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清河坊,肅王府後院。
李香蓮拉着趙壽的衣袖,把他帶進了這個小院子。
趙壽很是新奇,從未有人敢拉着他的衣袖,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竟然好似絲毫不怕他,他才八歲年紀,自然覺得好玩,於是任由李香蓮拉着,一路朝着那座名爲肅王小學的院子走去。
李香蓮今年雖然纔不到十四歲,但是她生性活潑外向,初到趙顯府上的時候便不怎麼怕人,當時也是她第一個舉手回答了趙顯的提問,才成了這個小班級的班長。
小丫頭蹦蹦跳跳的拉着趙壽,一路跳着進了這座掛着肅王小學四個字的院子,把他帶到擺滿了課桌的教室之後,指着一個前排的座位,對着趙壽嘻嘻一笑:“師弟,你是男孩子,校長說了,男孩子坐在前排,這是章師弟的位置,他出去做官去了,你就先坐在這裡吧。”
安頓趙壽坐定之後,她又擡起頭,一副小大人模樣,指着趙壽對其他女同學介紹:“這是新來的師弟…他叫……”
李香蓮說到這裡,這纔想起了自己還沒問趙壽姓名,連忙低頭對着趙壽問道:“師弟,你叫什麼名字?”
趙壽人小鬼大,他晃了晃眼珠子,對着李香蓮甜甜一笑:“師姐,本……我叫趙壽。”
他是“延”字輩,按照啓國的規矩,如果在正式場合,他應該連輩分帶名字一起讀出來,唸作趙延壽纔是,但是小屁孩怕李香蓮認出他的身份,因此隱去了一個字。
“趙壽。”
“唔,挺好的,只不過你怎麼穿着明黃色衣衫?在我們肅州府那邊,都是不許穿明黃的,大人們說了,穿明黃要給差官捉去吃板子的。”
趙壽身上的衣服只是常服,儘管隱晦的紋了龍,但是並不明顯,再者趙顯也有一件四爪龍的王袍,曾經穿在她們面前炫耀過,因此他們對趙壽的衣服並不如何敏感。
趙壽聞言心中偷笑,然後一本正經的給李香蓮解釋:“我是臨安城人,臨安人可以穿黃色衣衫。”
“哦。”
李香蓮點了點頭,轉過頭對着班裡的學生們介紹:“這是新來的師弟趙壽,校長說要我們好好照顧他。”
趙顯在這羣孩子最爲窘迫的時候給了她們溫飽,又給了她們一個住處,因此在這羣女孩子心裡地位極高,聽到李香蓮這麼說,紛紛圍了上來,對着趙壽噓寒問暖。
有人問他是什麼時候被賣出來的,也有人問他家裡還有沒有親人,再有人偷偷掏出一顆煮熟的白雞蛋,塞在了他的手裡。
趙壽今年才八歲,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平時在東宮裡接觸女孩子也極少,眼下突然被一羣女孩子圍在中心,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臉色都變得通紅。
李香蓮揮手驅散了這羣女孩子,兇巴巴的訓斥道:“幹什麼?師弟他年紀還小,你們莫嚇壞了他!”
趙壽偷偷看了一眼這個攔在自己身前的少女,不由心生好感。
他今年纔剛剛八歲,這種好感純粹是小孩子之間的朦朧感情,與男女之情半點關係也沒有。
李香蓮驅散了圍着趙壽的學生之後,轉臉對着趙壽微笑:“師弟,你從哪裡來呀?”
趙壽支支吾吾說道:“我是臨安人,是皇叔的侄子。”
“皇叔是誰?”
“就是你們叫的校長……”
趙壽聽了她們說話,自然明白她們口中的校長就是自己的皇叔趙宗顯。
李香蓮吃了一驚:“你是校長的侄兒?”
