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她秀眉不禁擰了起來,從一開始彤庭醒來,蒙面人的搭救和後來說的話都讓人感覺雲裡霧裡。
而今她在宮外亦是做得隱秘之極,卻依舊掙脫不了那個影子般的大網,這種感覺令人很不舒服,甚至喘不過氣來。
她打算近一步問下去,也可以說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時,一個有些黑瘦的女人款款邁進了廂房。這個女人可以說是讓她很難忘記的,一張挺秀麗的臉上,卻有着幾乎長在下脣上的門牙。
阿妍真的第一次看見如此純正典型的齙牙,“妍兒醒了?”
“妍兒,你剛纔所問的,回頭爹再與你解釋清楚,先來見過夫人,你喚她母親便好。”他說這話時眼神很真誠,似乎懇求着阿妍先圓一下場子。
阿妍唯有嘆了口氣,既已被動入局,毫無辦法的情況下,就先遵循遊戲的安排吧!
“……顧夫人。”唉,母親二字真叫不出口。倘若此時危在旦夕,叫祖宗可以保命,這種事阿妍會做。
但是現在似乎沒有一定的必須性,假爹都可以不理會,這別人的娘……她決定不讓自己彆扭,就叫夫人。
齙牙夫人倒是面不改色,微微笑了笑,“我呀,可想有個女兒了,現下終於實現了。”再轉身對顧老爺說,“老爺,別爲難了孩子,以後時間久些,妾身與妍兒便會親暱些的。”
“妍兒剛醒,我們還是不要久待,讓她好生歇息。”顧老爺特意對阿妍微微點了點頭,“明日爹再來看你。”
說完,便攜着齙牙夫人離開了惜妍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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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老爺是北華的大理寺少卿,正四品官員,名叫顧允庸。他有三個夫人和兩個兒子,沒有女兒。而之前說的清姬,其實是有這麼個人,不過沒有生孩子就被趕出府了,顧老爺向家人解釋阿妍是清姬離府後才發現身孕而生的女兒。
而齙牙夫人名下的兩個兒子,一個長子是齙牙兄叫顧謙,是夫人親生的。一個非齙兄顧誠是其中一個早逝的姬妾生的,後來過到齙牙夫人名下。
這對兄弟原本倒是很哥倆好,只是最近鬧了些小別扭,產生了小情緒所以絕交了。
而自從顧老爺平靜溝通了後,阿妍知道了他是奉了康王楚淵的命令,才這樣做的。於是阿妍倒是安心得在顧府做起了大小姐,等着幾個月後楚淵回京。
也許日子過得太舒服了,所以也就有些八卦了。
其實也不能算是多事,主要是這兩位兄長都非常照顧她這個“妹妹”。
不但沒有覺得這半路跑出來的妹妹惹人嫌,反而變了法的套親暱。
不過沒有幾日,阿妍就發現一些端倪了。不得不說這兩兄弟是真把她當妹妹,而且較着勁得“愛護着。”
比如豪爽的齙牙大哥前日送了一塊玉佩給她,她高興得說了一句:“謝謝大哥,有大哥真好。”
結果晚上俊朗的非齙二哥就給了他一塊不可多得的翡翠吊墜,非要她說一句:“還是二哥更好。”
這就讓阿妍對兄弟倆爲何事而賭氣有了興趣,但是讓紫煙去他們院裡打聽,結果下人沒有一個知道的。使得好奇心作祟的阿妍決定賣萌求真相,她步出閨閣,向齙牙哥的小院而去。
顧府不是很大,整體設計有些簡易,但還是透着一種雅緻,這可看出這府裡的主人獨到脫俗的眼光。
