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道人沉思不語。
過了好一會工夫,趙顯見他還是不說話,只能率先開口。
“衛教主,是殺是放,你總得給個話吧,眼見這天可就要亮了!”
他是傍晚時分進的攬月樓,被琴姑娘下藥之後昏迷了大半夜,見到衛道人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兩人談話的功夫,天色已經漸漸明亮了起來。
等到天亮,如果趙顯還不回去的話,那麼肅王府的人就會找到攬月樓來,且不說他們能否找到趙顯,一旦趙顯在攬月樓失蹤或者死亡,這座攬月樓就廢了。
衛道人目光復雜,他從袖口裡取出八枚銅錢,數出四枚來遞還給了趙顯。
“趙公子,這日白日裡你在城隍廟付給老道助你稱帝的訂金,既然你不想當皇帝,老道也不想殺你,這就退給你四枚。”
“我們可以換個方式合作。”
趙顯苦笑着接過這四枚銅錢,強笑道:“不如衛教主你行行好,把這八文錢都還給我吧,我福薄,實在是跟你們合作不來。”
對於明教,趙顯心中還是有些畏懼的,別看這個衛道人一副慈眉善目的笑呵呵模樣,他身爲魔教教主,天知道手裡有多少人命?
“那不行,放了你之後,你轉身領了官軍過來,我這攬月洞天,不是就毀在你手裡了?”
原來這裡叫攬月洞天!
“不會不會,衛教主放心,從這裡離去之後,趙顯保證不亂說一個字,甚至再不來貴洞天一次!”
“我要是說話不算話,我就是小狗!”
“……”
衛道人沉默着搖了搖頭,輕笑道:“趙公子莫要說笑了,老道活了快一個甲子了,也見了太多人和事,這個世上沒有什麼誓言承諾是信得過的,除非你牽住了他的把柄。”
衛道人說話的功夫,就已經走到了趙顯的身後,用手指輕輕在趙顯脖子上脊柱上敲了敲,趙顯自脖子以下,瞬間失去知覺,完全失去感應,好像癱瘓了一般!
“你要幹什麼?!”
趙顯驚駭不已,他沒想到這個看似平和無害的老人,翻臉比翻書還快,毫無預兆的就對自己下手了。
相比起趙顯的驚駭,衛道人倒是平靜無比,他慢吞吞的從衣袖中取出一方黑黑的小印,放在手裡搓弄了一番,沒過多時,小印變得滾燙了起來,他一隻手把小印捏在手裡,另一隻手拉開趙顯的外衣,把小印穩穩的印在了趙顯的肩頭。
過了片刻,見印已經在趙顯肩頭刻上了字,衛道人笑這才呵呵的鬆開右手,把小印取了下來,收回衣袖之中,然後又用手在趙顯的脖頸上揉捏了片刻,趙顯的身體才慢慢的有了知覺。
手腳恢復知覺之後,趙顯第一件事就是扯開了自己的衣服,瞥見了自己肩頭上,多了幾個帶着火焰紋路的小字。
“唯光明故!”
“這是什麼?”
趙顯聲音都開始顫抖了起來,這一瞬間他想起了鹿鼎記裡面的韋小寶,還有他腳心的“反清復明”四個大字!
“這是我南明教的弟子標記,但凡入教,就會被紋上這個印記。”
果然,這一瞬間,趙顯心如死灰。
這特麼是罩門啊!
衛道人在趙顯眼前搖了搖小印,呵呵一笑:“趙公子,咱們明教入門極是繁瑣,不僅要有接引人,還要有保證人,種種繁文縟節更是數不勝數。”
“常人想進我明教,可以說是千難萬難,整個啓國,也只有老道可以直接在他人身上加印,把他引入明教!”
趙顯欲哭無淚:“可是我不想入你們明教!”
“想不想沒關係,現在你已經是了。”
衛道人攏了攏衣袖,輕聲笑道:“十年之前,趙長恭帶領肅王衛,大肆追捕我南明教徒,號稱身上凡有此四字必殺之!十年之後,趙長恭的獨子也有了這個印記,真是天理昭昭。”
“趙公子,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南明教攬月分舵的舵主了,你開心不開心?”