趙壽點了點頭。
“公子……”
李香蓮的語氣恭敬。
在場的女學生總共只有三十多個,自然聽到了他們兩個的對話,得知趙壽是趙顯的侄兒之後,她們個個恭敬了起來,紛紛跟着李香蓮一起說道:“公子……”
這些女孩子名義上是趙顯的“女學生”,但是實際上她們都是趙顯從牙行裡買來的可憐孩子,儘管趙顯從未苛待過她們,但是在牙行的那段日子,以及牙行牙人的教導,還是讓她們下意識的把趙顯看做“老爺”。
老爺的侄兒,自然是她們的公子了。
趙壽見她們突然對自己恭敬了起來,與以前見過的人一模一樣,不由心裡一陣失落。
“沒意思……”
他撇了撇嘴,揹負着雙手,恢復了一國太子的威儀。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這個教室,只見一個大房子裡擺了四十個桌子,在主位上掛了一塊漆黑的木板,木板上還畫了一個線條扭曲的球,趙睿心裡有些好奇,負手走到黑板前觀察了片刻,指着那個球對着李香蓮問道:“這是何物?”
李香蓮擡眼看了看,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這是地球。”
沒錯,這就是趙顯花了好幾天工夫在黑板上畫出來的世界地圖,儘管跟粗略,不過幾大板塊的大概位置和形狀大致是差不離的。
趙壽疑惑不解:“地球又是何物?”
“地球就是天下。”
趙壽撓了撓頭:“不對,本宮在父皇那裡看到的九州堪輿圖跟這個球可大不一樣。”
他突然想到了東宮的某個老師曾經教過他“天圓地方”的道理,急忙顯擺道:“李師傅說了,天圓地方,大地是方的,不是圓的,這個圖錯了……”
這個世界地圖是趙顯花了不少心血才畫出來的,當時李香蓮等人還圍觀了好久,眼見校長的這個侄兒質疑自己家校長,一衆小姑娘當即不樂意了。
“校長說了,這就是天下,我們都生活在這個上面!”
“你說我們都生活在上面,那你說我大啓在哪裡?”
這個是肅王小學地理課的必修課,李香蓮不假思索的在地圖上指出了江南地區。
趙壽傻了眼:“我們大啓,就這麼點大?”
他自小接受的教育是四書五經,從五歲以來,幾位東宮的講師每日裡跟他講的就是殿下當勤學好問,將來纔可以君臨億萬裡河山。
在師傅們嘴裡,大啓江山無限,幅員不知道多遼闊,怎麼到了這裡,大啓就變成了巴掌大小?
這個巴掌,比起整個天下,竟然百分之一也不足?
李香蓮重重點頭:“沒錯,咱們啓國就這麼大。”
她用手指了指地圖上的標星地區,語氣篤定:“這兒是臨安。”
然後她手指朝下指了指:“這兒是肅州府。”
……
才八歲的趙壽已經有些反應不過來了,不過他天生聰明,遠比同齡人早慧,只是愣了片刻之後反應了過來。
“那北齊在哪裡?”
李香蓮指了指啓國的上方。
“唔,原來北齊也不大,虧父……還跟我說,北齊是天下最大的國家……”
“那再往北呢?”
“校長說那裡是突厥人的地方了。”
趙壽哦了一聲:“西楚在哪兒?”
“這兒。”
“原來西楚在我們的左側……”
最後,他小手一指,指向了地圖的更上方,疑惑道:“這一大片地方,又是哪裡?”
李香蓮皺着眉頭想了許久,最終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校長曾經說過一次,我沒記住……”
這些地理知識,教她們並沒有多大用處,趙顯也只是隨口一提就一語帶過了,他之所以畫這個地圖,主要是爲了打發時間以及將來自。
“咳……”
“…那兒是羅剎國。”
一個脆生生的童音傳了過來,衆人轉頭一看,說話的是一個身子單薄,臉色發白的小姑娘。
小姑娘見衆人都看着她,小臉唰的一下變得通紅。
李香蓮上前拉着她冰涼的小手,關切道:“小玲妹妹,你還好吧?”
這個小丫頭正是年僅五歲的馬小玲,她肺部被烈馬踏傷,留下了病根子,至今身子仍舊沒有復原,時常咳嗽。
趙壽也跑了過來,看着臉色雪白身子瘦弱的馬小玲,小屁孩的心裡涌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保護欲。
“她怎麼了?”
“小玲妹妹身上帶着傷,不過她上課可認真了,她雖然年紀小,但是校長教的東西,咱們這些人,誰也沒有她記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