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四周再次變得安靜起來,今天桃山前坪安靜的次數太多,自然是因爲出現了太多令人震撼無語的事情。
小漁望向陳皮皮,說道:“表哥,你再堅持堅持。”
掌教知道陳皮皮與南海一脈的關係,別的人並不知道,聽到南海少女喊出我的男人,不免詫異,此時聽到她喊陳皮皮表哥,再想起先前她曾經說過的那段話,便明白那句話裡提到的年輕知命者,便是陳皮皮本人。
陳皮皮也很詫異,聽着少女的話,端着水碗下意識裡點了點頭,然後才發現不該點頭,難道父親居然也玩過指腹爲婚這一套?
西陵神殿和南海一脈的戰爭即將開始,事實上雙方都不想開始,因爲他們都屬於道門,他們的對手都應該是書院纔對。
局勢發展到此時,能夠解決問題的,便只剩下了掌教大人。知守觀失去昊天的恩寵後,掌教便是昊天道門的共主。
掌教大人今日的表現很奇怪,因爲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怎麼說話,一直保持着沉默,和傳聞中暴燥易怒的形象截然不同。
沒有人知道那是因爲他自認爲已經不再是曾經的自己。
很多年前,熊初墨還不是西陵掌教,只是一名普通神官的時候,曾經隨先師遠赴荒原傳道,在那裡他遇到了自己一生的敵人魔宗宗主林霧,正是在這次相遇中,他的小腹被林霧重傷,從此再也無法人道。
不能人道對修行者來說並不見得是壞事,熊初墨從那一天起絕了人慾,勤勉修行,最終以天理入道,纔有瞭如今的風光。他的一生之敵林霧修行二十三年蟬,最後成爲書院三師姐餘簾,他也坐上了西陵掌教的位置。
但這件事情終究對他的性情有很大影響,存天理滅人慾的結果,並不是人慾真的能夠消失無蹤,反而隱藏在他身體深處的慾望變得越來越強烈,直至畸型,所以過去這些年裡,他纔會顯得那般暴躁易怒。
熊初墨喜歡自己高大的形象,卻不喜歡自己暴躁易怒的形象。
身爲西陵掌教,他見到過像自己一樣的修行界巔峰人物,那些人無論是三位大神官還是柳白或誰,都自有宗師靜雅氣度,他也很想那樣但做不到,因爲他的小腹裡始終有團火發泄不出來,燒他的實在難耐。
直到最近昊天降臨人間,賜他福緣,他背靠湛湛青天,舉世無敵,心念暢通,便認爲自己應該有些雲淡風清的作派。
南海大神官傳人突然來到桃山,他根本毫不在意,哪怕明明知道這些人肯定與觀主有關,這些人依然沒有資格進入他的視野。若南海諸人真的敢對抗昊天的意志,破壞光明祭,他自然能強力鎮壓。
所以他平靜沉默,顯得那樣的深不可測、高不可攀。
光明祭的使命是打開昊天神國的通道,但對於他來說既然失敗也無所謂,他虔誠地希望自己能夠永遠親吻昊天腳前的土地。
他更在意的是在光明祭上滅掉書院,他最想看到的畫面是,當二十三年蟬現身時,他揮手勝之,然後以瀟灑之姿震懾人間。
很遺憾啊,書院始終沒有來人,那個該死的林霧不肯出現,你既然是我的一生之敵,爲什麼在這種時刻不出來配合我?
掌教隔着輦畔的萬重紗幔,望向遠處的莽莽羣山,見山間秋葉紅黃悽美,只覺好生寂寞,心情失落的無法言語。
他今日說了第一句話。
如雷般的聲音帶着毫不掩飾的輕蔑與遺憾,還有幾分寂寥,穿過輦畔的萬重紗幔,在桃山的山野間迴盪不停。
“書院無人矣。”
這句話的意思非常清楚。
整個人間都知道,光明祭是西陵神殿爲書院投下的一個局,而夫子在泗水畔登天后,書院與道門在青峽、在長安、在人間各地相爭相殺,看似強大,實則付出了極慘重的代價,明知光明祭是局,如何破之?
然而如果夫子還活着,軻浩然還活着,即便他們沒有那身難以想象的絕世境界,難道他們就能眼睜睜看着書院的弟子死去?
掌教說書院無人,說的不是書院現在的實力受到重創,而是說在夫子和軻浩然之後,書院再無人有直闖桃山的勇氣。
血色神輦裡,葉紅魚一直在閉目養神。
趙南海與天諭院院長的激烈爭論,沒能讓她神情有絲毫變化,南海少女小漁說陳皮皮是她男人時,她脣角微揚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當掌教說書院無人時,她笑容裡的嘲諷意味則是越來越濃。
她知道寧缺就在桃山,只是不知道他這時候在哪裡,她知道他最終肯定會出手,只是不知道他暴起時會最先向誰出手。
忽然間她睜開眼睛,美麗的眼眸深處星輝微閃。南海大神官的傳人,先前都不能讓她睜開眼,是誰讓她如此吃驚?難道寧缺出手了?
葉紅魚在神輦裡睜開雙眼的同時,桃山外的山道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有人在奔跑,緊接着傳來是金屬沉重的撞擊聲。
前坪上數萬昊天信徒愕然回首望去,只見先前在集結完畢的神殿騎兵陣勢有些微亂,隱隱可以看到一道煙塵快速前行。
緊接着那處傳來的聲音變得更清晰了些,確實是有人在奔跑,在密集如林的騎兵裡高速前奔,而那些金屬撞擊聲則是來自兵器。
神殿執事的警聲自遠處響起:“有人闖山!”
祭壇四周的修行強者和尊貴的賓客們微微皺眉,看着那處漸漸騰起的煙塵,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真的有人在闖山?
西陵神殿便在桃山之上,不知隱藏着多少強者,只是神殿騎兵和西陵神衛便足以殺死幾乎所有的入侵者,千萬年來除了夫子曾經做到過,誰能闖上桃山?
南海諸神官能夠來到前坪,那是因爲他們本就是道門正統,桃山歸客,得到了昊天的允許,此時在闖桃山的人又是誰?
片刻後山下煙塵愈大,金屬撞擊之聲不停響起,越來越急促,而闖山之人的腳步聲則消失無蹤,看來已經陷入了苦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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