我開心你大爺!
這個衛道人的話說的很明白,有了這個明教教徒的印記,趙顯就被明教攥住了命門,有一天明教的人不高興了,只要把趙顯是明教舵主的消息傳揚出去,有了這個印記做證,不管趙顯是不是,那都是了!
趙顯臉色鐵青,死死地盯着衛道人,鼻孔中都喘着粗氣。
過了良久,他才指了指自己肩頭,恨聲問道:“這東西洗不掉,是不是?”
“不錯,這是用火蟾的粘液製成的印墨,洗是肯定洗不掉的。”
趙顯目光兇狠,突然心中一動,想到了什麼。
衛道人彷彿明白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趙舵主倒也是狠人,居然想到了把這塊皮割下來。”
“火蟾的毒液,一旦浸入皮膚,就會深深的印進肉裡,我這印蓋在肩頭,趙公子要是想要把這塊肉割下來,怕是要把整隻右臂斬下來才成。”
“你贏了。”
趙顯澀聲回答。
事已至此,他突然冷靜了下來,漠然的坐在牀上,閉目沉思了片刻,然後睜開雙眼,起身走到了衛道人對面,正襟坐下。
“跟我說一下南明教。”
衛道人一愣,隨即點頭笑道:“好,老道就跟世子殿下說一說南明教。”
當今天下三國,以南啓最弱,但是三大明教,卻以南啓最強。
無他原因,因爲南啓地處江南,家家喜歡拜佛唸經,明教的教義有很大部分是跟佛經重合,因此啓國家中偷偷供奉大明尊王的人家並不在少數。
南明教總共有十座洞天,也就是十個分舵,每個分舵大約能約束附近州府數萬教衆,以及數百明教弟子,這座攬月洞天,就是三年前南明教花了大心思,在肅州府裡建起來的分舵。
只不過這座攬月洞天剛剛新建三年,勢力遠不及其他九座分舵,而之所以在肅州這個地方建起分舵,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南明教爲了向死去的肅王趙恭示威。
攬月樓之前的舵主就是那位丰姿綽約的琴姑娘,她是衛道人的獨女,自小跟隨父親東奔西走,很是有一些能力。
大致瞭解了南明教的情況之後,趙顯瞭然的點了點頭。
“衛教主方纔說,我以後就是這攬月樓的舵主了?”
“不錯。”
趙顯漠然道:“要我加入南明教可以,但是我不受衛教主約束。”
衛道人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這自然沒問題,老道早就說過,聖教跟趙公子是合作關係。”
“之所以冒昧給趙公子加印,是因爲趙公子身爲宗室,有隨時顛覆我教的可能而已。”
“很好。”
趙顯淡淡點頭:“我有什麼權力?”
衛道人擡頭望向了一旁的琴姑娘,輕聲道:“琴兒,你執掌這裡三年,就由跟世子殿下說一說吧。”
琴姑娘微笑點頭,輕聲道:“公子,這攬月樓是三年前初建的,所以勢力並不是如何龐大,整個肅州府,包括旁邊的湖州府,泰州府,加起來也就萬餘教衆,真正的入教弟子百餘人……”
她還待繼續說下去,趙顯揮手打斷了她。
“你們有多少錢?”
“呃……”
琴姑娘皺了皺眉頭,隨即展顏道:“這座攬月樓,是我教跟張家合開的買賣,其中我們佔了七成。”
“好了,除了攬月樓,還有別的買賣嗎?”
琴姑娘面色尷尬,低頭道:“沒了……”
“嘁……”
趙顯不屑擺手:“這座攬月樓,至多不過價值十萬兩銀子,其中除去固定資產,七成乾股能動用的銀錢也就一萬兩左右,你不會跟我說,你們明教的肅州分舵,才一萬兩活動資金吧?”
“……”
衛道人跟琴姑娘兩父女面面相覷。
他們倆怎麼也想不明白,怎麼在這位世子殿下眼裡,一萬兩突然就不值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