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臨安崇政殿門口熙熙攘攘的擠成了一片,烏泱泱一片擠了一百多個官員,這是大朝會纔有的規模。
臨安的規矩,三日一次小朝會,五日一次大朝會。
所謂小朝會就是六部尚書侍郎,以及諸司衙門的官長,連同政事堂的幾位宰相,跟皇帝碰個面,簡單的商議商議事情。
大朝會就不一樣了,凡是在京官員,無論何司何職,只要官品在五品或者五品以上,哪怕是從五品,也要進入崇政殿裡乖乖站好,乖乖的當一個聽衆。
本來大朝會的日期是在每月初以及初十和二十,四月初的那次大朝會因爲趙睿缺席而沒有開成,所以就順延到了初五。
天將拂曉的時候,臨安的文武百官就已經到了七七八八,就連位列政事堂的謝康謝尚書,也已經在殿門口站着,手持朝笏,閉目養神。
又過了一柱香工夫,左相陳靜之連同右相李宴清,門下侍中高明玉聯袂而來,衆多官員紛紛圍了上去,對着三位宰輔問好。
問好完畢之後,有人就趁機向幾位宰相告狀,有一位頭髮花白的吏部郎中憤憤不平,對着陳靜之說道:“陳相,您可要替下官做主啊,下官今年已經是年近花甲了,在吏部苦熬了這麼多年,爲的不就是能熬出一個侍郎的帽子光宗耀祖嗎?眼見葉侍郎上個月剛剛致仕回鄉,下官想怎麼也該輪到下官了吧?可誰曾想,半路上殺出來一個蕭安民!”
這名郎中越說越氣,最後冷哼一聲:“他蕭安民半年前還只是地方上的一名知府!”
陳靜之認真的看了一眼這個員外郎一眼,呵呵一笑:“張大人慎言,你身在吏部,蕭侍郎現在可是你的頂頭上司。”
這名姓張的郎中猶自憤憤不平,幾乎是開始耍潑了:“陳相,你今日不給下官一個說法,下官就鬧到陛下那裡去!他蕭安民不過是仗着皇后娘娘的勢,姓了一個蕭而已,聽說還只不過是皇后娘娘的一個族叔,憑什麼能輕飄飄的在半年之內,從一個從四品地方官,升爲正三品的吏部侍郎!”
六部之中,數“管官”的吏部權柄最大,吏部尚書也是默認的六部尚書之首,被稱爲天官尚書。
大啓素來有吏部尚書不入政事堂的規矩,也是怕這吏部權柄太大,容易變成權臣。
這尚書權力大,作爲尚書副手的侍郎自然權力也就不小,蕭安民如今是吏部右侍郎,已經是吏部衙門的三把手了!
短短半年,從一個不算富庶的肅州府尊升到吏部三把手,由不得旁人不眼紅!
更何況這個張姓郎中盯着這個侍郎之位已經不下十年了。
陳靜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聲道:“張瞻,你不要自毀前程。”
這位執掌了大啓朝堂整整十餘年的左相大人低哼一聲,不怒自威。
“你安生一些,還能繼續在這個郎中的位置上做個幾年時間,將來你致仕回鄉了,老夫請求陛下封你一個侍郎的虛銜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你非要在這個當口胡鬧,那你明天就把致仕的奏章送到政事堂來,老夫必然上交陛下,再同其他四位宰輔與你用印!”
張瞻愣了愣,隨即嚥了口口水,把頭縮了回去。
他乃是吏部考功司郎中,雖然只是正五品的官職,但是確實實打實的實權部門,執掌大啓文官的處分以及議敘,乃是名副其實的“官中之官”。
見張郎中吃了虧,其餘幾人要跟陳靜之告刁狀的官員紛紛閉嘴,安安靜靜的等待着崇政殿開門。
又過了一柱香工夫,伴隨着大內官李懷尖銳的聲音,崇政殿的大門緩緩打開,文武百官分兩班排列,左側文官以左相陳靜之爲首,右側武將以禁軍大都統王象爲首。
衆人分班次,魚貫而入,面色紅潤的成康皇帝正頗爲端正的坐在龍椅上,坐北朝南,極是威嚴。
“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睿端坐龍椅上,聽着崇政殿裡的文武百官山呼萬歲,他有些陶醉的閉上眼睛。
這種感覺,只有他初登基那會兒纔有,許多年來,他已經聽過無數聲萬歲,早已對這兩個字眼麻木了。
但是不知爲何,今日聽來,反而有種享受的感覺。
彷彿是自己捨不得這一生榮華富貴一般。
趙睿閉目了片刻,隨即虛擡了雙手,用他最平穩的聲音說出了那句他說了許多許多次的話。
“衆卿,平身。”
“謝萬歲。”
等到一百多個官員都站了起來,趙睿這才沉聲開口:“朕今日大開朝會,是有幾件事情通知諸卿。”
“陛下請講。”
趙睿說了幾句話之後,臉色有些發白,從御桌上倒出一粒蔘茸丸服了下去,繼續說道:“第一件事,太子年紀漸長,也該到了定下親事的時候了,朕這段時間給他尋了一門親事,要告知諸卿。”
什麼,太子要定親了?
