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閒也沒想到,這幾天愁着的事卻因爲出門走了一趟豁然開朗起來。在他看來,最揪心的便是劉黑闥。劉黑闥這個人在歷史上是有大成大就的,雖然是繼承竇建德的產業,但沒有幾分本事,怎麼可能那麼快幾乎佔據整個河北?
這些李閒倒是不怎麼看重,他重視且一直在戒備着的,是另外一件事,這件事如在他心裡堵了一塊石頭,若是不解決的話他會一直不安寧。
羅士信是死在劉黑闥手裡的。
當初劉黑闥出現在李閒軍中的時候,李閒本來存了幾分戒備。只是後來覺着歷史已經有所改變,既然劉黑闥不在竇建德處那麼說不定以後也就沒有了威震北方的漢東王。誰想到因爲他的一念之仁,些許優柔寡斷,劉黑闥傷了牛進達逃走,終究還是去了竇建德處,根據飛虎密諜的打探,竇建德對其極爲看重。
羅士信對李閒來說,是個真正的朋友。?? 將明437
當初兩個人萍水相逢便十分投機,那個時候李閒還不理解爲什麼羅士信對自己馬賊的身份頗有牴觸。他有心報效朝廷,有心建功立業,以至於李閒去鉅野澤救賀若重山的時候,羅士信竟然沒有與他同行。這件事也被羅士信引以爲憾,後來謠傳李閒戰死,羅士信也曾發誓將張金稱碎屍萬段。
後來李閒才知道,原來羅士信竟然是幽州羅藝的獨子,這也就難怪他爲什麼當初只肯爲官府做事,說什麼也不願意與反賊扯上關係。這也不能怪他,當時大隋江山還算穩固,若是被朝廷中別有用心的人將這件事拿出來說的話,羅藝之子勾結反賊,對於羅家來說搞不好就是一場滅頂之災。
所以李閒從來沒有怪過羅士信當時沒有幫他,爲了一個才初見面的朋友將自己一門老小都搭進去,這件事換做是李閒的話,只怕也不見得能做出來。
但羅士信對他卻是真情實意,在岱山下爲了給他報仇,單人獨騎殺入張金稱數萬軍中,渾身浴血。再後來日夜奔行千里不眠不休,從齊郡歷城趕到鉅野澤告訴他朝廷即將發兵征討燕雲寨,這些事,李閒都記在心裡。
羅士信已經做的足夠好,李閒知道自己絕做不到這樣真心實意。
自草原上一別,兩個人已經很久沒有再見。李閒也知道,羅藝早晚要反,羅士信必然要留在幽州軍中幫他父親,歷史已經改變,羅士信雖然在齊郡張須陀手下呆了幾年,最終卻沒有投靠瓦崗寨,而是返回了幽州虎賁軍中。
但李閒還是不放心,他擔心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若是羅士信死在劉黑闥手裡,他將如何能面對自己?
若是他不知道也就罷了,可是他知道!
