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她,他便什麼都沒有(第二更)

甯越曦逼近一步,慕容紫就退兩步。

她不過是出來找白白,着實沒想給自己惹麻煩,更沒料到的是,眼前這個人會帶着滿身莫名的怒火,好似要燒死她才能泄憤似的。

橫豎曉得自己攤上大麻煩,被問及的又是最最叫她心虛的事兒。

此處偏僻,無人會來搭救,不能跑,跑了便等於認了甯越曦的質疑礬。

那麼……同他解釋?

看看手裡的白白,又爲難的看看他,慕容紫不敢輕舉妄動。

如何解釋他都不會相信。

怎麼辦?

“啞巴了?”甯越曦冷冷的笑,獰色不減,可怖極了的形容。

這一趟他是想抄近路找慕容徵,遇到慕容紫,到底沒忍住火氣,衝她吼了兩句,孰料輕易將她膽子嚇破了。

關於那天的事情,疑點重重。

私下他跟父皇說過,可是父皇卻因爲前些時候欲要擅自爲慕容紫賜婚的事,怕深究下去,姑母會不快,於是就此作罷。

甯越曦納悶了,父皇乃北狄國君,哪怕姑母是他的親妹妹,有這必要處處顧慮麼?!

今日趕巧給他遇上慕容紫一個人,三言兩語已露出馬腳,他豈有不追問下去的道理?

他個頭高,步子大,冷不防往前靠近,沉着臉色,陰冷猜測,“不說話便是心虛,只有做了窺心事的人才會如此,那刺客,是從楚國來的,對不對?說!”

竟然被他猜得分毫不差。

慕容紫陡然一僵,睜大的瞳孔裡盈滿驚慌,嘴硬,“四表哥,你怎能……怎能誣陷我?!我哪裡可能藏什麼刺客,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搜吖!”

甯越曦哼笑,“我若能搜,就不是現在了,恐怕刺客早被你兄長偷送出宮去!”

“話不能亂說!”

她拼了命的遮掩,“宮裡這樣大,我雖一個人住,卻也是很害怕的,我的母親也是你的姑母,你張口閉口都是‘你們楚國’,你又憑何斷言刺客是楚國來的呢?你……有什麼證據?”

話到此,忽然她也不覺得多慌亂了。

因爲甯越曦沒證據啊。

他沒有證據,又恰好在這裡遇到她,不過是藉此機會詐她一詐。

只要她咬死不承認,他奈何不得。

罷了,慕容紫定心,對其肅色道,“假如四表哥沒有證據的話,我還有事,要先行一步,若你再糾纏不休,我就告到舅父和舅母那裡,說你污衊我!”

甯越曦一怔!

臭丫頭,連她都欺到自己頭上。

慕容紫纔不管他心情,滿腦子想的都是待會兒就要隨三哥哥出宮,晚上與影子出去玩兒的事,別人不高興,同她不得關係。

這廂放了大心的轉身便走,回去了。

卻不知,甯越曦被她惹得急火燒心,探手便將她肩頭死死扣住!

“站住!我的話還沒問完。”

慕容紫亦不是任人捏扁搓圓的主兒,她本就有些倔強的小脾氣,這下肩膀頭吃痛,擰了眉,回頭就吼,“都說了不知道,你還想怎樣!”

冷不防,白白被她吼聲驚到,掙出她的懷,一躍而起,往着甯越曦的臉上撲去!

一聲慘叫,接着是甯越曦捂着半張臉破口大罵,“小畜生,膽敢傷我!”

慕容紫見他俊俏的臉被撓花了,模樣說不出的滑稽,想笑又不敢笑,畢竟在他臉上作惡的是白白。

她只好轉對他關懷的詢問,“四表哥,你……沒事吧?”

說着就想上前拿開他的手,細探他的傷勢。

這皇子倘若花了面,毀了容,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北狄和大楚的關係?

卻在她靠近時,甯越曦暴躁的呵斥了一句‘滾開’,信手一拂——

他力氣大,正是在火氣上頭的時候,慕容紫又太掉以輕心,被他用力往旁側猛推,整個人霎時失衡,一頭栽進水裡。

水花四濺,夾帶着誰驚聲的尖叫。

甯越

tang曦不以爲然。

這小水池根本不深,淹不死人,相反他先向那隻躍至假山上的貓惡狠狠的瞪去一眼,駐足,還等着慕容紫爬上來,將她奚落一番再走。

可是當他再轉首向那片水泊看去,人是一驚!