百官聞言愣了,太子今年…才九歲啊。
到底是誰家的女兒要獲此殊榮?怎麼事先一點風聲也沒有傳出來?
這太子妃,將來可就是皇后啊,皇后的家族將來必然前途無量,這一點看看如今的蕭氏就一清二楚了!
百官們議論紛紛,趙睿輕輕咳嗽了一聲,崇政殿裡頓時鴉雀無聲。
“與朕定下親事的,是陳國的國主,他家裡有一個嫡生的幼女,年紀只比朕的太子大上三歲,朕已經答應與他結下親家,陳王府的那位郡主不日就將前往臨安,朕準備三年後,就安排她與太子成親。”
趙睿與項雲深定下的這門親事,是項雲深主動遣使談成的,陳王府迫切需要抱緊趙家的大腿,因此陳王府這位小郡主的嫁妝着實不薄,趙壽娶了她,等於娶了足足三萬玄甲軍。
這件事情是項雲深提出來的,但是趙睿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答應,直到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後,就果斷的答應了這個條件。
畢竟,太子還是太小了,能給他多一分力量,畢竟是好的。
趙睿繼續說道:“既然與陳王府結成了兒女親家,那幫助他們抵禦蠻楚的攻擊也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了,朕決定在原有的基礎上,每年再撥三十萬兩銀子,與陳王府訓練玄甲軍。”
陳靜之等五位宰輔面面相覷,最後不得不嘆了口氣,跪地道:“陛下英明。”
這五個人一跪,旁人哪裡還敢不跪?一時間,崇政殿裡烏泱泱跪了一片。
趙睿微微一笑,正想說話,忽然聽到李懷輕聲說道:“陛下,肅王爺來了,在殿外侯旨呢。”
趙顯是在四月初離開的肅州府,如今已經是四月初五,他總算是帶着一家老小重新回到了臨安城。
趙睿眼前一亮,當即說道:“宣他進來!”
“宣,肅王趙宗顯覲見。”
一個個小太監爭相傳話,不多時,穿着藍鍛金線蟒袍的趙顯,邁着沉穩的步子踏進的崇政殿,他一邊走一邊不屑的掃視了一眼左側的文官們。
三個月前,你們叫囂着要殺了本王,否則你們就要集體撞死在這崇政殿上,如今短短三個月,本王便回來了,有本事你們現在立刻撞死在這裡啊。
睥睨了這些筆桿子一眼之後,趙顯不屑的冷哼了一聲,走到了御前,恭恭敬敬的下跪磕頭。
他這番模樣,一方面是爲了出一出自己被趕出臨安的那口悶氣,一方面是想告訴趙睿一個信息。
你看,我在朝裡都是敵人,你大可以不用擔心我拉幫結派。
趙睿一臉促狹的看着老老實實跪地行禮的趙顯,表情古怪。
趙顯則不敢擡頭看趙睿,行禮之後,他起身抱拳,對着趙睿擺出一個笑臉。
“臣弟趙宗顯,見過皇兄。!”
趙睿臉上也露出笑意:“許久不見了,趙家的七郎。”
趙顯對着趙睿笑了笑,躬身抱拳道:“此來臨安,一是向皇兄繳旨,江南幾大綢商臣弟已經悉數查明,其中齷齪頗多,臣弟已經寫成摺子遞交給了政事堂,此案裡的贓款也已經由戶部收歸國庫。”
趙顯說完這番話後,臉上的笑臉轉爲憤怒,他冷聲說道:“二來,臣弟要狀告一人!”
不知爲何,趙睿一見了趙顯,心情就好上了不少,這位成康帝抿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水,好整以暇的說道:“你要告狀,怎麼不去臨安尹,大理寺或者刑部衙門去告?這裡是崇政殿,又不是審案的衙門,你來朕這裡告什麼狀?”
“回陛下,三法司治不得這人!”
“胡說八道。”
趙睿笑罵道:“在我大啓,不管是國公親王,還是尚書宰相,只要犯了國法,三法司衙門都可以治得。”
“你要告誰?”
趙顯跪在地上,語氣擲地有聲。
“臣弟狀告當朝中書令楊吉楊大人,他蓄養奸商,貪污甚巨,並且暗地裡勾結資助江南邪教,意圖對我大啓不利,請陛下明察!”
原本老神在在,站在左手第三位的楊吉聞言,立刻怒目圓睜,他出班怒視趙顯,毛髮須張,猶如一頭髮怒的老獅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