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萬徹的小腿上被長矛捅出來一個血窟窿,傷口不斷的往外淌血,他的親兵替他擋了高句麗人砍過來的環首大刀,幾乎被斬成了兩段,臨死前那一聲回家的低沉哀嚎讓薛萬徹震驚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可是戰場上,敵人蜂擁而來的時候,誰也沒有愣神的時間。
一杆長矛兇狠的刺向薛萬徹的胸口,握着長矛的是一個看起來也就十四五歲的高句麗少年。或許是因爲殺戮刺激下人性開始扭曲,這少年的臉猙獰的好像一個從地下才鑽出來的殭屍,只是因爲激動,他的臉色酡紅的就好像剛剛喝下去三斤烈酒一樣。殺人帶來的刺激讓他難以自持,雖然那長矛還沒有刺入敵將的胸膛可是他的腦海裡卻已經出現了敵人哀嚎着倒下去的畫面。他期待着鮮血噴涌的場景,他忽然發現溫熱的血噴自己臉上的時候那種感覺如此令人興奮。
遺憾的是,他的長矛終究沒有殺死那個隋軍將領。殺死大隋一個將軍,獎勵一百畝地,五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還有沉甸甸的一包銀子,再加上一個足夠他光宗耀祖的官位,但這一切都隨着那一柄黑色魔刀的到來離他越來越遠。
就那長矛已經抵薛萬徹胸口上的時候,大黑馬載着黑甲將軍如天神下凡一般驟然出現。大黑馬的兩個前蹄狠狠的踏那高句麗少年的胸口上,噗的一聲將他的胸膛踏的直接塌陷了下去。而他還沒有感覺到疼痛,大黑馬上的隋軍將軍已經探手撈月一般的一刀將他的頭顱削飛了出去。那個人頭半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睜着眼的少年甚至看到了自己的身軀被那匹雄駿的戰馬踢飛出去的畫面。
人頭落地,沾滿了灰塵泥土。
赤紅色的眼睛漸漸被泥土堵住,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李閒躍馬而來,掃了一眼渾身是血的薛萬徹卻並沒有停下來救治,他戰馬落地的那一刻,將黑刀向前一指。
“殺穿過去,將高句麗兵從中間切開!”
李閒一聲大喊,他身後的五百多名大隋輕騎隨即爆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殺聲。雖然他們還不熟悉衝前面的那個少年將軍,但他們剛纔的衝殺中已經認識到,跟那個黑甲少年的身後,他們將無所不能。大隋府兵訓練有素,當李閒一馬當先殺出去的時候,他們已經自發的將軍身後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錐形陣勢。洛傅和伏虎奴一左一右護着李閒的側翼,五百多名大隋精甲輕騎踏着轟隆隆的戰歌逆着高句麗人的洪流殺了過去。
當那個黑馬黑甲的將軍一刀將敵人的頭顱削掉的時候,薛萬徹終於恢復了神智。兩個親兵衝上來扶着他撤出戰團,他擡起頭,隨即看到了自己看不起的那個姓燕的少年將軍如殺神一樣衝入高句麗人的隊伍中。
這一刻,薛萬徹覺得心裡有一股火燃燒。
以李閒爲刀尖,五百多名大隋輕騎刀子一樣切進了高句麗人的隊伍中。因爲環境的制約,高句麗人缺乏騎兵。而且士兵們的裝備及其簡陋,能有一身完整皮甲的人都足以讓他的同袍們豔羨不已。所以他們纔會眼紅妒忌大隋府兵們那一身制式裝備,所以他們纔會瘋了一樣殺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對方的衣服甲冑扒下來往自己身上套,不管是否合身,不管那衣甲上還淌着血。
也正是因爲如此,缺少護具的高句麗兵面對大隋精銳騎兵的時候往往束手無策。當他們以長矛手列成搶陣拒敵的時候,心中還多多少少有一點安全感。因爲搶陣是抵抗輕甲騎兵進攻的佳辦法,叢林一樣密集的長矛向外伸着能將騎兵連人帶馬穿死陣外。
但,此時已經殺紅了眼的高句麗人哪裡還能組成陣型?
他們各自部族的首領,各城的城主,渠帥都已經失去了對士兵們的控制權,殺瘋了的高句麗人完全沒有戰術指揮。他們只是爲了殺人而不斷向前衝,砍翻一個又一個敵人從中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
這種混亂的殺戮下不經意間讓高麗人形成了狼羣戰術,而且以倒卷珠簾之勢已經將大隋左御衛的人馬逼到了絕境上。如果沒有外力來阻止的話,左御衛的慘敗已經成爲定局。
這個外力來了,就是李閒和他的左屯衛士兵。
沒有列成防禦方陣而且缺少護具的高句麗士兵跟大隋精銳的輕騎對攻,很顯然吃虧的是高句麗人。如果不是李閒手下的騎兵實太少了些,哪怕有兩千騎兵,也足以逆轉整個戰局甚至反敗爲勝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李閒只有五百多名騎兵,能救下薛萬徹,理論上他就應該壓住後隊緩緩撤軍,給其他將領爭取時間整頓已經慌亂不堪的左御衛士兵。但是很顯然,李閒並不打算這麼做。以他爲刀尖的騎兵風一樣掠過去,橫刀和馬槊閃爍出的光芒下硬生生看不到邊際黑壓壓的高句麗隊伍中殺開一條血路。
一個騎着戰馬的高句麗部族首領正攔李閒前進的道路上,當那個身上黑甲被血覆蓋了一層的大隋將軍出現他面前的時候,他甚至驚慌失措的大喊了一聲後掉頭就跑,不是他太過於膽小,而是那個一身是血的傢伙黑夜火光的映照下顯得那麼冷酷而詭異,那一身淌血的鎧甲下,或許藏着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來自地獄的嗜血惡魔。只是,掉頭逃跑將後背留給惡魔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被惡魔接引進入地獄中永世不得翻身。
黑色直刀火光中如同一道黑色閃電,劈出去的時候帶着裂空之風狠狠的砍那高句麗部族首領的後背上。巨大的直刀竟然直接將那個身材臃腫的部族首領從肩膀上開始劈開,然後黑刀從腰部斜着劈了出去!
