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一百日,猶如一百年一千年的苦痛煎熬
楚翊無法再等下去,在御書房中反覆踱着步子,死士已派出,他要等結果,等一個他不能輸的結果。
直到仟翼跨進御書房中,楚翊才坐入龍案後的龍椅上。
“他們到王府時,之前守在康王府外的人全都被人除去,一個不剩,而康王府人去樓空。”
楚翊惱怒地擊出一掌,離龍案不遠的三鼎香爐瞬時一個巨響,炸成了無數碎片。
接而他跌坐在龍椅上,雙目無神,自言自語道:“輸了……真的輸了,楚淵情深是假的。”
仟翼沉默得跪在案前,此刻他也無法開口向皇上說出什麼,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一個御書房,兩人沮喪的氣氛縈繞着四周的空氣。
過了良久,楚翊才喃喃說道:“去殺了幾名御醫,宣稱死前研製出可緩解百日殤的良藥,而燕太子曾說用解過毒的人的血興許有些作用,那麼你就聲稱御醫所需的藥引便是解過毒的人的血。”
“奴才遵旨。”仟翼不敢怠慢,知道皇上是爲了瑤妃續命,而不願露出燕國太子所打了一個迷霧。
看着仟翼的背影消失於御書房,楚翊執起筆墨寫了兩道密令。
一道便是命令全國所有隱衛武裝待發,隨時準備應付康王造反。
還有一道則是置罪沈丞相賣國求榮,泯滅人性給自己女兒沈傾玥下毒,還用帶着沈傾玥的毒血的金針刺進瑤妃體內,致使瑤妃受傷蒙冤,其罪難容:誅九族。
這個沈相自以爲不管哪一方勝他都能左右逢源,殊不知要他性命僅僅是一個念頭而已,連心妍的命都快沒了,他何慮國內動盪?
怕是這沈相一萬個都沒想到,楚淵會丟他而去,而廚藝竟如此隨意得將他宰割。
楚淵不是傻子,自是知道沈相若除對他篡位沒有好處,但也對現在國事的動盪更是不小。這樣做對誰都沒有好處,但楚淵退一步便可看着沈相的絆倒與北華內政的岌岌可危。
知道楚淵在尋一個機會,那麼自己就給他這個機會,要不他何以能夠冒出尖尖角?讓自己名正言順得除去?
北苑 冷宮
阿妍孱弱得躺在臥榻上,她雙目早已看不見了,看不見最好,之前自己的五指骨骼都能清晰看見,想必現在已是一塊骷髏模樣。其實也不能說是骷髏,還有一條條如圖騰似藤蔓的血管,一會兒紅一會兒黑得流淌着。
這個毒最讓她感激的便是最後讓自己失明,這樣便看不見那些駭人的軀體,只是現在完全不知道時間,只能從一次次毒發知曉又是一日午時的開始,
雖然每次都是同樣只發作一個時辰,但是一次比一次劇烈。人家說吸食了海洛因等毒品戒毒時便是人間最苦,阿妍只道世上哪有最痛苦,只有更痛苦,沒有所謂的十二級生產最痛之說,這種千刀萬剮,如千萬柱香火烙鐵同時灼身般早超出了不知道多少級別。
看來上輩子造孽太多,纔有這樣的報應,阿妍只能認命得想着,還有一日差不多就結束了吧!再一日便解脫了!多麼期待那一刻來臨!
