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趙顯還是沒有在皇宮裡動手,也沒有讓宗衛府大肆殺人。
因爲他總覺得這件事沒有看上去這麼簡單,他現在動手就是正中了幕後那人的下懷,現在殺人容易,如果淪爲他人手中刀,那就會顯得趙顯很是愚蠢。
不過蕭子俊這個人,趙顯還是要見的,如果這件事最終不能查出一個大概,那這位曾經鮮衣怒馬的蕭都統,還有那個曾經風光無限的廣陵蕭氏,就不得不爲這件事買單了。
離開了皇城之後,時間纔剛剛到中午,趙顯並沒有急着回肅王府,而是坐着自己的車駕來到了宗衛府內府,在大統領的班房裡,趙顯見到了狼狽不堪的大統領趙炳。
肅王府出事以後的這幾天裡,趙炳幾乎就沒有合過眼,幾天時間下來,這個精力旺盛的大統領也堅持不住,整個人都有些萎靡。
不過見了趙顯之後,他還是強打起精神,對着趙顯彎下身子:“王爺。”
本來趙顯對待這幾個重要的屬下,都會擺出一副笑臉,但是他現在實在是沒有什麼心思笑,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冷聲道:“另外的那六個刺客,後續有沒有查出什麼?”
趙炳搖頭:“有兩個還沒有抓到,另外四個也沒有追查到什麼後續,卑職等這幾天幾乎都沒有休息過,內外兩府所有的人手都動員了起來,這四個人還是沒有查到什麼跟腳,他們彷彿是……”
“彷彿是憑空冒出來的。”
趙顯深吸了一口氣。
事情進行到自己,他已經發現了有些不對勁,這幾天他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沒有仔細思量這其中的來龍去脈,蕭子俊或者說蕭家固然有想殺他的理由,但是他們卻未必有這個膽子,試想一下,就算他們真用雷震子炸死了趙顯,那麼隨後趙顯的這些部下也會立刻扶小世子上位,甚至是會直接把小世子扶上皇位,到時候蕭太后和小皇帝立刻就死,蕭家也不會有活路。
蕭子俊並不是什麼蠢人,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他們不會想不到。
既然蕭家沒有動手,那最大嫌疑就會落到大將軍王霜頭上,可是王霜乃是老肅王的關門弟子,從某種意義來說就是肅王府的半個兒子,他沒有道理也沒有理由對趙顯下殺手。
趙顯閉上了眼睛,額頭有些脹痛。
這臨安城的局勢,變得越來越複雜,似乎已經漸漸脫離了他的掌控之中了。
跟趙炳說了幾句話之後,趙顯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從大統領的位置上站了起來,輕聲道:“這件事看來是碰到了瓶頸,讓內外兩府的人該做什麼做什麼,不要都撲到這件事上來,分出一隊精銳繼續追查,有什麼後續的消息,直接送到本王的桌案上來。”
趙炳低頭道:“卑職遵命。”
趙顯對着趙炳擺了擺手,然後負手離開了宗衛府,回肅王府歇息去了。
……
就在趙顯對這樁刺殺案件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身着便衣,大約三十歲出頭的讀書人,趁着夜色離開了臨安城,本來這段時間臨安城四處戒嚴,臨安十二門更是悉數關閉,沒有人能夠不通過趙顯離開臨安城,但是這個讀書人顯然很有本事,從臨安城的西北門出城,只是對着守門的總兵晃了晃手裡的牌子,那總兵就下令把城門開了一線,把這個人放了出去。
這人從臨安西北門出城以後,翻身上馬,朝着位於城西的高園飛奔,等到了天亮的時候,就趕到了高園門口,那高園的看門人見了這個讀書人之後,立刻把他迎了進去。
沒過多久,這個讀書人模樣的中年男子,就在高園的書房裡見到了隱退朝堂三年之久的高明玉高老大人。
見了高明玉之後,這個讀書人毫不猶豫的跪了下來,低聲道:“學生周埔,見過老師。”
周埔,皇城兵馬司副總兵。
啓國的官制,有一個非常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啓國的武官職位是可以由文官擔任的,這種特殊的情況是因爲啓國建國後的百餘年裡,重文輕武,這就導致了正兒八經的武將數量其實並不多,除了邊軍的將領大多是武將出身以外,類似於皇城兵馬司,十二門兵馬司,還有一些武官職位,大多都是從科考生中選拔擔任的。
這種特殊的官制並不是文武不分,這些身擔武職的文官們,身上都有一個更高的文官虛職,從名義上來說,這些武官職位,他們都是“兼着”的。
這種情況趙顯掌權以來,一度想做出改變,但是啓國能用的武將實在太少了,放在邊軍都該有所不足,不可能把幾個邊軍的武將調到臨安來做這種武官,因此這件事就一直擱置在一旁,並沒有處理。
高明玉此時正在書房用心讀書,見到周埔之後,他放下手裡的書籍,低頭抿了口茶,淡然道:“聽說臨安城處處戒嚴,你出城沒有引起那些青衣衛的注意吧?”
周埔低頭道:“老師放心,學生是趁夜色從臨安西北門出的城,西北門的總兵是馮鴻馮師兄,這一路上學生都注意過了,沒有青衣衛跟來。”
“再說了,老師您地位尊崇,就算是青衣衛知道學生來您這裡,他們也不敢進高園來……”
從高雅兒給趙顯生下一個兒子之後,高家的地位的確變得尊崇了起來,身爲吏部尚書的高通前些年在臨安城裡那般跋扈,趙炳也都是捏着鼻子避讓,許多事情都沒有告訴趙顯。
畢竟是王爺的家事,如果因爲這些是影響了王爺跟王妃的感情,他們這些做下屬的也擔待不起,所以碰到高家的時候,哪怕是監察百官的青衣衛也是要避過去的。
高明玉不動聲色的捋了捋自己的花白鬍須,輕聲道:“臨安城裡局勢如何了?”
周埔低眉道:“學生昨日在皇城兵馬司,見到肅王殿下怒氣衝衝的進了皇城。”
高明玉打起了精神,追問到:“然後呢?”
“肅王殿下在皇城裡待了一兩個時辰之後,就出來了,後面也沒有聽說皇宮裡出了什麼大事,因此……太后跟陛下應該都安好……”
說到這裡,周埔臉色有些猶豫,低聲道:“老師,學生有一事不解。”
“你說。”
周埔低頭道:“您已經位極人臣,在無論在朝在野都德高望重,爲什麼還要甘冒奇險,做出這種事情……如果那幾顆雷震子真……傷到肅王殿下……”
“放心,傷不着王爺。”
當日肅王府門口,那幾顆雷震子,沒有一顆是直接扔向趙顯,而是朝着肅王妃項櫻扔過去的。
高明玉呵呵一笑:“你不懂,現如今咱們就是得逼着王爺登基,不過王爺他還真是有一副菩薩心腸,這樣都沒有對太后下手。”
說到這裡,老傢伙眯了眯眼睛,輕聲道:“看來王爺是對這件事起了疑心,不過這樣也好,如果王爺放過了蕭家,那淮安侯就會成爲他的疑心對象,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淮安侯王霜,乃是肅王府世子趙宋的義父。
說到底,還是這個大啓儲君的位置太過誘人,誘人到高明玉不惜動用自己的這些學生,來給那個纔剛剛兩歲的曾外孫鋪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