這一刀,竟然將一個穿了兩層皮甲的高句麗部族首領直接劈成了兩半!
一刀兩段!
“魔鬼!他是一個魔鬼!”
有人指着李閒驚慌失措的喊着,因爲他們看到了那面甲上描繪着的猙獰恐怖的夜叉圖案。面甲淌血,敵人的血,所以看起來加的可怕。青色的獠牙上血不斷的往下流着,就好像那獠牙剛剛纔咬斷了一個人的脖子一樣。
黑甲將軍帶着一羣從地獄中鑽出來的魔鬼,瘋狂的收割着高句麗人的生命。
“殺穿過去!”
李閒再次大聲呼喊一句,用自己的勇武贏得了左屯衛騎兵尊敬的將軍,這一刻換來的是士兵們的誓死跟隨。
……
……
薛萬均拼了命的呼喊,甚至抽刀接連劈死了幾個逃兵,但依然阻止不住潰敗的勢頭。當恐懼已經完全籠罩左御衛士兵的心裡,他聲嘶力竭的呼喊根本就喚不醒已經迷失的本性。逃,這一刻精銳的大隋府兵們只想着趕緊逃離這裡,遠離戰場,遠離那些殺紅了眼的狼一樣的高句麗人。
薛萬均的親兵護着他,試圖組成一道堤壩將潰敗的左御衛士兵攔下來。但是相對於潰兵的人數,薛萬均和他幾十個親兵組成的堤壩顯然太單薄了一些。不少士兵推搡中倒下來,很快他們求救的呼喊聲就被無數雙腳掌踩着緩緩的沉沒下去。倒下去的人再也不會站起來,用不了多久就被他們曾經生死與共的袍澤們踩成了一灘肉泥。
薛萬均的刀子上已經染滿了血,可這血卻不是來自高句麗人的,而是他麾下的左御衛士兵,這讓他的心越來越涼。
場面已經失控了,這一刻,神仙也擋不住徹底潰敗的左御衛。
神仙擋不住,羽箭能擋住。
從薛萬均身後忽然飛過來一片密集的羽箭,薛萬均身前幾十米的地方覆蓋了下去。漫射的羽箭根本沒有指定的目標,覆蓋打擊下威力驚人。幾百支羽箭射了過去,將潰逃的左御衛士兵齊刷刷放倒下一層。當後續的潰兵才衝上來,第二輪羽箭再次呼嘯而來,將潰兵們像被冰雹砸倒的莊稼一樣射翻地。僅僅三輪羽箭之後,被射殺了三四百人的左御衛潰兵就被硬生生的攔了下來。當因爲恐懼死亡而發生潰敗的時候,左御衛的士兵們驟然發現後路上也是死路一條。
羽箭並沒有延伸射擊,而是不斷薛萬均身前幾十米的地方覆蓋下去,一輪接着一輪,沒多久就將那一條四五米寬的地帶隔離出來。那裡就是一道死亡線,誰敢逾越誰就死。
劉滿站整齊列隊的左屯衛步兵前面,一邊來回走着一邊大聲下令。
“弓箭手,繼續放箭!”
“長矛手前,朴刀手後,列陣頂上去,凡有衝擊軍陣者無論何人,殺無赦!”
“盾牌手,列一字陣型,跟長矛手後面!”
一聲一聲的命令發出,很快就被左屯衛的士兵們執行了下去。弓箭手持續不斷的打擊下,那條四五米寬的隔離帶再也沒人敢越雷池半步。而當整齊列陣向前的左屯衛士兵頂薛萬均身後,薛萬均甚至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興奮的嚎叫。
外力,沒有外力是阻止不住倒卷珠簾的潰敗之勢的,如今,外力來了。
“左御衛的兄弟們!”
劉滿大步走了出去,站隊列的前面高聲喊道:“別再逃了!大隋的援兵已經殺到,大家拿起兵器跟我殺回去啊!高句麗人不是咱們的對手,只要一個衝鋒,就能將他們擊敗!”
“左屯衛!”
劉滿高呼。
“向前!”
“左御衛!”
薛萬均趁機一聲大喊:“別他孃的給老子丟人現眼,殺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