會這樣感覺,實在是接觸了齙牙夫人後得到的感觸。果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斗量。齙牙夫人本是州郡知府的大家閨秀,所以才識、家教都很好。說話也是標準的大家閨秀的那種刻意細嗲,雖與她聲線不是很適合,但接觸幾次也就習慣了。
阿妍還是很感激齙牙夫人的,沒有之前提防的排斥感,覺得她做事合理,懂得以德服人。還有安排給阿妍的吃穿用度,對於一個從四品官員的小姐來說已經算非常了得的。
而顧老爺受楚淵所託照拂自己,竟然如此有模有樣、大張旗鼓得擺了歸宗宴,所有親人好友鄰里宣佈了便。不但讓阿妍有了正式的身份而慶幸,更覺得如果是真的該有多好。
雖然她現在還沒有管顧夫人叫母親,不過對她的崇敬已經埋在了心裡。
思慮間,已來到了齙牙哥的小院。
他正在院中練劍,看來已武了很長時間,全身汗溼。
齙牙哥性格很好,不是很善言語,一張國字臉顯得人很憨厚,但是一執起自己的長劍,那武動起來的寒光四溢,猶如被一把有生命的寶劍氣貫長虹,凜然之勢大有氣吞山河的感覺。
感覺到了她的來臨,齙牙哥趕忙收了氣息,將劍收進鞘中。
阿妍明眸一笑,貝齒輕啓說道:“大哥武藝超羣,開春的武試定能奪魁。”
齙牙兄擦了一把汗,披上了外袍,“哪那麼容易成武狀元的,也就是試試而已。”
“大哥一身好武藝,二哥那手好字京城有名,這顧府可是能出文武狀元的風水。”
齙牙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個說法也只能我們私底下說笑,傳出去會讓人笑話的。原本我與二誠這年歲都未娶親,而現下又多了一個雙十未出閣的你,有的人嚼了些舌根。”
顧謙顧誠這對兄弟一個二十三,一個二十二都未娶親這個原因她是知道。因爲齙牙大哥曾經定過親,只是人家悔婚了,因爲齙牙遭了嫌棄,有些陰影,所以婚嫁方面是一拖再拖。
顧老爺夫婦知道這大兒子脾氣,一般事項都可以安排,但犟脾氣一來誰也沒轍,這才拖了幾年。而大哥都未娶,二哥的自然悠優哉遊哉也沒娶親。
沒想到現在加了一個二十歲的自己,其實阿妍真不知道這個身子是二十歲還是二十二歲,但是顧老爺公佈的官方年齡是雙十。但也屬於大齡了,在北華這年齡的未嫁女是過期的,連選秀都不許參加的。
沒想到單身三兄妹,都能讓人說道,這就是國勢穩定,好日子過得太愜意惹的事。
“妍兒別屋外楞着,進去喝些茶水吧。”齙牙大哥邊說邊轉身進了廂房。
小廝已將二人茶水備妥,齙牙大哥迫不及待得一飲而盡。
“前日二哥給了我一本京城的手札,裡面記載雲香樓荷葉雞非常出衆。我想着與大哥二哥一起去嚐嚐,興許能嚐出秘方,給你們燒桌新菜。”阿妍輕執着茶盞的蓋碗,一邊輕輕得颳着茶末,一邊很自然得說明了來意。
齙牙大哥楞了楞,濃郁的劍眉擰了一下,有些泄氣得說了一句:“沒想到妍兒會燒菜?可二誠許是會拒絕你的美意。”
阿妍莞爾一笑,詢問起來,“原先大哥與二哥親密無間,京城大都知道顧家少爺感情深厚,可爲何府中人說近月來你們……”
說到這,她見齙牙大哥眸中顯出憂色,語氣蘊着一絲無奈,“二誠心裡不舒服,這事……你別管。”
阿妍若有所思得沉默了片刻,輕啜了一口清茶,蓋上蓋碗悠悠說道:“阿妍也僅是關心二位兄長,其實什麼都是自家兄弟。大哥如若不把小妹當外人,不妨說一下到底爲了何事?難道你們二人真要一刀兩斷,就此兩不相交?”