既然知道,他就不能允許這件事發生。
提前殺了劉黑闥,是不是會引起整個時代巨大的變化,歷史會不會還按着原來的大方向滾滾前行,這些李閒根本就不在乎。他纔沒那個覺悟去保證歷史的完整『性』,也沒有那個心思去管歷史到底朝着什麼方向發展。至於隋之後的歷史是否會徹底顛覆,管他呢,這輩子的事還『操』不完的心,兒孫事,兒孫自會解決。
這樣想好像有些不負責任,可李閒不覺得自己有保護世界保護全人類的責任。那是褲衩穿外面的人乾的,李閒不會飛。
機緣巧合啊,今日遇到了邱春嬌。
邱春嬌是蘇定方訂了婚的妻子,而蘇定方是劉黑闥的至交。
這讓李閒有點踏破鐵鞋無覓處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快感,心裡驟然就輕鬆下來一些。
其次李閒想做的,就是徹底查查軍中到底還有沒有是其他綠林豪傑安『插』進來的『奸』細。先是一個劉黑闥,是竇建德讓他潛藏在李閒身邊的。然後是裴仁基,這是李密的安排。那麼其他人呢,比如羅藝,比如徐元朗,比如王薄,比如……李淵。
李閒是個能善待別人的人,所以最看不得便是背叛。
藉着這個堡寨中發生的事,李閒就有理由讓軍稽處,也就是飛虎五部的人徹查,然後將隱患消除。而正因爲這樣,也能將飛虎五部徹底從軍隊中拉出去。飛虎五部掌握着大量的情報資源,還有大量的能人異士,若是和軍中將領們走的關係太近,纔是真的不好控制。李閒可不認爲自己是個神,隨便說句話就比皇帝的聖旨還管用。
恩威並施,恩在前,威也不能落後。?? 將明437
再之後,李閒要做的就是讓文官系統變得稍微強大一些,能制約住軍稽處,而『亂』世中所仰仗的必然還是武將,再以武將壓制文官,以軍稽處牽扯住武將,三方都有矛盾,糾結在一起反而會有一種平衡。
左右手平衡,這樣才能踩着鋼絲走得更遠,纔不會跌落深淵摔一個粉身碎骨。
……
……
所以李閒其實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葉懷袖看了李閒一眼,想明白了李閒的用意之後她反而鬆了口氣。李閒要的並不是在軍中搞什麼大清洗,而是將飛虎五部獨立出去。這對於她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一個女人坐的位置太高了,不一定就是福。
“將劉黑闥帶回來,還是有些難。”
葉懷袖將話題轉移開。
“能將他抓回來自然好,若是抓不回來,帶回來人頭也是好的。這樣吧,你安排人將邱春嬌一家人送到河北去,我派人將牛進達自齊郡調回來,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劉黑闥,這件事就讓他自己去做。”
“好”
葉懷袖應了一聲問道:“陳克敵呢,他做什麼?”
“你來做主,若是可堪大用的話,你讓他在軍稽處擔起一份差事來,他已經是個死人,自然不能在軍中做事了。”
“嗯”
葉懷袖忽然想起自數千裡外河東太原來的長孫無忌,於是笑了笑問道:“回山寨之後,你總是要見長孫無忌的。”
“本來也沒打算避着他,只是對唐公府的人沒有什麼好感。”
“爲什麼?”
葉懷袖問道。
“日後我會告訴你。”
李閒擺了擺手道:“這是一個極大的機密,大到能影響如今大隋的格局。所以我還不能說,即便知道你會守口如瓶我還是不能說。在我不說之前,李淵也不會『亂』說。而當他『亂』說的時候,只怕也就到了大隋滅亡的時候。到了那個時候,即便他『亂』說我也不擔心什麼了。”
葉懷袖微微一怔,心裡有些失望。
但她卻不是那種小女子,因爲這件事就和李閒吵鬧什麼你不信任我之類的話。那樣纔是真的白癡,得到的只怕絕不是李閒的更加信任。
“長孫無忌爲何而來?”?? 將明437
葉懷袖換了個問題。
“難道這你還猜不到?”
李閒笑了笑,反問。
葉懷袖理了理額前的髮絲嘆道:“終於輪到那些世家大戶的人坐不住了,我只是沒想到,連皇帝的表親都開始準備造反,羅藝是楊廣最信任的大將,是他親手將其從一個寒門子弟提拔起來的,羅藝反了。李淵和楊廣還是表親,也到了要反目成仇的地步了。”
“帝王家哪裡有什麼親情?”
李閒笑了笑說道:“且不說遠的,當初魏國時候的八位柱國大將軍,宇文泰創府兵制,領二十四軍,最終宇文家滅了魏國建立周國,重用楊堅,楊堅又滅了周國建立大隋。這短短几十年變遷,帝王家何曾有過親情?姓宇文的做皇帝,沒少殺姓宇文的人。姓楊的做皇帝,難道少殺了姓楊的?”
葉懷袖點了點頭:“李密做了檄文列舉楊廣的罪狀,其中便有一條弒兄殺父,只是當初的老臣差不多都死了,這其中是不是確有其事誰又知道?”
