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斌也還算個痛快人,他從懷裡取出一疊銀票,數了數,擇出其中半數,遞給了趙顯。
“殿下,這是整整五千兩銀子,總該夠賠您那位侍女的醫藥費了吧?”
趙顯淡淡的瞥了一眼曹斌:“五千兩夠買你曹家全家的身家性命嗎?”
曹斌身子一顫,有些畏懼的看了一眼趙顯,索性把銀票統統遞給趙顯,咬牙道:“這裡統共七八千兩銀子,已經是在下所有的銀錢,世子殿下如果嫌少,那在下也沒有辦法。”
趙顯慢吞吞的接過這疊銀票,放在手裡看了看,清一色都是啓國大通錢莊的通兌銀票,他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輕蔑的看了一眼曹斌。
“這些銀子就當是你曹公子賠償給本世子的定金,至於到底該賠多少銀子,本世子建議曹公子你回家問一問你的父親,我們的江南織造大人想來比誰都清楚,曹家到底值多少銀子。”
曹斌身子抖成了篩糠一般,顫顫巍巍站起身子,就要朝摘花園外走去,他還沒走出幾步,就聽到了趙顯冰冷的聲音。
“曹公子留步。”
曹斌心中已經對趙顯怕到無以復加,他聞聲止步,回頭顫聲道:“世子殿下還有何事?”
趙顯也不答話,只是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之上,重新拿起了毛筆。
方纔蕭鈴兒給他磨墨,他已經準備寫一首《詠柳》,只是才寫了個標題,就被這個蠢貨曹斌領着一頭蠢豬趙長鏡給生生打斷。
“方纔本世子在這裡想寫一首詠柳,既然開了題目,自然就要寫完,當然,此時此刻與先前的心思已經大爲不同,這詩也得改一改。”
方纔,趙顯看到摘花園外一片垂柳,想寫的是賀知章那首“碧玉妝成一樹高”,被這兩個人一攪和,這首寫景的詠柳詩肯定是抄不成的了。
那隻能寫另一首罵人的詠柳了。
趙顯揮動毛筆,在白紙刷刷寫下七個大字。
“亂條猶未變初黃!”
單是這第一句就已經純粹是在罵人黃口小兒了。
寫到這裡,他擡頭冷冷的看了一眼曹斌,然後接上更兇的第二句。
“倚得東風勢便狂!”
然後下筆不停,一氣呵成寫下後兩句。
“解把飛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一旁的蕭鈴兒全程觀看,等到趙顯寫完,這位酷愛詩詞的小姐看着趙顯的目光已經是星彩連連。
寫完之後,趙顯抖了抖手裡的白紙,讓春風吹乾墨跡,然後把它拿到了狼狽不堪的曹斌身前。
“曹公子,今日是我肅州府的踏春詩會,你跟趙長鏡不由分說便攪了局,不說些什麼怕是說不過去吧?”
“你想怎麼樣?”曹斌已經如同驚弓之鳥。
“這樣,本世子也不難爲你,本世子剛寫了一首詠柳詩,你把他當着衆人的面大聲吟誦一遍,本世子就放你離去,今日的事情也暫且到此爲止,曹公子覺得如何?”
曹斌一臉警惕的看了看趙顯手裡的白紙,努力平穩了呼吸:“能不能先讓在下看一看,殿下寫了些什麼?”
“少廢話,你讀不讀?”
這一刻,曹斌飛快的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讀。”
“很好,曹公子,記得大聲些,如果本世子不滿意,你的下場就會跟那些越王府的護衛一樣。”
趙顯指了指仍舊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越王府的四名護衛。
曹斌被這句話嚇得不輕,連忙接過趙顯手中的白紙,只看了一遍內容,他的臉色就變成了紫色。
嗯,醬紫色。
這首詩就差沒把標題《詠柳》改成《罵曹斌》了!
儘管心中百般不情願,但是擡頭看了一眼趙顯殺人一樣的目光,曹大公子還是咬牙唸了出來。
“亂條猶未變初黃……”
“大聲點,念給蚊子聽呢?!”
草你來來……
這是曹斌心中唯一的念頭,他知道,經此一役,自己的名聲就徹底沒了,這輩子不說進入官場,就是在仕林也不可能混下去了。
罷了,事已至此,還是儘快離開這裡!