慕容紫不但沒有爬起,反而背朝上,整顆腦袋都沉在裡頭。

不禁如此,還有淡淡的血跡在水中飄散開。

甯越曦忙跳下去救人,憑着反映把她撈起來,纔是發現她頭顱右側被沉在水裡的石頭撞破,這會兒人早就沒得反映,像是昏迷過去了。

可是傷口並不深,只留了少許的血,看起來沒有多大緊要。

他以爲。

“慕容紫?慕容紫??”他將她搖了搖,又拍拍她的臉。

小丫頭怎可能那麼脆弱,前一刻還在強詞奪理的同他鬥嘴,然後就……成了這般?

他私心裡始終以爲,她定是裝死在嚇唬他。

直到,他探手去試她的鼻息……

驀地!!!

甯越曦不知是被毫無氣息的慕容紫嚇到,還是被他驚恐不安的內心嚇到,兩手撐地往後倒退了許多。

沒有他的支撐,慕容紫直接倒在地磚上,後腦還悶悶的磕了一聲,把他的魂都要嚇散!

就這麼死了……

就這麼死了?

望着癱在眼前再沒有一絲一毫動靜的人,還有因爲他倒退數米,身上溼淋淋的衣裳托出的水痕。

天光如此刺眼,四周林間如此的靜謐……

偶不時哪裡清脆的鳥叫都能叫他膽戰心驚!

他殺了人,可是,他不是故意的!

不知死默了多久,或許只有半瞬,或許……有一個時辰?

誰知道呢,甯越曦被一縷穿過樹蔭的陽光刺了眼,回了神。

恢復幾許清明。

慢慢的,他試着嚮慕容紫靠近了去,再度把手指置於她的鼻息前。

這次,他切實的感受到她的呼吸,是有氣的,雖然微弱,但她沒死!纔將是他太慌亂,所以才嚇到了自己。

鬆口氣的同時,甯越曦又想到了更嚴峻的問題。

有一剎,他想去找御醫來救治她,可這人的的確確因他而掉進水泊裡,即便此時氣息猶存,可是萬一,當他離開後,她真的死去了呢?

慕容紫是姑母的女兒,單見父皇顧慮着姑母的模樣,他都知道自己得罪不起!

更之餘,此女的父親乃是楚國的太子太傅!

不說她死了,哪怕是將她救了回來,他都難辭其咎。

不行!

他的無心之失,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否則不但皇位會與他失之交臂,若楚國那邊問罪,父皇會不會力保他都無法確定!

倉皇的移眸向四下細細的環望,沒有人,除了他和小命只剩下一半的慕容紫,再沒有其他人……

從地上爬起來,甯越曦渾身都在發抖,往來路上走了幾步,他在回首看看,希望慕容紫死了,又希望她能夠自己睜開眼睛。

便是在如是複雜的心境下,漸行漸遠。

原地上,只留有那人兒癱倒在地,宛若靜止……

……

沒得多久,知道她去小花園找貓的宮人們尋了去,無意外的發現她倒在那處,身上的衣裳還溼着,人早已失去直覺意識。

氣若游絲,命在旦夕。

那隻大白貓就伏在她的身上,佔據,喵嗚的叫得陰森。

宮裡因此變天。

……

是夜。

大公主的寢殿已經有許久不曾像今日這樣有人氣。

諷刺得很。

因爲慕容紫墜了湖,磕破了腦袋,整個太醫院都搬了來,皇帝皇后都在外殿守着,臉色沉得

難看。

那陶妃先前也來探望過,剛開口道了句‘可憐的孩子啊’,就被皇帝呵斥了回去。

沒有閒情逸致看誰假惺惺的演戲了。

太醫回稟說,這人雖墜水,但救起得及時,沒有嗆水之相,只嚴重的是被磕破的頭,看似傷口不深,卻有淤血匯聚在顱內,施針散淤,不知……有沒有救。

何曾想過就嚴重成這樣?

至於說當時發生了什麼時,爲何她墜了水,被發現的時候已躺在岸邊,禁衛軍查探半響都沒發現蛛絲馬跡。

料想哪個經過見她掉下去,將她救起後,發現她成了那個樣子,怕被牽連,乾脆一跑了之。

還有可能,許是她和誰起了爭執……

總之是疑點重重。

此刻救人要緊,哪個都沒有心思做多深究。

待到御醫爲慕容紫施完了針,已到後半夜。

結果不盡人意。

御醫不敢隱瞞,直言道,就算醒得過來,怕是命也難得保住。

施針只能續命,不過是爲了讓她在死前與親人相聚一回,了個心願。

慕容徵到底是個識大體,顧大局的人。

向北皇舅父興師問罪?怕是不太夠本錢,況且問他也沒用,想來沒有人敢輕易傷了自己的妹妹。

若爲無心之過,要查,何其困難。

人都已經成了這樣,查出真相還能如何?四娘能活下來?

