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戌時的時候,慕容子騫帶着程安青準時地來到了死牢外。他們只帶了兩個隨從,那便是小雀和晨風。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程安青已經在回府以後,和需要知道的人都解釋過了,因爲怕他們擔心,又不願意將他們給矇在鼓裡,其中之一便是小雀。當然她找到小雀的時候,晨風也在旁邊,便順帶着也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他了。
在此之前,慕容王府還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王妃還活着,甚至在慕容王府之中,全府上下還裝飾着白綢,弔唁着死去的王妃呢。程安青的出現讓他們大爲震驚,但他們知道這確確實實是他們的王妃,因爲她就在慕容王爺的身邊,臉上掛着他們所熟悉的親和又調皮可愛的笑容。
不過令程安青十分感動的是,她在剛在慕容王府之中安頓下來,小雀便奔了過來,也不顧什麼禮儀尊卑,便緊緊摟住了她,有些聲淚俱下了。
在讓小雀平靜下來以後,程安青便將她拉入了忍冬閣中敘舊。因爲看見晨風也站在一旁,便也將他叫了進來。
雖然回到了慕容王府,自己依然是慕容王妃,但是程安青卻還是選擇住在了忍冬閣之中。雖然慕容子騫希望她直接住到赤猊苑之中去,或者住在他的倚紅軒之中,或者直接住在他爲自己王妃安排的那間完全空白的閣子。不過程安青並不想如此,只是住回了忍冬閣。
慕容王府內部的事,程安青都着手在一天之內,幫着慕容子騫處理好了。慕容子騫也告訴了她,夏玠希望晚上戌時的時候,和他一起去死牢審問席淵。
程安青知道,明着是審問席淵,但其實,夏玠卻是希望找個理由不必判處席淵死刑。席淵這次是死是活,其實都全看他的表現了。
不過叫上了慕容子騫……程安青站在慕容子騫的身後,看着他的側臉,心中思忖道。也不知道席淵說的是不是真的,慕容子騫是不是一定想要置席淵於死地,在他做了這麼多事,這麼多不可饒恕的事以後。
皇上還沒有到來。
程安青和慕容子騫默默地站在死牢外,小雀和晨風站在他們的身後。即使如小雀這樣愛說愛鬧的人,在這樣肅穆的環境之下也不敢多話,只敢屏息而立,靜靜地等待着。
死牢的守衛想請慕容王爺和王妃進去坐一坐,但是慕容子騫卻拒絕了。皇上都還沒有到,他們又怎麼可以先進去坐着呢。這有違君臣之道。
“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想要問我?”慕容子騫突然開口道,但是卻沒有望向程安青。
“什麼都瞞不過你麼。”程安青尷尬地笑了笑,“即使不用看我,你也知道我心中有疑問想要問你麼。”
“如果我說我感受到了,你會相信麼。”慕容子騫笑道,“我發現我們的心有靈犀是越來越好用了呢。我只覺得你滿懷着疑問沒有說出口,只是沉默地站在我的身邊。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只好先開口問了。”慕容子騫微微轉頭,看向了程安青,面色在月光下竟是如此的柔和,一點也沒有死牢的那種肅殺和凜冽,只有以前不常見的溫柔,似乎在鼓勵着程安青將她心中的事說
出來,“那麼,你到底想問我什麼呢?”
程安青報之以微笑道:“既然你覺得你我心有靈犀,那你應該可以猜得到我想要問你什麼吧。”程安青找了個機會迴避慕容子騫的話題,她並不想說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若是我沒有猜錯,你的疑問只能是和席淵有關吧。”慕容子騫一語點出了程安青的心事,“你想知道,我到底會不會置他於死地。”
程安青驚訝地看着慕容子騫,沒有問他是怎麼知道的,只是等着他解答自己的疑問。
“老實說,我之前的確想,如果抓到席淵,無論如何也要想盡辦法處死他。但是現在,我已經不這樣想了。”慕容子騫緩緩地說道,“影響我的因素有很多,除了在牧州的那場比武,還有皇上最近的改變。如果我依然固執己見想要處死席淵的話,恐怕結局並不會盡如人意的。”
“沒想到唯我獨尊的慕容王爺,也會爲別人着想了麼。”程安青笑道。
“若是席淵死了,冷玉會不開心,你因爲食言,也因爲冷玉,也會不開心。”慕容子騫道,“還有皇上,他明明就是想饒席淵一命,若是我強迫這個已經開始轉變了的皇上做他不願意做的事的話,只可能產生兩種極端。一種,是他因爲恐懼和失落縮回他的保護殼之中,重新變回我們所熟悉的那個沉溺享樂玩世不恭的皇上。另一種結局就更不好了,他可能會因此懷疑我會步席淵的後塵,爲了防止我把持朝政,對慕容王氏實施強硬的手段,慕容王氏的下場恐怕也就沒那麼好看了。”
“所以說來,你只是權衡利弊以後,覺得席淵活着會更好麼。”程安青笑道。
“你說得不錯,仔細想想,席淵的確活着更好。不過必須要確保他再也不能掀起波瀾了。”慕容子騫道,“當然,我也希望這次皇上與席淵的會面會讓他很失望,席淵自尋死路,沒能給皇上滿意的答案,那麼皇上自己願意處死席淵,那就再好不過了。這樣既不會牽連到慕容王氏,又可以讓我報仇,豈不快哉?”
