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國家的高層相對固定的時候,往往就會通過姻親的關係,來維繫既有的利益關係。
這一點東西方都在做,不過兩個文明的出發點是不一樣了,西方各個王國和公國的國王,相互之間多半是有親戚的,這一點從維多利亞女王被稱爲歐洲祖母,就可以很直觀的表現出來,西方人這麼做,很大原因是爲了保持所謂的血脈純潔。
而中國這邊則大不一樣,中國的上層社會也互相通婚,不過這種通婚更傾向於結盟,或者尋一個外援,雙方互爲臂膀,或者用這個姻親關係,來達到停戰的目的。
而現在天下三分已經百多年了,三國之間的皇族往往互相通婚,尤其是到了趙顯這裡,他跟北齊皇室和西楚皇室,都有莫大的淵源,這就導致了他跟齊楚兩國的上層勳貴,往往都是沾親帶故的。
譬如說西楚的大將軍韓當,當年未逢一敗,被人稱爲韓無敵,這位韓無敵的夫人,是西楚天元皇帝的胞妹,也就是項櫻的親生姑母,因此韓當可以算是趙顯的姑父,這一次西楚統兵的主將,是韓當的長子,剛剛三十歲出頭的韓重,捋一捋關係,趙顯見了他還要叫上一聲表兄。
如果朝前再捋捋,趙家前代天子中也有不少娶了齊楚宗室的,齊楚兩國的宗室之中也有娶了趙家公主郡主的,細算起來,可以說是千絲萬縷,世人都以爲百多年來,是三家人在爭這個天下,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到了七八代人之後的今天,其實可以算得上是一家之爭,只不過這個家是一個大家,三個小家都在爭這個大家最後姓什麼而已。
只爲了這一個姓氏,百多年來無數人形銷骨磨,無數人挖空心思。
聽到了韓重這個名字之後,林青輕輕抖了抖眉毛。
他早年是做過函谷關守將的,對於西楚自然有一定的瞭解,聽到杜律的話之後,林青輕輕皺眉:“韓重,就是去年跟着屈老頭一起打涼州的那個?”
杜律點了點頭,沉聲道:“事後宗衛府纔打聽到消息,上一次徵涼州,西楚明面上是大司馬屈辛掛帥,背地裡卻全部是這個韓重在指揮,楚人是想用一場規模龐大的戰爭,把這個韓無敵的兒子給訓練出來,現在西楚連明面上的功夫也不願意做了,直接讓這個韓重領兵叩邊了。”
林青眯了眯眼睛,粗着嗓子說道:“西楚伐涼州的戰報,本將從宗衛府調閱過,那一場仗打的很爛,整整二十萬楚軍,面對十五萬齊軍卻陷入了僵持狀態,楚軍幾乎傷亡近半,纔打下半個涼州,如果不是王爺讓王霜北進,齊人撤出涼州,估計西楚現在還拿不下涼州。”
說到這裡,林青聲音低了下來:“當時王爺與我們談及此戰的時候,還說屈辛是老糊塗了,行軍滯怠,毫無銳氣不說,而且章法不穩,全然沒有大將風範,如今看來,屈老頭是想用涼州城,把這個韓當的兒子磨礪出來。”
說到這裡,這個大啓軍方的一號人物沉聲道:“這樣想來,是我們小瞧了這些楚人,不過不得不說,楚人還真有膽色,敢用國戰來給年輕人試手。”
按照軍中培養年輕人的流程,類似於韓重這種將門子弟如果要從軍,通常來說是要跟在自己老子身後待個一二十年,等老子躺在牀上打不了仗的時候,這個年輕人也就該四十多歲,可以獨當一面了,不過很可惜的是,韓當不到五十歲,就因爲心病病死牀榻,整個西楚軍方青黃不接,已經退居二線的大司馬屈辛,都不得不親自上陣指揮,因此西楚必須要在年輕人當中,培養出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人物,這個韓重就是被天元皇帝和屈辛同時看中,重點培養的人物。
此時的西楚,還處於分封的貴族社會,比起南啓和北齊都要落後一些,因此整個西楚的社會都比較相信血統傳承,他們認爲,韓重的老子韓當帶兵數十年只輸了一場,那麼只要給韓重機會,他自然能夠像他爹那樣,成爲家國柱石。
韓重也的確沒有讓屈辛這些人失望,經過涼州戰事之後,韓重統兵的能力比之從前上升了許多,雖然不能像老爹韓當一樣,對所有的將士如指臂使,但是最起碼不再像之前這麼呆滯,這也是郢都朝廷敢把他派出來做主將的原因之一。
不過戰場上,不僅僅是考驗統兵能力,更重要的是臨機決斷的能力,如果碰到需要立刻做出決定的事情,這個時候你是沒有辦法去套用兵書的,更重要的是多年帶兵打仗的經驗,甚至是常年沙場生涯帶來的直覺。
這一點,林青比起韓重要勝過不知道多少。
林青坐在州牧府的主位上,閉目把整個西陲的事情統統理了一遍,然後又睜開眼睛問了嚴分誼還有杜律幾個問題,接着這位淮南侯心裡生出了一個頗爲大膽的想法。
林青從來都不是婆婆媽媽的人,想到這個點子之後,他立刻肅聲開口。
“杜律聽令!”
老將軍杜律,現在已經是年近花甲的老人家了,本來趙顯有心讓杜律卸甲養老,再讓自己的妹夫顧平生來接掌西陲軍,但是顧平生被他調到了北齊戰場賺取功勞,因此西陲軍仍舊由這位老將軍領着,聽到林青的話之後,老將軍立刻抱拳。
“末將在!”
林青面色嚴肅,低聲對着杜律吩咐了幾句,老將軍滿臉愕然,擡頭看向這位臨安來的上官,甚至是有些懷疑這個林青是不是楚人假扮的。
“大將軍,短兵相接,我大啓將士的確要力弱一分,我大啓現在有軍器監製出的火器,大可以憑藉火器固守,又何苦以我之短,迎敵之長?”
林青從腰間取出一塊雪白的玉牌,聲音擲地有聲:“老將軍,本將現在沒有功夫與你解釋這麼多,看好了,這是王爺的腰牌,本將現在說的話,就代表了王爺的命令,事後出了任何問題,由本將和肅王府承擔!”
這一次林青出京與上一次一樣,非常緊急,緊急到他根本沒有時間去等朝廷的正式文書,因此趙顯就把自己的玉牌給了他,再讓宗衛府提前通知了夔州府。
就現在的南啓來說,趙顯的腰牌與聖旨,並沒有任何區別。
老將軍輕輕吐了口氣,對着林青抱拳道:“末將遵命,這就下去安排。”
杜律下去之後,林青把目光看向嚴分誼,聲音沉重:“嚴知府,剛纔的計劃你也聽到了,在楚軍下一次攻城之前,夔州城裡的百姓至少要遷走一半,能做到麼?”
嚴分誼在夔州的聲望極高,對於老百姓的號召力自然也是有的,聞言,這個從臨安城出來的儲相輕輕拱手。
“下官……盡力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