她這樣想着,口中被灌進少許液體,早已無味覺,只能猜測是蔘湯,又是楚翊怕她早死,用這人蔘爲她續命,生怕她少一分精神享受百日殤帶給自己的切骨感受。
她被迫又喝完了蔘湯,剛剛毒發,現在無法阻攔得又昏迷了過去。
這段時間渾渾噩噩得,什麼都沒有的世界原本只有毒藥帶給自己的痛苦,可是人之將死眼前便有幻覺似的,常常如同一部部電影從腦中飄過,而主角竟是自己,但是懊惱的是醒來如何細想都憶不起當中細節。
今日又是一樣,渾渾噩噩得看着一個個莫名其妙的畫面,從腦中飛掠過去。
想要抓住一探究竟卻始終模糊凌亂,終於她甩甩自己腦袋,讓自己能看清畫面人物,她很用力、很用心、很吃力地看了過去,終於看清了模糊眼前的男人是誰——楚翊。
“不,我馬上就要死了,再也不要見到你了,死了怎麼可以見到你。”阿妍隨着自己情緒的激動而掙扎起來。
她的雙脣喊着:“不要——不要——”砰的一下坐了起來,而後她驚愕地起身爲自己拭去冷汗。
當睜開雙眸時,竟望見楚翊坐在牀邊。
阿妍驚詫無比得望着自己,今天是最後一日,自己沒死?
楚翊似乎看出了什麼,輕聲地說:“百日殤最後一日會讓中毒之人恢復原樣,然後午時一過,親眼目睹自己一寸寸身軀腐爛化水,自己尖叫驚恐掙扎着死去。”
“皇上是來欣賞我如何毒發的?那皇上可不能走神,別錯過一絲一毫。”阿妍心中冷冷一笑,淡淡得迴應了一句。
楚翊雙眸暗淡了許多:“朕輸給楚淵了,他果真夠狠,至今都不肯給你解毒,你先將這藥喝下,朕待會再跟你解釋。”
阿妍順着他的眸光瞥向他手中的一個大碗,裡面哪裡是藥,明明就是一碗鮮血。
她蘊了抹淺笑:“想不到皇上還能這般對我,我是不是該謝主隆恩。”說完,她揚起一隻手掌,趁着楚翊一個不小心,將他手中碗打掉,整碗血哐當落了下來,濺得到處都是。”
楚翊大驚失色,趕快將掉落地上的幾片殘花取起:“心妍,這是你活命的藥,你……”
“活着?活着做什麼?讓你們這般折磨嗎?我寧願看見自己一寸寸得爛掉都不想見到你。”
“朕……朕是逼不得已,只有那樣,朕沒有辦法。”楚翊雙眼盈盈,有着不捨也有着誠意。
“娘娘,皇上一直想着娘娘,皇上……”菱芸也跪了下來哭泣着懇求阿妍。
阿妍冷冷得望着楚翊的傷痛,這一刻又是那麼真實,但是這不是她要的:“想着?皇上女人何其多,我可不敢奢求。生命無法永遠無傷、無痛、無死,而真正的想着的話,可最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裡?這是想着嗎?那種毒發滋味無人能體會,而皇上既有解藥,要我最後一日才吃,你認爲你如此狠得下心,我就要聽你的話喝下去嗎?”
楚翊雙脣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娘娘,那不是解藥,皇上想盡一切辦法,可是都未取到康王解藥。皇上僅能得到的半株血清蓮,只因這隻能爲娘娘續命,卻不能爲娘娘解毒,皇上這才……”
“哦是嗎?那皇上用心良苦了,續命爲何?不能解毒便要長長久久痛苦下去?皇上可真是夠狠,既然捨不得你的貴妃受苦,現在這副心疼模樣做給誰看?”
“朕不是這樣的。”楚翊抓住阿妍的手:“有些事以後再說,朕再去弄一碗清蓮血。”
楚翊說完,便起身走出了屋子。
阿妍起身套上繡鞋,屋子都被窗簾遮去外面光線,所以只有昏暗,她試着慢慢打開房門,讓雙眼適應光線。
菱芸一直跪在那邊吶吶得懇求着,阿妍都徑自忽略她的話語,只要關於楚翊的她一個字都不想聽。
她緩緩走出廂房,因爲冷宮陰涼潮溼,她走到牆角才發現那穿過“勾心鬥角”的屋脊的一縷陽光。她伸手撫摸着,感觸着,其實什麼苦痛都經受了,死去未嘗不是解脫。
只是不知曉能否回去現代,穿越而來便不是淹死而來,怎麼可能掉下水池將十餘年游泳長項的人淹死?
