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深邃的黑暗,這種化不開的墨一樣的黑現在卻逐漸被『逼』退,從院子裡飛出來無數燃燒的木棍,就如同飛得極低極散『亂』的流星雨,院子裡能動的傷兵和護在長孫無垢身邊那二十個一直沒動的護衛,此時全都忙活了起來。
窗戶,胡凳,能拆下來的東西都被拆了下來,院子裡點起來幾堆火,燃燒起來的木頭被士兵們接二連三的拋出去,飛出去的火把有的撞在地上濺起不少火星,在黑夜中顯得格外耀眼。有些則落進了荒草叢中,很快,乾透了的野草就燃燒起來。沒多久,院子外面的火就燒的練成了一片。
正是深秋時候,野草乾的一點就着。火苗只要躥起來就很難控制住,草叢中的矮樹也很快被點燃,火光一下子就衝起來老高,乾枯的枝杈噼啪噼啪的燒起來。這村子荒廢的久了,到處都是荒草,火逐漸蔓延出去,被秋風送的越來越遠。
隨着光明從大院往四周『蕩』出去,長孫無忌的眼神也越來越亮。?? 將明564
“『射』!”
他大聲的吼着,嗓音裡透着一股子興奮。
那些藏身在草叢和矮樹中的敵人再也藏不住,火把夜驅走,也把人都『逼』了出來。火光中數不清的黑影羣魔一樣『亂』舞,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敵人開始變得慌『亂』起來,藉着這一陣,院子裡的唐軍狠狠的發了一陣子威,至少有十幾個敵人被『射』翻在地。院子四周的火燒起來之後,敵人只能不甘心的往後退。
“這法子好!”
長孫無忌靠着牆,回頭大聲的喊了一句:“誰想出來的?!”
“是小姐!”
長孫六奇高聲回答,充滿了欣喜和驕傲。
長孫無垢臉微微一紅,一邊往火堆裡添木頭一邊提醒道:“別急着開心,外面那些人肯定不會放棄。都是野草,火起來的快滅的也快,堅持不了多久。等火小一點他們還會往上衝,天快亮了,他們沒退路!”
“是啊……”
長孫無忌皺眉重複了一遍:“他們沒退路!”
如果外面真的是李世民的人,那他們確實沒有一步的退路,如果捱到了天亮,長孫無忌他們這邊哪怕有一個人活着逃回去,這件事就瞞不住,李世民就算現在再得寵,陛下那邊他也不好交代。他若是不好交代,外面這些唐軍士兵就更沒辦法交代。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們要殺的是誰,是朝廷重臣!
一旦這件事傳開,外面的人一個也別想活下來。
李淵治軍極嚴苛,唐軍士兵伏殺朝廷重臣,這件事太大,大到即便皇帝都沒辦法壓得住。若是今天這事沒做的徹底,這些人不用等皇帝去處置,李世民自己就會想辦法把他們都屠了,一個也不敢剩下。
“咱們有退路!”
長孫無忌忽然笑了笑,眼神明亮的看了長孫無垢一眼:“無垢,咱們是有退路的!”
“是!”
長孫無垢站起來,她的衣服上都是塵土,臉上也是,可現在的她看起來那麼漂亮,那麼美。她攥着拳頭向長孫無忌揮舞了一下,大聲說道:“只要能到黃河岸邊,就能看到五牙大船的桅杆!”
這話是說給那些士兵們聽的,他們南下的時候燕雲寨的水師已經到了黎陽,五牙大船的桅杆,現在黎陽附近黃河河道上的五牙大船都屬於燕雲寨!只要靠近黃河,有燕雲寨的水師在,外面那些人還不夠水師弓箭手一輪齊『射』的。
長孫無忌在笑,長孫無垢在笑,所以士兵們也在笑,被壓着打的憋悶一掃而空。士兵們不約而同的想到黃河上那些大船,想到燕雲寨水師精銳的弓箭手,想到那個燕王,他可是和長孫大人極有交情的。天亮就在眼前,他們還有馬,衝出去不是問題,只要能堅持跑到黃河岸,外面那些該死的賊人別再想靠近一步。?? 將明564
只是誰都沒有看到,長孫無忌和長孫無垢眼神交換的時候,笑容不約而同的窒了一下,彼此眼神中的擔憂都被彼此看的清清楚楚。
“他們不敢靠上來了!”
長孫浩哈哈大笑着喊了一句,指着外面放肆的喊道:“無膽鼠輩,有本事再上來讓爺看看!爺手裡的硬弓連弩等着你們!”
他才喊完,忽然表情一僵。
“我『操』他媽!外面的是什麼人啊!”
他的囂張和興奮被眼前看到的場面震撼的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長孫無忌連忙回頭去看,隨即也愣住。
“牀子弩,他孃的他們怎麼會有牀子弩?”
……
……
長孫無忌瞬間就明白過來,外面的人之所以之前不用牀子弩,是因爲這種重型武器威力太大,留下的痕跡也大,一旦陛下派人來查的話,外面的人根本就瞞不住!當然,他們可以把罪責推到王世充身上去,可唐軍大營裡調了幾百人出去能瞞得住,牀子弩被運出大營,輜重營的人那麼多雙眼睛看着,怎麼可能查不出來?
外面的人帶着牀子弩,或許僅僅是爲了以防萬一。畢竟這裡靠近王世充的領地,靠近黎陽,萬一遇到王世充的人馬,萬一遇到李閒的人馬有牀子弩可以退敵。這東西本來就不是給長孫無忌他們用的,可惜,長孫無垢想出來的辦法將外面的人『逼』退,也將他們『逼』的沒了旁的辦法。
“閃開!”