“你想得倒美,不過我看這種可能性不大。”程安青笑了笑,又若有所思地說道,“席淵是多麼精明的一個人啊,他若是見到皇上前來探望他,定然立時便明白皇上的心思了,肯定會裝出一副樣子來,給予皇上一個理由不殺他。他弄出那麼多事來,不就是爲了保命麼,我想他即使到了現在,也依然不會放棄的。”
“沒想到經過這次事件,你真的成長了不少。”慕容子騫不由得說道,“你現在的思維方式,幾乎都可以做我的軍師了,不愧是我的慕容王妃呢,既是妻子,又是智囊麼。”
“多謝誇獎了。”程安青笑道。她也的確明白,這一年的經歷讓她學會了很多的東西,原本也不算是個有勇無謀的女人,現在更加會深思熟慮了。要和席淵那樣的人對抗,也的確要花不少的腦細胞。程安青感覺,雖然經歷了不少的苦難,但是最終,還是受益匪淺的。至少感覺,自己變得睿智沉穩了許多,更加能全方位地思考問題了。
正在此時,不遠處走來了一個男子,身後只跟了兩個隨從。他穿
了一身黑色繡金的袍子,氣勢過人,腳步沒有絲毫猶豫,正朝着程安青他們走來。
程安青有些驚訝地看着那個男人走過來,走到亮出,便看見他正是夏玠。雖然知道他就是夏玠,程安青卻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看來這件事,改變的不只有自己。
程安青自從兩週前被席淵劫持出皇宮以後,就沒有再見過夏玠了。但是夏玠的改變是如此明顯,不由得讓程安青感到震驚。因爲她看出,夏玠就連步伐和氣息都已經不同了,充滿了自信和堅定,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優哉遊哉,不知神遊何方,心不在焉的樣子了。
兩週,就可以將一個人改變成這樣麼。程安青有些難以置信。或者說,夏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這麼多年來,只不過是在用玩世不恭掩蓋他的真實本性罷了。他的本質,就是掩埋在沙子中的金子,只是需要有個契機,讓人爲他掃去掩蓋在他身上的沙子罷了。
席淵的事就是一個契機吧。
程安青也突然理解了,慕容子騫剛纔所說,皇上可能會對慕容王氏採取強硬手段是什麼意思了。現在的夏玠看起來,的確是一個可以實施強硬手段的皇上。
“讓你們久等了。”夏玠微笑着對慕容子騫說道,然後轉向了程安青道,“葉青,看見你一切都好就好。”
“有勞皇上掛心了。”程安青向夏玠行禮道,面上帶着善意的笑容。她還發現,夏玠身後跟着的兩個侍從,其中有一個,就是曾經和自己一起進入死牢的那個沉默寡言又能力非凡的侍從。另一個她並不認識,不過看起來和那個侍從一樣,一定也十分厲害吧。
“那麼我們就進去吧。”夏玠說道,一邊便往死牢大門口走。
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所有守衛都便跪下來向他行禮,行禮過後,這纔將死牢的大門打開,讓他們一行人走了進去。程安青默默地跟在慕容子騫的身後,感覺夏玠皇家的風範是越來越濃烈了。
這樣的皇帝,必定可以成爲一個明君吧。程安青心裡突然冒出了這樣的一個念頭。再加上慕容子騫的輔佐,夏王朝一定會比之前還要鼎盛和穩固了。
一個守衛長領着他們一行人橫穿豎穿左行右行地,在死牢裡繞來繞去,終於來到了席淵所關押的牢房。
和上次關押慕容子騫的牢房不同,席淵的牢房是規格極高的,但是不僅有很好的設施,完全就是一個漂亮的房間,守備的等級,也是最高的。即使席淵不會武功,看守席淵的守衛也不下十人,與另外二十人交接班,不停歇地二十四小時看守着這個牢房裡的男人,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看見皇上進來了,當值的十個守衛向皇上下跪行禮。
“你們出去吧。”夏玠手一揮說道。十個守衛應命,不敢有絲毫的質疑,和守衛長從牢房門那邊退了出去。就連皇上身邊跟着的兩個侍從,竟然也退了出去。
慕容子騫給了晨風一個眼神,晨風便明瞭了,立刻帶着小雀也退了出去。
現在這個牢房之中,只剩下了席淵,夏玠,慕容子騫還有程安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