齙牙兄嘆了口氣,沉默不語起來。
阿妍有些不悅得嗔怒道:“妹妹這樣問你,也是不想父母爲你們二人這樣擔心,平日好像挺關愛妹妹,這會兒妹妹的好意你卻見外,覺得妹妹不管爲好?”說着說着,好像竟有了些許因委屈而抽泣的哽咽感覺。
齙牙大哥見阿妍這樣有些急了,面容表情也緊張起來,卻好似有苦難言得不知所措。
阿妍手捂鼻翼,做着欲哭樣子,其實只是掩住自己忍不住上翹的雙脣。因爲齙牙大哥是錚錚漢子,哪能看見女人一哭二腦三上吊的,自當會心軟的。
可自己像小女人這樣故作矯情,有些要破功,所以趕忙遮住。
果不其然,齙牙兄長嘆一聲,委委說出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齙牙大哥與非齙二哥竟有這麼一段故事。
非齙二哥自小生得五官清秀,言行中總是帶着一抹俊俏與空靈。加上形神兼備的一手好畫,更是京城中的才子之一。北華民風還不至於非常作古保守,所以心儀他的閨中女子示愛的事常常發生,可非齙二哥卻從來不爲所動。
齙牙大哥見母親老是勸他成親,原本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所以就想着如若弟弟能娶妻生子,那麼也就先將自己的事給緩上一緩。
可誰知非齙二哥搪塞的藉口總是,大哥不娶他做老二的急什麼?往返幾次後,才終於肯坦誠其實他心裡早有心儀的女子,只是……
那天一早,非齙二哥便拉着齙牙大哥往城郊杏林遊玩,其實遊玩是假,想要邂逅佳人才是真的。
他們躲在一旁窺探,那位出生頗高的侯府三小姐詹雨萱,雖然是庶出,可她的父親軒武將軍乃是聲明遠播的一品武官,而嫡長姐蘭淑妃更是地位非凡,這等皇親國戚,哪是一般人家?門第差異實在太大。
齙牙大哥就勸慰非齙二哥還是斷了念想,可是非齙二哥哪能甘心?想那詹三小姐未及笄時便令他一見鍾情,而今二八年華還未定親,他哪能就此切斷這份暗埋的情愫。
正在二兄弟躲在一旁嘀咕之際,非齙二哥正欲對齙牙大哥的勸解表示不滿,意外發生了。
詹小姐因貪玩甩開跟隨的侍從,親自爬上杏林中的一株老槐,欲將摔落地上的雛鳥放入鳥巢。
結果爬到一半,被發現了的婢女侍從的尖叫嚇了心神,一個不穩當,便從高處落了下來,眼看便要親吻地面。
這可好生了得,少說也有二三十尺的高度,不說丟了性命,少說也要斷手斷腳成爲廢人。
說時遲那時快,齙牙大哥飛身出去接住了大驚失色的詹小姐,嚇出一身冷汗的三小姐瑟瑟發抖得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此時躲於隱處的非齙二哥也趕忙出來,分外急切得數落着一旁陪同下人。
阿妍覺得,當時的英雄救美一定分外唯美。
齙牙大哥飛身過去,接住了驚慌失措的三小姐,旋轉着緩緩落於地面。
而周邊被氣流飛卷而起的淡黃杏葉,飄飄灑灑渲染了這方小天地。在齙牙大哥懷裡的嬌小佳人,拂去了先前的恐慌,平靜得摟住他的脖頸,那雙清澈無比的水眸望着他魁梧矯健的身影,隱隱閃耀起了炙熱的紅色桃心。
詹三小姐那顆平靜的少女情懷,竟激揚起了層層漣漪,愛情的小火苗就此燃燒了起來。
起初,齙牙大哥因爲門第因爲自卑更因爲非齙二哥,還躲避着三小姐的邀約。可人家三小姐性子不但活潑,卻也不失豪邁之氣,竟繼續傳遞着相思情詩。
這所謂女追男隔成紗,齙牙大哥哪能經得住如此可人的撩撥?
所以……所以……就這樣淪陷了。所以……所以非齙二哥也就失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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