但是活着也見不到親人,試問十多年來恍然如夢,回首望去竟是在街上做小乞丐的日子纔是最幸福的,此生還有什麼舍不下的呢?
她知曉此刻自己是頹廢的、沮喪的。人不應該如此沒有積極性的,但是所有的一切都不敵一次次毀滅般身心傷害。想到這,阿妍淡淡得笑了,如此祥和如此無怨,令一旁站立凝望她的楚翊更加恐懼起來。
是楚淵讓她沒了生的念想嗎?自己都說會好好解釋的,可爲何她還是笑得這般無畏?令他想起自己曾經賜死的那個人,那個她也是笑得如此無所謂,如此淡然。
楚翊顫抖的雙手,一步千斤似得邁了過去,再撫上阿妍的肩上。
“心妍,聽朕說,朕是真的想給你解毒,以後……咱們有以後,你別這樣好嗎?”楚翊的嗓音帶着梗塞,雙眸黯然蘊着懇求。
阿妍回過頭去望着他:“我沒法讓自己好好活着,只想這一刻清淨,你都不允個安生嗎?”
“乖,喝下這碗,是御醫們研製的,加了食過解藥的傾兒的血。對你一定有幫助的,裡面還有燕國的秘藥,你不會死的,人要活着,活着就會好起來。”
阿妍一聽,這碗果真是血,還是他口口呼喚的傾兒的血?想到這,她嗷嗷吐了起來,先是大量口水溢出,而後開始是摻雜着血的黃疸水。
楚翊大驚失色,趕快將手中盛滿鮮血與良藥的碗遞給仟翼,準備給阿妍拍背。
阿妍一個奮起,卻再次將那碗血藥潑灑在地上。
阿妍望見地板上的血,哈哈笑了起來:“給她解毒,又取她的血爲我試着解毒?楚翊,你想什麼?你滾……我不想看見你,如若想我活到午時,便立刻滾出去,不然我立刻撞死在這。”
人之將死,此刻以死相逼怎能是假,這話一出,令趕到後院的一杆人全都立馬跪在了阿妍身前。
有紫煙、有秋菊、有晉凜長生還有顧老爹與齙牙夫人。
“娘娘……”
阿妍頓時呆愣了起來,接而又是一陣呵呵傻笑:“你要用他們的性命逼我是嗎?你還能再折磨我一些嗎?這些人是你的人,生與死與我何干,怕是要辜負皇上的良苦用心了。”
“心妍乖,莫要賭氣……”楚翊話未說完,卻望着仟翼再次從外面走來,手上空空無物。
之前他使眼色讓仟翼代他去取傾兒的血,看來他沒有辦成。
楚翊深吸一口氣,擡手點了阿妍的穴,阿妍便如木頭人般得佇立僵直起來。那雙眸憤憤蘊着血絲與淚光。
他小心得將她抱回臥房,接而行到院中,將龍輦上因失血過多而昏沉半暈的沈傾玥抱進了臥房。
阿妍不甘得平躺在臥榻上,總是這麼不能自已,什麼都不能決定,哪怕不能好好活着,都不讓自己死去。淚水不住得順着眼角滑下太陽穴,再隱進了披散的髮絲中間。
楚翊從冷宮門外的龍輦上,將沈傾玥抱着進了臥房。
他將她放在能夠倚牆的凳子上,蹲在她的面前對她說道:“傾兒,太醫說你服過血清蓮,所以應該有解毒的作用,這次是最後一次,朕不會再讓你多流一碗了。”
沈傾玥蒼白孱弱得望着楚翊:“皇上……你這樣會要了傾兒的命啊!”
“傾兒乖,不管你父親如何謀反,都不能影響你的位置。”他邊說邊執起沈傾玥的右手腕,拉開包紮的布料,再將那道一寸寬的血口打開,伴隨着她啊……的尖叫,手腕再次涌出大量鮮血,仟翼沒有馬上去接納血,而是流了數秒,待傷口的止血藥衝的差不多了,纔將大碗拿過去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