“當初楊廣又不是沒想過要殺李淵,李淵反了大隋也不是什麼驚奇的事。”
“他是來拉攏你的。”
葉懷袖想了想說道:“李淵是想讓你牽制李密?”
她微微皺眉分析道:“李淵在河東發兵南下,極有可能直接打向西都長安,若是拿下長安,他下一步要打的就是東都洛陽,而李密的瓦崗寨就成了他最大的阻礙。他是想讓咱們燕雲寨在瓦崗寨背後扯住李密,打下西都,東都,李家就真的能化家爲國了。”
“總之沒有什麼好心。”
李閒笑了笑道:“所以,我何必對他派來的人客氣?”
……
……
河東太原唐公府
李淵坐在書房裡看着手裡的幾分密函笑了笑,將密函丟給陳寅壽說道:“皇帝對羅藝看來真的恨之入骨了。”
這密函是朝中重臣裴矩寫的,這樣的書信,每個月都會有兩封通過特殊的渠道從江都傳到太原。裴矩那裡李淵使足了錢,給足了好處,裴矩也想着爲今後多鋪一條路,所以這內應做的也極用心。
“羅藝佔了整個涿郡還滿足不了貪心,陰死了薛世雄,將漁陽,博陵等郡都抓在自己手裡,這已經是明目張膽的反了。他是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皇帝如何會不恨?”
陳寅壽笑了笑,將書信遞給身邊的裴寂。
裴寂好歹看了幾眼,又遞給身邊的長孫順德。
“羅藝要養活虎賁重甲,沒有朝廷給的補給光憑着一個幽州就算刮地三尺他也養不起。就算加上涿郡,還是養不起。可他偏偏還是個優柔寡斷的『性』子,不敢真的舉起反旗。往南又有竇建德制約着他,所以此人不足爲慮。”
劉文靜笑了笑道:“羅藝,一匹夫爾。倒是瓦崗寨的李密真是個人物,不得不早作提防”
“主公。”
長孫順德想了想說道:“無忌奉了主公的命令去勘察河北河南各路豪傑,送回來的書信說已經到了河北竇建德的地盤,估『摸』着也快進東平郡了。要不要派人知會他,讓他回來的時候繞路將在長安的公子小姐們都接回來?”
李淵想了想道:“也好,他們在長安畢竟不是什麼安穩的事。之前是爲了安楊廣的心,現在楊廣都被困在江都出不來,也該讓他們回來了。無忌遠在東平郡,繞路長安太慢了些。寧兒和柴紹都在長安,我也不放心他們的安危。這樣,你派個得力的人手去長安,找機會將他們都接回來。”
“遵命”
長孫順德躬身道,低頭的時候,他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劉文靜和陳寅壽對視了一眼,心裡都不由得罵了一句這個老狐狸,倒是真會討巧,好人都被他做了去。
而就在此時,唐公府邸的一個獨院中。
李世民坐在椅子上看着桌案上的輿圖,皺眉道:“父親還是不肯下決心,再這樣拖下去,天下羣雄並起,李家起步已經晚了!”
李靖看了李世民一眼,嘆了口氣道:“其實想讓唐公起兵,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
“只是什麼?”
李世民好奇的問道。
“只是難免要死些人,我怕唐公知道了,對二公子您不利……”
“直接說!”
李世民皺眉道。
李靖垂首道:“是……只需派人在西京散佈些留言,就說唐公已經打算起兵。西京留守代王楊侑不過是個孩子,他能有什麼主見?若是他慌張之下,派人抓了唐公在長安的子嗣……唐公還能忍得下去?”
李世民嘆了口氣道:“雖然沒有見過面,雖然他們不過都是庶出的子女,可畢竟都是父親的孩子,況且……慧寧姐姐和姐夫柴紹也在長安。”
“就當屬下胡言『亂』語吧。”
李靖偷偷看了李世民一眼,垂首,嘴角微微上揚。
李世民眉頭緊皺,拳頭不知不覺間也攥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