於是他接着唸了下去。
“倚得東風勢便狂……”
“解把飛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念罷之後,曹公子面如死灰,看也不看趙長鏡一眼,轉身就溜出了摘花園,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肅州城。
此時此刻,曹公子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回家,找爸爸!
所以說,曹公子的臉皮還是挺厚的,除了第一句聲音細小,後面三句聲音已經可以讓附近的才子們聽得清清楚楚。
當下,整個摘花園裡都開始傳誦這首《詠柳》,一時間被趙長鏡攪鬧的詩會,竟然重新熱鬧了起來。
但是趙顯卻不管這些,他撿起馬鞭,重新回到了趙長鏡身邊,然後把馬鞭碰到了死胖子的臉上。
“是你自己走,還是我趕你走?”
趙長鏡捱了三鞭子,正疼的厲害,此時再看趙顯,竟然有些畏懼,說話也帶着一些委屈。
“孤的幾個護衛都被你妹妹用妖法制住了,孤孤身一人怎麼回姑蘇去?”
“哼。”
趙顯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這個死胖子在他眼裡基本沒有什麼作用,曹斌還可以敲詐敲詐,但是同爲趙家子,他卻不能公然敲詐趙長鏡,否則就是踩了紅線。
“我會讓阿妹放開他們,你趕緊給我滾出肅州城,滾得越遠越好!”
說着他轉身就走,然後回頭補充道:“對了,如果要去宗人府告我,儘管去,使勁告!”
成爲“趙顯”已經接近十天了,他還沒有接觸到任何來自啓國中央的信息,在他心裡,也想痛快一點的知道,宗人府或者說當今皇帝趙睿,到底對自己這個堂弟是個什麼態度。
最好讓這個死胖子去京城鬧上一鬧,也好讓那個已經忘記自己,或者說裝作忘記自己的堂哥皇帝,想起自己來。
趙靈兒收到了自己哥哥的指令,輕哼了一聲,走到躺在地上的四個護衛身邊,用短劍的劍柄在幾個人的四肢上敲敲打打,然後又是一陣“咔咔”的聲音,幾個護衛重新恢復了行動能力。
這四個護衛都是大漢,爲首的那個顧頭兒更是身高近近兩米的大個子,但是看向趙靈兒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姑娘的時候,目光中居然多了一些畏懼。
連開始的時候叫囂趙靈兒使妖術的那三名護衛,也閉口不言。
只有跟高手交過手,才知道高手的厲害。
那姓顧的頭兒對着趙靈兒抱了抱拳,也不顧着自己小臂上的傷勢,帶着自己的龐大兄弟,護衛着趙長鏡,離開了摘花園。
一場鬧劇落幕。
趙顯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腦袋,誇獎了幾句,然後蹲在受傷的小丫身邊,查看了她的傷勢。
小丫其實受傷不重,趙長鏡的那一鞭子,大部分打在了她的棉襖上,因此只在身上留下了一道紅痕。
但是鞭尾的部分,還是打到了她的嘴角,在嘴角帶出了一道鮮紅的口子,往外滲着鮮血。
“小丫,疼不疼?”
趙顯有些心疼,上天彷彿在刻意刁難這個可憐的丫頭。
小丫堅定的搖了搖頭:“小丫不疼。”
然後她用手拉着趙顯的衣角,用哀求的語氣說道:“爺,小丫想回家,你帶我回家吧。”
“好,咱們回家。”
這時蕭鈴兒不知從什麼地方走了出來,手裡拿着一小瓶藥粉,嗔怪的看了一眼趙顯。
“回什麼家?傷口還沒處理呢,她一個女孩子,以後嘴角留了疤,你有辦法嗎?”
趙顯撓了撓頭,有些不知所措。
蕭鈴兒笑着搖了搖手裡的瓶子,炫耀道:“吶,七哥,這是宮裡的生肌粉,皇后娘娘賜下來的呢,給她塗上點兒。”
“多謝玲兒妹妹。”
蕭鈴兒促狹一笑,附在趙顯耳邊輕聲說道:“七哥,你要是想謝我,就把先前的那首《詠柳》,寫給我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