長孫無忌忽然大聲喊了一句,外面一百五十步外的牀子弩晃動了一下,一支小腿粗的重弩呼嘯着疾飛而來,精鋼爲風,薄鐵爲羽的重弩能在兩百步外將戰馬撕成兩片,根本就不是人力能抗衡的東西。
轟的一聲,重弩狠狠的砸在了牆上,撿起來的碎石激『蕩』的到處都是,長孫無忌喊完了之後躲的慢了些,一些碎石打在他臉上,擦出不少血痕。幸好這大院原本是個大戶的,爲了防流民『亂』匪牆建造的足夠堅固高大,重弩在牆上轟出來一個大坑,堅固的青磚被轟碎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塊。
“院門邊的,都閃開!”
長孫無忌自李淵太原起兵之後,也一直在軍中,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這第一弩不過是爲了校準而已,牀子弩下一次轟擊,必然瞄準院門!
就在他才喊完,『操』作牀子弩的士兵調整了方向,隨即兩個人擡着一根重弩裝填進去,隨即幾個人合力將盤索絞動起來,咔嚓咔嚓的盤索絞動聲中,重弩逐漸被拉了回去。隨着一聲大喊,那重弩出膛的炮彈一樣筆直的轟在院門上。本來很厚重能阻擋住羽箭的院門應聲而碎,碎木飛的滿天都是,重弩穿破了院門之後,竟然又打着旋飛進來狠狠的砸在一個傷兵的腦袋上。
噗的一聲,這個運氣不好的士兵腦袋直接被砸碎,腦殼塌陷,裡面紅的白的粘稠的東西濺了出來,小腿粗細的重弩砸下來,就好像一根沉重的鐵棍狠狠砸在頭頂上,堅硬的腦殼此時變成了脆弱的西瓜,爆裂開來之後,一顆帶着血的眼珠子炸飛了出去,啪的一聲粘在了長孫無忌的心口上。
“殺!”
外面忽然傳來一聲暴喝,隨即數不清的精甲唐軍踏着殘火衝了過來。他們單手持盾,一手持了大唐的制式橫刀,在弓箭手的攢『射』掩護下,吶喊着衝了過來。而此時,天邊已經泛出了魚肚白。
“是自己人?”?? 將明564
長孫無忌手下的唐軍士兵有人這纔看清楚,隨即一臉的驚詫。
“這怎麼可能?”
他們面面相覷。
“不是唐軍,他們肯定是王世充的人假扮的!”
長孫無忌大聲喊了一句,隨即大聲命令道:“別傻愣着,弓箭手,放箭,快放箭!”
喊完了之後他回頭對長孫六奇急促命令道:“走!帶上小姐快走!”
噗的一聲,一柄橫刀切進了長孫勇的脖子裡,長孫勇啊的驚叫了一聲,脖子裡的血如一大團梅花怒放般炸開,他的右臂驟然擡起,一把攥住了橫刀的刀鋒。刀子卡在他脖子不能再進一絲,也深深的割進了他的手掌中。
“公子,走啊!”
長孫勇拼盡全利的吼了一聲,一股血從嘴裡溢了出來。一邊大喊,他猛的鬆開手,橫刀在他的頸骨上擦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音向後刺了過去,他抱着面前那裂虎營的士兵往前撲倒了下去。那士兵被他的瘋狂嚇了一跳,但很快反應過來,一腳將長孫勇蹬開,還沒掙扎着站起來,卻被長孫無忌一刀削掉了半邊腦殼。
“公子快走!”
長孫浩拉着長孫無忌的胳膊,用力往後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噗!
一柄橫刀從側面砍過來,將長孫勇拉着長孫無忌的手切了下來。失去了連接,兩個人的身子一個向後一個向前跌倒。眼看着那士兵再一刀砍向長孫無忌的後頸,長孫浩啊的叫了一聲,硬生生的錯步止住身子傾倒,狠狠的撞向那揮刀的士兵。
那揮刀的士兵被撞開,他身後五六個身穿精製鐵甲的士兵涌上來,圍住長孫浩一陣『亂』砍,刀子斬斷骨頭的聲音格外的清晰。不多時,好端端的一個人就被分屍成了無數塊,刀子起落間濺起來的碎肉飛的到處都是,黏糊糊的內臟全都糊在了那些精甲裂虎營士兵的腳上。
“哥!”
遠處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喊,聲音中透着無盡的驚慌和恐懼。
長孫無忌艱難的擡起頭,回身看了一眼大怒道:“你怎麼還不走!”
長孫無垢跌跌撞撞的跑過來,身上竟然帶着血跡。在她身後,大隊的裂虎營士兵從院子後面翻牆衝了過來,渾身是血的長孫六奇還在奮力的揮着刀,就好像一塊攔在浪『潮』前面的頑石,可很快就被人羣淹沒,有殘肢斷臂在人羣中飛出來,血光映紅了初升的太陽。
一個裂虎營士兵從後面一腳將長孫無垢踹翻,高高的舉起橫刀刺了下來。
噗!
心口上綻放的血花,在朝陽下顯得那麼鮮豔。血濺在長孫無垢的臉上,她的眼神隨即變得空白。那團血霧就在她面前散開,她能感覺到臉上血的溫度。看着胸口上那個巨大的創傷,冷靜如她也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一杆大的離譜的大鐵槍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了過來,精準的戳進了那裂虎營士兵的心口裡。這搶太沉重了些,飛來的力度太大了些,竟然戳穿了那士兵的心口後,撞着那士兵的身子向後倒飛了出去。
嘭的一聲,掛着屍體的鐵槍戳碎了一塊青石板釘在地上。屍體震的搖晃着,緩緩的順着槍桿滑落。
鐵槍,碎石,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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