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黑色的轎車從街頭駛過,他們的速度不快不慢,顯得小心翼翼,似乎在防備着什麼,又似乎在等待着什麼。盧光潔坐在後面一輛車裡,和保鏢們一樣神情緊張、左右張望。自從汪精衛去日本洽談所謂的“和平運動”之後,他就被列入了國民黨軍統的暗殺名單,每天都過着心驚膽戰的日子,身邊的所有人看起來都心懷鬼胎。誰知道殺手會在什麼時間、以怎樣的身份突然冒出來呢?就連這些貼身的保鏢也未必可靠。
坐在盧光潔身邊的保鏢顫抖的手裡緊緊地握着槍,他突然感到握槍的手臂有些僵硬,便用另一隻手揉了揉,這樣就讓槍口無意間對準了盧光潔。
盧光潔緊張地撥了一下他的手,將槍口撥開,然後憤怒地瞪了這個保鏢一眼。那個保鏢張了張嘴想解釋,但出於職業習慣,忍住了。
兩輛車轉了個彎,漸漸駛入方滔等人的伏擊圈。
此時的方滔,正從口袋裡拿出一顆手雷掛在了旅店房間的門上,用一個帶鉤子的細繩將手雷的引信和門把手連上,倘若敵人在他逃離前找到這裡,這顆手雷就是最稱職的門神,能爲他爭取到足夠的撤退時間。安置好手雷後,他走到窗前細細地觀察了一下週圍,接着打開自己的攝影箱,將一些散件組裝成一把步槍型駁殼槍,這槍還帶有瞄準鏡。
方滔選了最佳角度,靜靜地蹲伏下來,專注地盯着瞄準鏡。他從瞄準鏡看到小韋和曾奎若無其事地躲在街邊商販的身側,而向非豔則故作輕鬆地待在車裡,一邊將槍拿出來放到順手的地方,一邊掏出一塊機械秒錶放在車子的儀表盤上。瞄準鏡裡的世界,看起來很小,小得要命;實際上很大,大得要命,總之,很要命。
兩輛黑色的轎車很快就駛進了方滔的狙擊範圍。曾奎拿出斧子,看了小韋一眼,小韋會意地點點頭。隨即,小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出那個裝滿鐵蒺藜的瓷瓶,向第一輛車車輪下扔去。瓷瓶噼裡啪啦地摔碎,鐵蒺藜散落一地。汽車的輪胎被扎破,搖搖晃晃地橫在路中央,盧光潔所在的第二輛車毫無防備,猛地撞在第一輛車上。周圍的人驚叫着四散開,一瞬間就不見了蹤影——在這樣的特殊年代,能在第一時間逃命是多數百姓的基本生存素質。
第一輛車上的保鏢一邊招呼着同伴,一邊要開門下車,向小韋射擊。曾奎急忙開槍掩護小韋,但形勢顯然讓他有些措手不及。說時遲那時快,方滔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一槍擊中了這個要下車的保鏢。聽到槍響,向非豔快速按下了計時秒錶——他們的行動時間只有兩分鐘。
這時,又一個保鏢下車向曾奎射擊,又被方滔一槍擊斃。
後面的車看前車出事,想倒車逃跑,可那車似乎已經不聽使喚,開車的保鏢更是手忙腳亂,他剛剛旋轉了下方向盤,車後胎就被方滔打爆了,而此時,向非豔的車早已將他們的後路堵得死死的。由於方滔的出色掩護,曾奎和小韋正在毛着腰順利地逼近第二輛車。
盧光潔看着身邊的保鏢腦漿迸裂,害怕地趴在了車座上,手忙腳亂地掏出了一支槍。
與此同時,小韋和曾奎成功地靠近第二輛車,眼見刺殺行動就要成功,只聽一聲槍響,曾奎應聲倒地。
小韋一邊隱蔽在車門後,一邊焦急地望着掙扎着的曾奎,那一槍直入後心,不知道有沒有傷到致命的位置。
方滔從瞄準鏡裡看到曾奎中槍,不禁心中一沉——開槍的保鏢藏在後座,車窗擋住了他的視線。方滔緊緊皺起眉頭,不由得想起適才車上的對話——這些兄弟,將命交給了他。
他深深吸了一氣,終於從汽車的反光鏡看到了那個頑抗的保鏢。估算了位置,方滔扣動了扳機——穩且準,正中保鏢眉心。
盧光潔看到殺手中有人受傷,認爲這是自己逃跑的最佳時機,於是胡亂地衝着外面打了幾槍,正好擊退了欲去營救曾奎的小韋。
這時,向非豔從另一側摸上去,對着車內連開幾槍,盧光潔左右晃閃了幾下,終究還是沒躲過,頸上的鮮血噴涌而出。
向非豔看看錶,大喊,“沒時間了,快撤!”
方滔見向非豔得手,又聽到門外凌亂的腳步聲,連忙從攝影箱的下層抽出一根粗繩固定在窗口,然後迅速地收起槍,順着繩索滑下去。他剛剛落地,上方的爆炸聲就夾雜着殘灰瓦礫撲啦啦地落了下來。遠處,警笛聲越來越近。
方滔揹着攝影箱跑過來,看到向非豔舉槍正對着曾奎,大聲說道,“你要幹什麼?”
向非豔緊緊皺着眉頭,舉起表,“沒有時間了!他不行了!不能給敵人留下活口,與其讓他落在敵人手裡,還不如死了痛快!”
曾奎認命地閉上了眼睛,“殺了我,快!”
方滔不由分說地一把扶起曾奎,遞給小韋,“小韋,帶上他一起走!”小韋趕緊來幫忙,向非豔看了看一臉堅定的方滔,又看了看曾奎,默不作聲地去開動車子。
在車上,小韋一邊爲曾奎簡單地處理傷口,一邊說,“滔哥,曾奎快不行了!”
方滔閉着眼睛想了想,說,“右拐去煙霞路,那裡是租界距這裡最近的診所!”
向非豔聽後,加大了油門,汽車駛入法租界時,祝炳卿示意手下挪開了路障,這是和馮老闆提前說好的——他們不在法租界動手,但撤回租界時他也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