些多言語,少靜...”
一旁的譯者翻譯道,蔡邕搖着頭,說道:“無礙,如今,你家的王子,沉穩了許久,我也很久沒有看到他能開口言語了....”
“嗯?”使者有些疑惑,他知道,自家的王子,一向都是坐不住的性子,好動,還話多,走到哪裡便說到哪裡,如今怎麼會變得少言語,莫不是被人凌辱了?他皺着眉頭,跟隨蔡邕,來到了太學門前,還沒有進去,便看到一熟悉之人,正站在遠處的石經面前。
果然,他如今並沒有再言語了,苦着臉,安安靜靜的。
使者素婆提心裡一驚,連忙朝着他走了過去,當他過去的時候,方纔發現,在王子身邊,還有一人,正在嘮嘮叨叨的說着什麼,王子苦着臉聽着,王子轉頭,看到了使者,這纔有些欣喜的叫道:“素婆提!你來啦!!”,他身邊的人也疑惑的轉過頭來。
“王子殿下,許久不見,你可還好?”
“我...不說了,你這番來,可是要帶我走?我們這便離去罷!”他連忙說着,又離身邊那人遠了一步,走到了使者的身邊,使者有些肅穆的望着遠處那人,那人笑了起來,以熟練的貴霜語說道:“這便是你常說的那位素婆提罷,我喚作劉東濊,原先乃是東濊君,後歸大漢....”
“高句麗人曾侵略我們,以我們爲獵物,肆意殺害,我們那裡出產魚蝦,還有長着龍鬚的大魚....”
“二位,我暫且告退了,若是有事,可以到太學裡找我!”蔡邕連忙拱手,逃一般的離開了這裡,蘇婆提的臉抽了抽,有些疑惑的問道:“你爲何會貴霜語?”
“當然是膩色迦教我的,我還教了他雅言呢,當然,還有這石經,我學的倒是比他快,如今,我貴霜語也很不錯,不知爲何,我學起他語來,總是很快,當年雅言我也學了三四年,如今又是不到一年便學會了貴霜語,我如今精通四門言語...比如說....”
素婆提呆愣的看着面前這人,有些遲疑的轉過頭,看了看王子,王子欲哭無淚啊。
“素婆提,大漢我也不待了,你這便帶我離開去,我想家了...”
終於,等到了對方喘氣的機會,素婆提立刻說道:“我與王子許久未見,想要單獨敘話,君可能諒解?”
“我當然能諒解,膩色迦與我乃是知己好友,我與他一見如故,自從...”
蘇婆提拉着王子便趕忙逃離,急匆匆的朝着驛站走去,走到了驛站門口,王子這才偷偷的朝着後方看去,卻看到那惡鬼般的男人,微笑着站在不遠處,朝着他揮了揮手,王子驚恐的逃進了驛站,拉着素婆提的說,哭訴道:“君不知啊,這些年來,我過得都是那麼的美滿,就是這廝...”
“這廝與年前來到太學院,便盯上了我...”
“我還好心教他貴霜之語....”
“整整一年啦,我實在忍不住啦....”
素婆提的表情卻是十分的嚴肅,他偷偷的看了看周圍,將王子拉到了內屋,從衣袖裡拿出了書信,遞給了王子,王子一愣,接過了書信,看了過去,一看,卻是大吃一驚,他急忙的說道:“兄長如何了??他???”
“唉,書信裡已經言明...王子勿要再問....”
“不行,我這便要啓程,回到貴霜....”
“王子!”素婆提立刻將他攔下,遲疑了許久,方纔說道:“殿下不知...我臨行之前,世子曾交代,要我...毒殺了殿下....”
“他?!怎麼會!”
“王子...莫要回貴霜了...這是國王的命令...我也不能與殿下過多言語,畢竟,我是貴霜之臣,日後,還是要尊新任國王,哪怕他是想要殺死自己叔父的暴君....還望殿下恕罪!”素婆提說完,朝着王子重重一拜,便離開了驛站。
王子有些迷茫的走在街道上,他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兄長比他大了十餘歲,從來都是那般的疼愛自己,對於侄子,因兄長的原因,自己也是極爲的疼愛,百般寵溺,可是到了如今,自己最爲疼愛的這個侄子,都想要殺死自己了麼?
他獨自在雒陽的街道上行走了許久許久...
夜裡,他孤獨的坐在太學殿的屋頂上,仰望着星空,閉着眼,默默的爲兄長祈禱着。
“啊,原來你到了這裡啊,你也不告知我一聲!”東濊君有些小心的從後方走了過來,笑着說道:“我哪裡都尋不到你,問了別人,別人也不告訴我,我四處尋找,還是找到你了...”
膩色迦沒有回話,揚起頭,閉着眼,可眼淚卻是不斷的掉落。
東濊君一愣,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兄弟...你這是爲何?”
“我兄長逝世了...”
“節哀...”
東濊君說了一聲,便坐在了他的身邊,揉了揉痠疼的雙腳,今日,他爲了找到膩色迦,走了不少的路,他靜靜的待了許久,說道:“你很是想家罷...?”
“我也有個兄長,大我十歲,我有三個兄長,兩個姊妹...”
“那一年,高句麗人來了,他們殺了我的生父,還有阿母...”
“兄長緊緊的抓着他們駿馬的馬蹄,被駿馬活活踩死,卻一直吼着讓我跑....”
“我跑啊,跑啊...”
“跑進了深山,就我一個人...”
“那時,我只有九歲....”
“夜裡,我怕極了...我只能自己與自己言語...一直與自己言語....”
“在山裡待了十四年,我才被救出,因我最善逃亡...又做了東濊的君主...”
“若是你覺得孤獨,不妨與自己言語幾聲...”
“或許,你的兄長還能聽到呢??”
東濊君笑着說道,
王子在夜色下,模糊的看到,他臉上那一道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