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顯跟項櫻成婚之後,肅王府的重要戰略問題,都是夫妻兩個商量着決定的,這一次自然也是這樣,項櫻有着極其高明的政治敏感度,而且提出的建議往往很有用處,趙顯也沒有什麼大男子主義,因此對於項櫻的意見,他是一直都很重視的。
趙顯目光有些複雜,然後輕聲開口:“單純憑藉目前徵北軍的兵力,這樣做肯定是不行的,王霜的意思是,讓臨安增兵幫他看住大名府,然後他帶兵奇襲燕都城。”
項櫻“咦”了一聲,把那封王霜的來信來來回回看了一遍,甚至背面也翻看了一遍,都沒有看出來趙顯所說的內容,這位肅王妃皺了皺眉頭,有些嗔怪的看了趙顯一眼:“這信上可沒有半句說要增兵,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莫非你們師兄弟兩個人,相隔千里還能心有靈犀了不成?”
趙顯把王霜的書信展在桌子上,然後用手指着最後幾行字。
“霜固有罪,然伐齊大業未然有失,今雖遇挫,亦是機會,末將欲行險,兵進燕都,此行勝負只在五五之間,然不行險,則伐齊無望,大業猶遠,企望殿下明鑑,允臣北進。”
這是王霜的原話。
趙顯伸手指着那句五五之間,聲音平靜:“如果臨安不增兵,那麼王霜北進,必然會被北齊大名府的伏兵尾隨,到時候北齊燕都禁軍合圍之下,王霜連一成勝算也不會有,何來的五成?只有爲夫派兵幫他看住大名府,他纔有機會能夠走到燕都城下,即便如此,面對燕都這樣的雄城,他能夠拿下的機率也並不是很大。”
趙顯伸出四根手指,略微思索之後又收回了一根,聲音篤定:“在我看來,即便王霜他能夠開到燕都城下,勝算也就只有三成。”
項櫻白了趙顯一眼:“王霜爲何不在信中寫明白,萬一你沒有領會到他的意思,他傻乎乎的開到燕都城下,不是就白死了?”
趙顯咳嗽了一聲,沒好氣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夫人:“他出臨安之前,我跟他已經約定好了,許他援兵五萬,以“大業猶遠”四個字爲暗號,他這樣寫,估計也是爲了消息隱蔽。”
項櫻把寫封信重新疊整齊,然後塞回信封裡,擡頭看了趙顯一眼:“你是怎麼想的?”
趙顯目光有些複雜,沉聲道:“其實以我現在的功業,大可以枕在功勞簿上,安安穩穩的當一輩子富貴王爺,我甚至可以現在就把宋兒送到皇位上去,可是北齊終究是我大啓的心腹大患,現在他們已經掌握了雷震子,也就是說火藥對於姜家來說已經不是難事,再加上我大啓已經弄出了火炮,他們仿製出肅武炮也不會太遠,長遠下去,必然會對我大啓造成天大的威脅。”
說到這裡,趙顯頓了頓,然後把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小世子趙延宋,聲音低沉了下來:“若以現在來看,你我在臨安一天,姜家人都不會有什麼機會,可是我擔心的是宋兒之後,能不能面對這個虎狼之齊。”
話說到這裡,趙顯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項櫻眯着眼睛說道:“既然如此,就要趁着現在,一口氣把姜家人直接打死!”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爲人父母之後,經常會爲了後人不擇手段,當年蕭太后爲了自己兒子沒什麼競爭對手,甚至想要偷偷把遠在肅州府的瘋癲趙顯給弄死,現在輪到項櫻,她自然也想把將來可能威脅到自己兒子的北齊給弄死。
在這一點上,趙顯跟她是天然的意見統一。
趙顯用手敲了敲桌子,輕聲道:“現在的問題是,臨安城附近的禁軍只剩下十五萬人,如果再增兵北邊,就很有可能導致臨安城不穩。”
臨安禁軍的編制,在成康朝的時候,就只有十五萬人,那時候是由大都統王象掌管,後來在陳靜之的提議下,臨安城又新徵募了一支十萬人禁軍右營,這支右營禁軍,已經全數被王霜帶去了北邊前線。
禁軍的作用,並不只是拱衛臨安,而是要負責整個臨安京畿一帶的防衛問題,要知道,這個時代是沒有國境線,也沒有即時通訊的,尤其是現在西楚還有北齊都對南啓憤恨不已,如果臨安城附近的防衛空虛,敵人尋到機會,甚至可以偷偷繞過一些關隘,奇襲臨安城。
“留下十萬人足夠了。”
項櫻輕聲道:“現在,宗衛府的外府上下加在一起,也有兩三萬人,等左營禁軍出京之後,便讓趙慨把這些外府的青衣衛調撥出京,這些人雖然沒有辦法上陣作戰,但是傳達消息還是可以做到的,有了他們,京畿一帶的消息就會更快的送到左營禁軍裡去,這樣一來,十萬人足夠防衛京畿了。”
趙顯眯了眯眼睛,最後緩緩點頭。
當初擴建宗衛府,最主要的目的是擴大他這個肅王殿下在朝中的影響力,後來陳靜之那一派徹底落敗之後,宗衛府對於趙顯來說就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儘管這麼些年宗衛府在幫助趙顯鞏固統治上立了不少功勞,但是在重要程度上,宗衛府還是遠不如禁軍還有邊軍的。
以至於趙顯都快把宗衛府外府給拋諸腦後了。
不過按照項櫻的說法,這些宗衛府外府的人,的確可以利用起來,這些人雖然魚龍混雜,沒有經過專業訓練,不能用來衝鋒陷陣,但是用他們來臨時充當一下斥候的角色,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大的方向定了下來,接下來就是派誰去的問題了。
趙顯輕輕敲了敲桌子,低聲道:“此戰干係重大,臨安城裡着實沒有什麼可用的人了,還是得讓林青親自去一趟,這左營禁軍是他自己帶出來的兵,他自己用起來也會順手一些。”
項櫻伸手拉着趙顯的衣袖,聲音有些憂慮:“王爺,淮南侯在軍中影響力太大了,他這兩年幾次平定西陲,本就聲望正隆,如果這一次再派他去伐齊,這場功勞又要分給他一半,將來王爺或許還要用他西進,這樣一來,恐怕未來連王爺你也不一定能夠壓得住他。”
“林叔不會有什麼二心。”
趙顯伸手拍了拍項櫻的後背,聲音平靜:“況且,此是家國大事,咱們不應當再把目光着眼在這些蠅營狗苟上面,林叔與咱們肅王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不會有別的什麼心思。”
其實項櫻心裡是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在的,王霜是小世子趙延宋的乾爹,而林青將來可能會成爲王霜的政敵,如果林青勢大,對於王霜,或者說對於她的兒子趙延宋就會很不利。
可是正如趙顯所說,現在不是蠅營狗苟的時候。
項櫻輕輕吐了一口氣,面露微笑。
“王爺說的是,那便這麼辦。”