四娘,他的妹妹……會死?

……

殿中一派安寂,偌大的香爐裡,悶人的香早就焚罷了。

燈火通明,亮得讓人有種置身此地,無處躲藏的無力感。

楚蕭離和商靄是丑時中到的,這夜北皇與慕容家開了先例,不僅派人快馬加鞭去請大公主和國師回宮,還允了慕容徵,許他的車馬在禁宮裡來去自如。

商靄爲慕容紫診斷,結果與御醫如出一轍。

傷了腦袋,就算施針也散不盡淤血,叫他這西域鬼醫的首徒……黔驢技窮。

人總是太脆弱,總是,一個不留神,說沒就沒了,讓她身邊的人絲毫準備都沒有。

因爲沒有準備,楚蕭離到此刻還不太能接受這事實。

他們告訴他,小丫頭活不長了,運氣好能拖個三日五日,或者天還未明,人還沒有如御醫和商靄所言醒過一次,就……在睡夢裡消逝。

楚蕭離不相信。

坐在牀前,望住她小小的臉容,他怔怔然,不知所措起來。

本以爲不會再有期望,本以爲重新擁有,孰料都不曾開始,就要……結束了?

平躺在牀*上的小人兒臉容平靜安寧,嘴角甚至細微上翹的弧度。

他不知可否是自己生出了幻覺,總覺着,她會忽然睜開眼睛,衝他吐舌頭做鬼臉,得意洋洋的告訴他,上當受騙了吧,被耍了吧?

他心甘情願。

只要一想起她活不長了,楚蕭離便會被前所未有的恐慌所淹沒。

那種錐痛猶如無數細如牛毛的針,一起往他周身刺,不斷的反覆,一下,再接着一下,以此提醒他——將要失去。

情急之下,他握住了她的手,用着連自己都聽不清,更無法深究的語氣,說,“不要丟下我。”

不要留他一個人在這裡。

其實除了她,他什麼都沒有。

“疼……”慕容紫是被疼醒的。

撐起一半眼皮,先是望見埋首在牀前的影子。

他似乎沒有察覺她醒來,也沒有聽到她不過是氣息的說話,只她感受到了那樣的悲傷,她彷彿意識到,自己要死了。

於是她努力變出個不知美還是醜的笑,被他握住的手輕輕動了動,他擡頭,相視,她報以遺憾的眼神。

說不出話來了,這副鬼樣子,不能和他去逛夜市。

可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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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蕭離讀懂她表情裡的意思,與她一笑,道,“沒關係。”

沒關係,只要她能夠活下來,往後有的是機會。

慕容紫又撇了撇嘴,移眸向外看去。

這下楚蕭離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了,模糊猜測她想見其他人,忙揚聲把慕容徵喊進來。

幾許步聲,商靄爲她把脈,收回身姿時,輕微的搖頭。

不過是彌留之際。

見到她的三哥哥,慕容紫灰暗的眼色裡似有閃爍,可是很快,她又開始找尋,略顯焦急和害怕。

慕容徵看了出來,抓住她的手安撫道,“母親在路上,天明時就能回,你且……撐一會兒,可好?”

將她的手交給楚蕭離,他又說,“你看,還有影子陪你。”

慕容紫勉強露出一絲‘將就’了的神情,話是說不出來了,頑皮的本性卻不改。

按着她的話說,只是她死,又不是他們死,難過難過就好了。

是不是這樣?

“你不會死的。”靜默中,楚蕭離忽然道。

隨後,他從懷裡取出只菱形的盒子,遞給商靄,問,“這可是你師傅的長生丹?”

商靄只知他來北狄取這樣東西,卻沒想到他真的取得了,瞞得這樣深,得來更是不易,眼下,竟然要用在慕容紫身上?

錯愕的接過盒子,打開,放在中心的金色丹藥,不過比米粒大了少許,一股濃郁的香味四散開,你卻無法將這味道真正形容出來。

這正是長生丹!

玄徵帝還等着這東西救命。

長生丹歸還到楚蕭離手裡,商靄詭笑,“殿下確定要用它來救慕容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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